《淮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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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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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 发布于:2019-11-07 0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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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子》

作者:刘安及门客 撰
《淮南子》又名《淮南鸿烈》、《刘安子》,是我国西汉时期创作的一部论文集,由西汉皇族淮南王刘安主持撰写,故而得名。该书在继承先秦道家思想的基础上,综合了诸子百家学说中的精华部分,对后世研究秦汉时期文化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作者介绍:
       刘安(前179-前122),西汉皇族,淮南王。汉高祖刘邦之孙,淮南厉王刘长之子。他是西汉的思想家、文学家,奉汉武帝之命所著《离骚体》是中国最早对屈原及其《离骚》作高度评价的著作。他曾招宾客方术之士数千人,编写《鸿烈》亦称《淮南子》。刘安是世界上最早尝试热气球升空的实践者,他将鸡蛋去汁,以燃烧取热气,使蛋壳浮升。同时,刘安也是我国豆腐的创始人。

主要成就
编写《鸿烈》
     刘安为后人留下一份宝贵的精神财富——被近代学者梁启超称誉为“汉人著述中第一流”的巨著《淮南子》。
    《淮南子》又被称为《淮南鸿烈》或《鸿烈》,是刘安在做淮南王时,“招致宾客方士数千人”撰写而成的。刘安作为主编,《淮南子》也反映出了他本人的思想。
    《淮南子》原有“内书”21篇、“外书”33篇和“中书”8卷,全书以道家思想为主轴,内容涉及到政治学、哲学、伦理学、史学、文学、经济学、物理、化学、天文、地理、农业水利、医学养生等多个领域,是汉代道家学说最重要的一部代表作。不过流传至今的《淮南子》只剩下“内书”21篇。
     《淮南子》吸取了《老子》、《庄子》,特别是《黄老帛书》的思想资料,成为集黄老学说之大成的理论著作,它不仅对“道”、“天人”、“形神”等问题提出了独特见解,同时又在继承春秋时的“气”说与战国中期稷下黄老之学的“精气”说的基础上,提出了“元气论”的概念和系统的宇宙生成论。《淮南子》蕴含丰富的史学研究价值和精神智慧。

热气球升空
     刘安是世界上最早尝试热气球升空的实践者,他将鸡蛋去汁,以艾燃烧取热气,使蛋壳浮升。
发明豆腐
     刘安是中国豆腐和豆浆的创始人。明朝罗颀在《物原》中提到前汉书刘安做豆腐的记载。明朝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也说:“豆腐之法,始于前汉淮南王刘安。”


参考资料:
     本节内容整理自网络(或由匿名网友上传),原作者已无法考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本站免费发布仅供学习参考,其观点不代表本站立场。

人物生平
流誉天下
     刘安是汉高祖刘邦之孙,淮南王刘长之子。孝文帝八年(前172年),封为阜陵侯。孝文帝十六年(公元前164年),封为淮南王。

     孝景帝三年(前154年),吴楚七国举兵反叛,吴国使者到淮南联络,刘安意欲发兵响应。淮南国相说:“大王如果非要发兵响应吴王,臣愿为统军将领。”淮南王就把军队交给了他。淮南国相得到兵权后,指挥军队据城防守叛军,不听刘安的命令而为朝廷效劳;朝廷也派出曲城侯蛊捷率军援救淮南:淮南国因此得以保全。
     刘安好读书鼓琴,辩博善为文辞,不喜欢嬉游打猎,很注意抚慰百姓,流誉天下。曾招致宾客方术之士数千人,其中有苏非、李尚、左吴、陈由、雷被、毛周、伍被、晋昌及大山、小山等等,在其主持下编写《鸿烈》(后来称《淮南鸿烈》,也称《淮南子》)。
     当时汉武帝喜好文学,对父辈刘安较为尊重。每次给予书信,常召司马相如等文士看过草稿才发出。刘安入朝献上新作,往往为汉武帝喜爱而秘藏。曾受命写《离骚传》,早上受诏,日食时就献上。又献《颂德》及《长安都国颂》。每次宴见,谈说政治及方技赋颂,直到黄昏才罢休。

心怀异志
     建元二年(前139年),刘安入京朝见汉武帝。当时身任太尉的田蚡,因与刘安原有交情,亲自到霸上迎接。还对刘安说:“现今陛下没有太子,大王是高皇帝的亲孙,施行仁义,天下无人不知。假如有一天宫车晏驾皇上过世,不是您又该谁继位呢!”刘安大喜,厚赠田蚡金银钱财物品。刘安暗中结交宾客,安抚百姓,谋划叛逆之事。
     建元六年(前135年),汉武帝发兵讨伐闽越,刘安上书劝谏,说用兵有害无益,得到汉武帝的称赞。可是,他自己却在谋兵。这一年,彗星出现,刘安感到怪异。有人劝说刘安道:“先前吴国起兵时,彗星出现仅长数尺,而兵战仍然血流千里。现在彗星长至满天,天下兵战应当大兴。”刘安心想汉武帝没有太子,若天下发生变故,诸侯王将一齐争夺皇位,便更加加紧整治兵器和攻战器械,积聚黄金钱财贿赠郡守、诸侯王、说客和有奇才的人。各位能言巧辩的人为刘安出谋划策,都胡乱编造荒诞的邪说,阿谀逢迎淮刘安。刘安心中十分欢喜,赏他们很多钱财,而谋反之心更甚。
     刘安有个女儿名刘陵。刘安让她在长安刺探朝中内情,结交汉武帝亲近的人。
     元朔三年(前126年),汉武帝赏赐刘安几案手杖,恩准他不必入京朝见。刘安与王后荼所生一子名刘迁,封淮南王世子,娶王皇太后外孙修成君之女为妃。刘安策划制造谋反的器具,害怕太子妃知道后向朝中泄露机密,就和刘迁策划,让他假装不爱妃子,三个月不和她同席共寝。于是刘安佯装恼怒刘迁,把他关起来,让他和太子妃同居一室三月,而刘迁始终不亲近她。太子妃请求离去,刘安便上奏朝廷致歉,把她送回娘家。王后荼、太子刘迁和女儿刘陵受刘安宠爱,专擅国权,侵夺百姓田地房宅,任意加罪拘捕无辜之人。

密谋败露
     元朔五年(前124年),刘迁学用剑,自以为剑术高超,无人可比。听说郎中雷被剑艺精湛,便召他前来较量。雷被一让再让,后来剑误中刘迁。刘迁发怒,从此在刘安面前说雷被的坏话,雷被害怕,表示愿意去奋击匈奴,实际上是想借此离开淮南王国而到长安去。刘安听信儿子之言,罢了雷被的官。
     元朔五年(公元前124年),雷被私自跑到长安,向汉武帝上书表白。汉武帝将他的告章交给廷尉和河南郡查究。河南郡要逮捕刘迁,刘安与王后荼想不让刘迁去受审,打算发兵对抗,犹豫未决,十多天没有定下来。适值汉武帝有诏就淮南审讯刘迁,不必逮往河南郡了。这时,淮南相对寿春县丞顺从刘安之意而不及时逮送刘迁非常生气,劾他犯了“不敬”之罪。刘安向淮南相说情,淮南相不听。刘安派人上书告淮南相,汉武帝将此事交给廷尉查究。追查到刘安,刘安派人到朝廷侦探,公卿要求将刘安逮捕查办。刘安担心事情暴露,打算发兵对抗。
     刘迁建议不要操之过急,献策说:“如果朝廷使臣来逮捕父王,父王可叫人身穿卫士衣裳,持戟站立庭院之中,父王身边一有不测发生,就刺杀他,我也派人刺死淮南国中尉,就此举兵起事,尚不为迟。”这时汉武帝不批准公卿大臣的奏请,而改派朝中中尉殷宏赴淮南国就地向淮南王询问查证案情。刘安闻讯朝中使臣前来,立即按刘迁的计谋做了准备。朝廷中尉到达后,刘安看他态度温和,只询问自己罢免雷被的因由,揣度不会定什么罪,就没有发作。中尉还朝,把查询的情况上奏。公卿大臣中负责办案的人说:“淮南王刘安阻挠雷被从军奋击匈奴等行径,破坏了执行天子明确下达的诏令,应判处弃市死罪。”汉武帝诏令不许。公卿大臣请求废其王位,汉武帝诏令不许。公卿大臣请求削夺其五县封地,汉武帝诏令削夺二县。
     朝廷派中尉殷宏去宣布赦免刘安的罪过,用削地以示惩罚。中尉进入淮南国境,宣布赦免刘安。刘安起初听说朝中公卿大臣请求杀死自己,并不知道获得宽赦削地,他听说朝廷使臣已动身前来,害怕自己被捕,就和刘迁按先前的计谋准备刺杀他。待到中尉已至,立即祝贺刘迁获赦,刘迁因此没有起事。事后他哀伤自己说:“我行仁义之事却被削地,此事太耻辱了。”然而刘迁削地之后,策划反叛的阴谋更为加剧。诸位使者从长安来,制造荒诞骗人的邪说,凡声称汉武帝无儿,汉家天下不太平的,淮南王闻之即喜;如果说汉王朝太平,汉武帝有男儿,淮南王就恼怒,认为是胡言乱语,不可信。

伍被劝谏
     刘安日夜和伍被、左吴等察看地图,部署进军的路线。刘安说:“陛下没有太子,一旦过世,官中大臣必定征召胶东王,要不就是常山王,诸侯王一齐争夺皇位,我可以没有准备吗?况且我是高祖的亲孙,亲行仁义之道,陛下待我恩厚,我能忍受他的统治;陛下万世之后,我岂能事奉小儿北向称臣呢!”
     刘安坐在东宫,召见伍被一起议事,招呼他说:“将军上殿。”伍被不高兴地说:“陛下刚刚宽恕赦免了大王,您怎能又说这亡国之话呢!臣听说伍子胥劝谏吴王,吴王不用其言,于是伍子胥说‘臣即将看见麋鹿在姑苏台上出入游荡了’。现在臣也将看到宫中遍生荆棘,露水沾湿衣裳了。”
     刘安大怒,囚禁起伍被的父母,关押了三个月。然后淮南王又把伍被召来问道:“将军答应寡人吗?”伍被回答:“不,我只是来为大王筹划而已。臣听说听力好的人能在无声时听出动静,视力好的人能在未成形前看出征兆,所以最智慧、最有道德的圣人做事总是万无一失。从前周文王为灭商纣率周族东进,一行动就功显千代,使周朝继夏、商之后,列入‘三代’,这就是所谓顺从天意而行动的结果,因此四海之内的人都不约而同地追随响应他。这是千年前可以看见的史实。至于百年前的秦王朝,近代的吴楚两国,也足以说明国家存亡的道理。臣不敢逃避伍子胥被杀害的厄运,希望大王不要重蹈吴王不听忠谏的覆辙。过去秦朝弃绝圣人之道,坑杀儒生,焚烧《诗》《书》,抛弃礼义,崇尚伪诈和暴力,凭借刑罚,强迫百姓把海滨的谷子运送到西河。在那个时候,男子奋力耕作却吃不饱糟糠,女子织布绩麻却衣不蔽体。秦始皇派蒙恬修筑长城,东西绵延数千里,长年戍边、风餐露宿的士兵常常有数十万人,死者不可胜数,僵尸暴野千里,流血遍及百亩,百姓气力耗尽,想造反的十家有五。秦皇帝又派徐福入东海访求神仙和珍奇异物,徐福归来编造假话说:‘臣见到海中大神,他问道:“你是西土皇帝的使臣吗?”臣答道:“是的。”“你来寻求何物?”臣答:“希望求得延年益寿的仙药。”海神说:“你们秦王礼品菲薄,仙药可以观赏却不能拿取。”当即海神随臣向东南行至蓬莱山,看到了用灵芝草筑成的宫殿,有使者肤色如铜身形似龙,光辉上射映照天宇。于是臣两拜而问,说:“应该拿什么礼物来奉献?”海神说:“献上良家男童和女童以及百工的技艺,就可以得到仙药了。”’秦始皇大喜,遣发童男童女三千人,并供给海神五谷种籽和各种工匠前往东海。途中徐福觅得一片辽阔的原野和湖泽,便留居那里自立为王不再回朝。于是百姓悲痛思念亲人,想造反的十家有六。秦始皇又派南海郡尉赵佗越过五岭攻打百越。赵佗知道中原疲敝已极,就留居南越称王不归,并派人上书,要求朝廷征集无婆家的妇女三万人,来替士兵缝补衣裳。秦始皇同意给他一万五千人。于是百姓人心离散犹如土崩瓦解,想造反的十家有七。宾客对高皇帝说:‘时机到了。’高皇帝说:‘等等看,当有圣人起事于东南方。’不到一年,陈胜吴广揭竿造反了。高皇帝自丰邑沛县起事,一发倡议全天下不约而同的响应者便不可胜数。这就是所谓踏到了缝隙窥伺到时机,借秦朝的危亡而举事。百姓期望他,犹如干旱盼雨水,所以他能起于军伍而被拥立为天子,功业高于夏禹、商汤和周文王,恩德流被后世无穷无尽。
     如今大王看到了高皇帝得天下的容易,却偏偏看不到近代吴楚的覆亡么?那吴王被赐号为刘氏祭酒,颇受尊宠,又被恩准不必依例入京朝见,他掌管着四郡的民众,地域广至方圆数千里,在国内可自行冶铜铸造钱币,在东方可烧煮海水贩卖食盐,溯江而上能采江陵木材建造大船,一船所载抵得上中原数十辆车的容量,国家殷富百姓众多。吴王拿珠玉金帛贿赂诸侯王、宗室贵族和朝中大臣,唯独不给皇戚窦氏。反叛之计谋划已成,吴王便发兵西进。但吴军在大梁被攻克,在狐父被击败,吴王逃奔东归,行至丹徒,让越人俘获,身死绝国,令天下人耻笑。为什么吴楚有那样众多的军队都不能成就功业?实在是违背了天道而不识时势的缘故。如今大王兵力不及吴楚的十分之一,天下安宁却比秦始皇时代好万倍,希望大王听从臣下的意见。若大王不听臣的劝告,势必眼见大事不成言语却已先自泄露天机。臣听说箕子路过殷朝故都时心中很悲伤,于是作“麦秀之歌”,这首歌就是哀痛纣王不听从王子比干的劝谏而亡国。所以《孟子》说‘纣王贵为天子,死时竟不及平民’。这是因为纣王生前早已自绝于天下人,而不是死到临头天下人才背弃他。现在臣也暗自悲哀大王若抛弃了诸侯国君的尊贵,朝廷必将赐给绝命之书,令大王身先群臣,死于东宫。”
     于是,伍被怨哀之气郁结胸中而神色黯然,泪水盈眶而满面流淌,即刻站起身,一级级走下台阶离去了。

祸起萧墙
     刘安有个庶子刘不害,年龄最大,因不受刘安喜欢,故王后荼不以其为子,刘迁不以其为兄。刘不害的儿子刘建,才高负气,常怨望太子轻视其父,又因其父不得封侯而心怀不满,阴结交外人,打算搞垮太子刘迁,以其父代之。刘迁得知,将刘建逮捕拷打。刘建心里越加怨恨。他了解到刘迁曾想谋杀汉中尉的情况之后,于元朔六年(公元前123年),派其友人严正向汉武帝上书,说才能出众的刘建知道淮南王太子阴谋之事。汉武帝将此事交给廷尉、河南郡处治。这时辟阳侯审食其之孙审卿插了一手。审卿怨恨淮南厉王刘长杀了其祖父审食其,便向其友好丞相公孙弘添油加醋地告发淮南之事。
     河南郡府审问刘建,他供出了刘迁及其朋党。刘安担忧事态严重,意欲举兵反叛,就向伍被问道:“汉朝的天下太平不太平?”伍被回答:“天下太平。”淮南王心中不悦,对伍被说:“您根据什么说天下太平?”伍被回答:“臣私下观察朝政,君臣间的礼义,父子间的亲爱,夫妻间的区别,长幼间的秩序,都合乎应有的原则,陛下施政遵循古代的治国之道,风俗和法度都没有缺失。满载货物的富商周行天下,道路无处不畅通,因此贸易之事盛行。南越称臣归服,羌僰进献物产,东瓯内迁降汉,朝廷拓广长榆塞,开辟朔方郡,使匈奴折翅伤翼,失去援助而萎靡不振。这虽然还不赶不上古代的太平岁月,但也算是天下安定了。”
     刘安大怒,伍被连忙告谢死罪。刘迁又对伍被说:“崤山之东若发生兵战,朝廷必使大将军卫青来统兵镇压,您认为大将军人怎样?”伍被说:“我的好朋友黄义,曾跟随大将军攻打匈奴,归来告诉我说:‘大将军对待士大夫有礼貌,对士卒有恩德,众人都乐意为他效劳。大将军骑马上下山冈疾驶如飞,才能出众过人。’我认为他武艺这般高强,屡次率兵征战通晓军事,不易抵挡。又谒者曹梁出使长安归来,说大将军号令严明,对敌作战勇敢,时常身先士卒。安营扎寨休息,井未凿通时,必须士兵人人喝上水,他才肯饮。军队出征归来,士兵渡河已毕,他才过河。皇太后赏给的钱财丝帛,他都转赐手下的军官。即使古代名将也无人比得过他。”刘安听罢沉默无语。

商议起兵
     刘安眼看刘建被召受审,害怕国中密谋造反之事败露,想抢先起兵,但是伍被认为难以成事,于是刘安再问他道:“您以为当年吴王兴兵造反是对还是错?”伍被说:“我认为错了。吴王富贵已极,却做错了事,身死丹徒,头足分家,殃及子孙无人幸存。臣听说吴王后悔异常。希望大王三思熟虑,勿做吴王所悔恨的蠢事。”
     刘安说:“男子汉甘愿赴死,只是为了自己说出的一句话罢了。况且吴王哪里懂得造反,竟让汉将一日之内有四十多人闯过了成皋关隘。现在我令楼缓首先扼住成皋关口,令周被攻下颍川郡率兵堵住轘辕关、伊阙关的道路,令陈定率南阳郡的军队把守武关。河南郡太守只剩有洛阳罢了,何足担忧。不过,这北面还有临晋关、河东郡、上党郡和河内郡、赵国。人们说‘扼断成皋关口,天下就不能通行了’。我们凭借雄踞三川之地的成皋险关,招集崤山之东各郡国的军队响应,这样起事,您以为如何?”伍被答道:“臣看得见它失败的灾祸,看不见它成功的福运。”淮南王说:“左吴、赵贤、朱骄如都认为有福运,十之有九会成功。您偏偏认为有祸无福,是为什么?”伍被说:“受大王宠信的群臣中平素能号令众人的,都在前次陛下诏办的罪案中被拘囚了,余下的已没有可以倚重的人。”
     刘安说:“陈胜、吴广身无立锥之地,聚集起一千人,在大泽乡起事,奋臂大呼造反,天下就群起响应,他们西行到达戏水时已有一百二十万人相随。现今我国虽小,可是会用兵器打仗者十几万,他们绝非被迫戍边的乌合之众,所持也不是木弩和戟柄,您根据什么说起事有祸无福?”
     伍被说:“从前秦王朝暴虐无道,残害天下百姓。朝廷征发民间万辆车驾,营建阿房宫,收取百姓大半的收入作为赋税,还征调家居闾左在贫民去远戌边疆,弄得父亲无法保护儿子平安,哥哥不能让弟弟过上安逸生活,政令苛严刑法峻急,天下人忍受百般熬煎几近枯焦。百姓都廷颈盼望,侧耳倾听,仰首向天悲呼,捶胸怨恨皇上,因而陈胜大呼造反,天下人立刻响应。如今陛下临朝治理天下,统一海内四方,泛爱普天黎民,广施德政恩惠。他即使不开口讲话,声音传播也如雷霆般迅疾;诏令即使不颁布,而教化的飞速推广也似有神力;他心有所想,便威动万里,下民响应主上,就好比影之随形、响之应声一般。而且大将军卫青的才能不是秦将章邯、杨熊可比的。因此,大王您以陈胜、吴广反秦来自喻,我认为不当。”
     刘安说:“假如真像你说的那样,不可以侥幸成功吗?”伍被说:“我倒有一条愚蠢的计策。”刘安说:“怎么办呢?”伍被答道:“当今诸侯对朝廷没有二心,百姓对朝廷没有怨气。但朔方郡田地广阔,水草丰美,已迁徙的百姓还不足以充实开发那个地区。臣的愚计是,可以伪造丞相、御史写给陛下的奏章,请求再迁徙各郡国的豪强、义士和处以耏罪以上的刑徒充边,下诏赦免犯人的刑罪,凡家产在五十万钱以上的人,都携同家属迁往朔方郡,而且更多调发一些士兵监督,催迫他们如期到达。再伪造宗正府左右都司空、上林苑和京师各官府下达的皇上亲发的办案文书,去逮捕诸侯的太子和宠幸之臣。如此一来就会民怨四起,诸侯恐惧,紧接着让摇唇鼓舌的说客去鼓动说服他们造反,或许可以侥幸得到十分之一的成功把握吧!”
     刘安说:“此计可行。虽然你的多虑有道理,但我以为成就此事并不至于难到如此程度。”于是刘安命令官奴入宫,伪造皇帝印玺,丞相、御史、大将军、军史、中二千石、京师各官府令和县丞的官印,邻近郡国的太守和都尉的官印,以及朝廷使臣和法官所戴的官帽,打算一切按伍被的计策行事。刘安还派人假装获罪后逃出淮南国而西入长安,给大将军和丞相供事,意欲一旦发兵起事,就让他们立即刺杀大将军卫青,然后再说服丞相屈从臣服,便如同揭去一块盖布那么轻而易举了。

事败自尽
     刘安想要发动国中的军队,又恐怕自己的国相和大臣们不听命。他就和伍被密谋先杀死国相与二千石大臣,为此假装宫中失火,国相、二千石大臣必来救火,人一到就杀死他们。谋议未定,又计划派人身穿抓捕盗贼的兵卒的衣服,手持羽檄,从南方驰来,大呼“南越兵入界了”,以借机发兵进军。于是他们派人到庐江郡、会稽郡实施冒充追捕盗贼的计策,没有立即发兵。刘安问伍被说:“我率兵向西挺进,诸侯一定该有响应的人;要是没人响应怎么办?”伍被回答说:“可向南夺取衡山国来攻打庐江郡,占有寻阳的战船,守住下雉的城池,扼住九江江口,阻断豫章河水北入长江的彭蠡湖口这条通道,以强弓劲弩临江设防,来禁止南郡军队沿江而下;再东进攻占江都国、会稽郡,和南方强有力的越国结交,这样在长江淮水之间屈伸自如,犹可拖延一些时日。”刘安说:“很好,没有更好的计策了。要是事态危急就奔往越国吧。”
     于是廷尉把淮南王孙刘建供词中牵连出刘迁的事呈报了汉武帝。汉武帝派廷尉临趁前去拜见淮南国中尉的机会,逮捕太子。廷尉临来到淮南国,刘安得知,和刘迁谋划,打算召国相和二千石大臣前来,杀死他们就发兵。召国相入宫,国相来了;内史因外出得以脱身。中尉则说:“臣在迎接陛下派来的使臣,不能前来见王。”
     刘安心想只杀死国相一人而内史、中尉不肯前来,没有什么益处,就罢手放走了国相。他再三犹豫,定不下行动的计策。刘迁想到自己所犯的是阴谋刺杀朝廷中尉的罪,而参与密谋的人已死,便以为活口都堵住断绝,就对父王说:“群臣中可依靠的先前都拘捕了,现今已没有可以倚重举事的人。您在时机不成熟时发兵,恐怕不会成功,臣甘愿前往廷尉处受捕。”刘安心中也暗想罢手,就答应了刘迁的请求。于是刘迁刎颈自杀,却未能丧命。伍被独自往见执法官吏,告发了自己参与淮南王谋反的事情,将谋反的详情全盘供了出来。
     法吏因而逮捕了太子、王后,包围了王宫,将国中参与谋反的刘安的宾客全部搜查抓捕起来,还搜出了谋反的器具,然后书奏向上呈报。汉武帝将此案交给公卿大臣审理,案中牵连出与刘安一同谋反的列侯、二千石、地方豪强有几千人,一律按罪刑轻重处以死刑。衡山王刘赐是刘安的弟弟,被判同罪应予收捕,负责办案的官员请求逮捕刘赐。
     汉武帝说:“侯王各以自己的封国为立身之本,不应彼此牵连。你们与诸侯王、列侯一道去跟丞相会集商议吧。”赵王彭祖、列侯曹襄等四十三人商议后,都说:“淮南王刘安极其大逆无道,谋反之罪明白无疑,应当诛杀不赦。”胶西王刘端发表意见说:“淮南王刘安无视王法肆行邪恶之事,心怀欺诈,扰乱天下,迷惑百姓,背叛祖宗,妄生邪说。《春秋》曾说‘臣子不可率众作乱,率众作乱就应诛杀’。刘安的罪行比率众作乱更严重,其谋反态势已成定局。臣所见他伪造的文书、符节、印墨、地图以及其他大逆无道的事实都有明白的证据,其罪极其大逆无道,理应依法处死。至于淮南国中官秩二百石以上和比二百石少的官吏,宗室的宠幸之臣中未触犯法律的人,他们不能尽责匡正阻止淮南王的谋反,也都应当免官削夺爵位贬为士兵,今后不许再当官为吏。那些并非官吏的其他罪犯,可用二斤八两黄金抵偿死罪。朝廷应公开揭露刘安的罪恶,好让天下人都清楚地懂得为臣之道,不敢再有邪恶的背叛皇上的野心。”丞相公孙弘、廷尉张汤等把大家的议论上奏,汉武帝便派宗正手持符节去审判刘安。宗正还未行至淮南国,刘安已提前自刎而死。王后荼、太子刘迁和所有共同谋反的人都被满门杀尽。汉武帝因为伍被劝阻淮南王刘安谋反时言词雅正,说了很多称美朝政的话,想不杀他。廷尉张汤说:“伍被最先为淮南王策划反叛的计谋,他的罪不可赦免。”于是杀了伍被。淮南国被废为九江郡。


参考资料:
1、《史记》
重要作品
     《淮南子》是刘安的思想的集大成者,研究刘安必须研究该著作。《淮南子》又被称为《淮南鸿烈》或《鸿烈》,是刘安在做淮南王时,“招致宾客方士数千人”撰写而成的。《淮南子》原为鸿篇巨制,共有“内书”21篇、“外书”33篇和“中书”8卷,全书以道家思想为主轴,内容包罗万象,涉及到政治学、哲学、伦理学、史学、文学、经济学、物理、化学、天文、地理、农业、水利、医学、养生等多个领域,是汉代道家学说最重要的一部代表作。不过令人遗憾的是,流传至今的《淮南子》仅仅只剩下“内书”21篇了。
     淮南王刘安带着满腹的怨恨和遗憾,匆匆走上了不归之路,但这位博学之士却为后人留下了一份宝贵的精神财富———被近代学人梁启超称誉为“汉人著述中第一流”的划时代巨著《淮南子》。
     《淮南子》吸取了《老子》、《庄子》,特别是《黄老帛书》的思想资料,成为集黄老学说之大成的理论著作,它不仅对“道”、“天人”、“形神”等问题提出了独特见解,同时又在继承春秋时的“气”说与战国中期稷下黄老之学的“精气”说的基础上,提出了“元气论”的概念和系统的宇宙生成论。作为西汉时期一部影响巨大的社会百科全书,《淮南子》所蕴含的史学研究价值和丰富的精神智慧,仍有待我们后人去进一步挖掘。
     另外很有趣的是,明朝罗颀在《物原》中提到前汉书刘安做豆腐的记载。明朝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也说:"豆腐之法,始于前汉淮南王刘安。在淮南市火车站广场前还有刘安的骑马雕像,每年九月有豆腐节。

注:语文课本七年级下册课文(塞翁失马)出自「淮南子」这本书。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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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公山介绍
     八公山位于淮河南岸,现属于淮南市八公山区管辖,为著名的文化胜地,是汉代淮南王刘安的主要活动地,这儿曾集中了大量当时国内的一流知识分子,博大精深的《淮南子》也是在这里诞生的。也是绿色健康食品——豆腐的发源地,公认淮南王刘安及八公为豆腐发明人。
     八公山是由大小四十余座山峰叠嶂而成,方圆达二百余平方公里,主峰海拔241.2米,八公山是连接淮南市八公山区与寿县八公山的一段山脉,也是一片风景区,寿县古时叫寿春,与中国历史上很多重大事件如淝水之战等连在一起。八公山历史上有淮山、楚山、淝陵、北山、寿春山之称。其山势绵延,一脉四十峰,处处景致迷人。被誉为“八公仙境”、“峻极之山”。古人赞道:“八公草木晚离离,仿佛成人似设奇。老气逼云含雾雨,空青拔地镇淮夷”。八公山因西汉淮南王刘安与八公在此学道成仙的神话和秦晋淝水之战而闻名遐迩,并留下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八公山上,草木皆兵”等一些脍炙人口的历史典故。八公山“蓄圣表仙”,瑰丽神奇,不愧是一座历史文化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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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藏尊者金藏尊者
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险巇、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反此则是含灵巨贼。 “大医精诚”——孙思邈
药上尊者
八地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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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布于:2019-11-07 1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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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原道训
两汉:刘安及门客 撰

    夫道者,覆天载地,廓四方,柝八极,高不可际,深不可测,包裹天地,禀授无形;原流泉浡,冲而徐盈;混混滑滑,浊而徐清。故植之而塞于天地,横之而弥于四海;施之无穷,而无所朝夕。舒之冥于六合,卷之不盈于一握。约而能张,幽而能明,弱而能强,柔而能刚,横四维而含阴阳,纮宇宙而章三光。甚淖而滒,甚纤而微。山以之高,渊以之深,兽以之走,鸟以之飞,日月以之明,星历以之行,麟以之游,凤以之翔。

    泰古二皇,得道之柄,立于中央。神与化游,以抚四方。是故能天运地滞,转轮而无废,水流而不止,与万物终始。风与云蒸,事无不应;雷声雨降,并应无穷。鬼出电入,龙兴鸾集,钧旋毂转,周而复币。已雕已琢,还反于朴,无为为之而合于道,无为言之而通乎德,恬愉无矜而得于和,有万不同而便于性,神托于秋豪之末,而大宇宙之总,其德优天地而和阴阳,节四时而调五行,句谕覆育,万物群生,润于草木,浸于金石,禽兽硕大,豪毛润泽,羽翼奋也,角觡生也。兽胎不贕,鸟卵不毈,父无丧子之忧,兄无哭弟之哀,童子不孤,妇人不孀,虹不出,贼星不行,含德之所致也。夫太上之道,生万物而不有,成化像而弗宰,跂行喙息,蠉飞蝡动,待而后生,莫之知德,待之后死,莫之能怨。得以利者不能誉,用而败者不能非,收聚畜积而不加富,布施禀授而不益贫,旋县而不可究,纤微而不可勤,累之而不高,堕之而不下,益之而不众,损之而不寡,斫之而不薄,杀之而不残,凿之而不深,填之而不浅。忽兮怳兮,不可为象兮;怳兮忽兮,用不屈兮;幽兮冥兮,应无形兮;遂兮洞兮,不虚动兮;与刚柔卷舒兮,与阴阳俯仰兮。

    昔者冯夷、大丙之御也,乘云车,入云,游微雾,骛怳忽,历远弥高以极往。经霜雪而无迹,照日光而无景。扶摇抮抱羊角而上,经纪山川,蹈腾昆仑,排阊阖,沦天门。末世之御,虽有轻车良马,劲策利锻,不能与之争先。是故大丈夫恬然无思,澹然无虑,以天为盖,以地为舆,四时为马,阴阳为御,乘云陵霄,与造化者俱。纵志舒节,以驰大区。可以步而步,可以骤而骤。令雨师洒道,使风伯扫尘;电以为鞭策,雷以为车轮。上游于霄雿之野,下出于无垠之门,刘览偏照,复守以全。经营四隅,还反于枢。故以天为盖,则无不覆也;以地为舆,则无不载也;四时为马,则无不使也;阴阳为御,则无不备也。是故疾而不摇,远而不劳,四支不动,聪明不损,而知八纮九野之形埒者,何也?执道要之柄,而游于无穷之地。是故天下之事,不可为也,因其自然而推之;万物之变,不可究也,秉其要归之趣。夫镜水之与形接也,不设智故,而方圆曲直弗能逃也。是故响不肆应,景不一设,叫呼仿佛,默然自得。

    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而后动,性之害也;物至而神应,知之动也;知与物接,而好憎生焉。好憎成形,而知诱于外,不能反己,而天理灭矣。故达于道者,不以人易天,外与物化,而内不失其情,至无而供其求,时骋而要其宿。小大修短,各有其具,万物之至,腾踊肴乱而不失其数。是以处上而民弗重,居前而众弗害,天下归之,奸邪畏之,以其无争于万物也。故莫敢与之争。

    夫临江而钓,旷日而不能盈罗,虽有钩箴芒距、微纶芳饵,加之以詹何、娟嬛之数,犹不能与网罟争得也。射者扞乌号之弓,弯棋卫之箭,重之羿、逢蒙子之巧,以要飞鸟,犹不能与罗者竞多。何则?以所持之小也。张天下以为之笼,因江海以为罟,又何亡鱼失鸟之有乎?故矢不若缴,缴不若无形之像。夫释大道而任小数,无以异于使蟹捕鼠,蟾蠩捕蚤,不足以禁奸塞邪,乱乃逾滋。

    昔者夏鲧作三仞之城,诸侯背之,海外有狡心。禹知天下之叛也,乃坏城平池,散财物,焚甲兵,施之以德,海外宾伏,四夷纳职,合诸侯于涂山,执玉帛者万国。故机械之心藏于胸中,则纯白不粹,神德不全。在身者不知,何远之所能怀?是故革坚则兵利,城成则冲生。若以汤沃沸,乱乃逾甚。是故鞭噬狗,策蹄马,而欲教之,虽伊尹、造父弗能化。欲害之心亡于中,则饥虎可尾,何况狗马之类乎?故体道者逸而不穷,任数者劳而无功。夫峭法刻诛者,非霸王之业也;箠策繁用者,非致远之术也。离朱之明,察箴末于百步之外,不能见渊中之鱼;师旷之聪,合八风之调,而不能听十里之外。故任一人之能,不足以治三亩之宅也。修道理之数,因天地之自然,则六合不足均也。是故禹之决渎也,因水以为师;神农之播谷也,因苗以为教。夫萍树根于水,木树根于土,鸟排虚而飞,兽蹠实而走,蛟龙水居,虎豹山处,天地之性也。两木相摩而然,金火相守而流,员者常转,窾者主浮,自然之势也。是故春风至则甘雨降,生育万物,羽者妪伏,毛者孕育,草木荣华,鸟兽卵胎;莫见其为者,而功既成矣。秋风下霜,倒生挫伤,鹰雕搏鸷,昆虫蛰藏,草木注根,鱼鳖凑渊;莫见其为者,灭而无形。木处榛巢,水居窟穴,禽兽有芄,人民有室,陆处宜牛马,舟行宜多水,匈奴出秽裘,于、越生葛絺。各生所急,以备燥湿;各因所处,以御寒暑;并得其宜,物便其所。由此观之,万物固以自然,圣人又何事焉?

    九疑之南,陆事寡而水事众,于是民人被发文身,以像鳞虫;短绻不绔,以便涉游;短袂攘卷,以便刺舟;因之也。雁门之北,狄不谷食,贱长贵壮,俗尚气力;人不驰弓,马不解勒;便之也。故禹之裸国,解衣而入,衣带而出;因之也。今夫徙树者,失其阴阳之性,则莫不枯槁。故橘树之江北,则化而为枳;鸲鹆不过济;貈渡汶而死;形性不可易,势居不可移也。是故达于道者,反于清静;究于物者,终于无为。以恬养性,以漠处神,则入于天门。

    所谓天者,纯粹朴素,质直皓白,未始有与襍糅者也。所谓人者,偶差智故,曲巧伪诈,所以俯仰于世人而与俗交者也。故牛岐蹄而戴角,马被髦而全足者,天也;络马之口,穿牛之鼻者,人也。循天者,与道游者也;随人者,与俗交者也。夫井鱼不可与语大,拘于隘也;夏虫不可与语寒,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与语至道,拘于俗、束于教也。故圣人不以人滑天,不以欲乱情,不谋而当,不言而信,不虑而得,不为而成,精通于灵府,与造化者为人。

    夫善游者溺,善骑者堕,各以其所好,反自为祸。是故好事者未尝不中,争利者未尝不穷也。昔共工之力,触不周之山,使地东南倾。与高辛争为帝,遂潜于渊,宗族残灭,继嗣绝祀。越王翳逃山穴,越人熏而出之,遂不得已。由此观之,得在时,不在争;治在道,不在圣。土处下,不在高,故安而不危;水下流,不争先,故疾而不迟。昔舜耕于历山,期年而田者争处墝埆,以封壤肥饶相让;钓于河滨,期年而渔者争处湍濑,以曲隈深潭相予。当此之时,口不设言,手不指麾,执玄德于心,而化驰若神。使舜无其志,虽口辩而户说之,不能化一人。是故不道之道,莽乎大哉!夫能理三苗,朝羽民,徙裸国,纳肃慎,未发号施令而移风易俗者,其唯心行者乎?法度刑罚,何足以致之也!是故圣人内修其本,而不外饰其末,保其精神,偃其智故。漠然无为,而无不为也;澹然无治也,而无不治也。所谓无为者,不先物为也;所谓无不为者,因物之所为。所谓无治者,不易自然也;所谓无不治者,因物之相然也。

    万物有所生,而独知守其根;百事有所出,而独知守其门。故穷无穷,极无极,照物而不眩,响应而不乏。此之谓天解。

    故得道者志弱而事强,心虚而应当。所谓志弱而事强者,柔毳安静,藏于不敢,行于不能,恬然无虑,动不失时,与万物回周旋转,不为先唱,感而应之。是故贵者必以贱为号,而高者必以下为基。托小以包大,在中以制外,行柔而刚,用弱而强,转化推移,得一之道,而以少正多。所谓其事强者,遭变应卒,排患扞难,力无不胜,敌无不凌,应化揆时,莫能害之。是故欲刚者,必以柔守之;欲强者,必以弱保之。积于柔则刚,积于弱则强;观其所积,以知祸福之乡。强胜不若己者,至于若己者而同;柔胜出于己者,其力不可量。故兵强则灭,木强则折,革固则裂,齿坚于舌而先之敝。是故柔弱者,生之干也;而坚强者,死之徒也。先唱者,穷之路也;后动者,达之原也。

    何以知其然也?凡人中寿七十岁,然而趋舍指凑,日以月悔也,以至于死。故蘧伯玉年五十,而有四十九年非。何者?先者难为知,而后者易为攻也。先者上高,则后者攀之;先者逾下,则后者蹶之;先者隤陷,则后者以谋;先者败绩,则后者违之。由此观之,先者则后者之弓矢质的也。犹錞之与刃,刃犯难而錞无患者,何也?以其托于后位也。此俗世庸民之所公见也,而贤知者弗能避也。所谓后者,非谓其底滞而不发,凝结而不流,贵其周于数而合于时也。夫执道理以耦变,先亦制后,后亦制先。是何则?不失其所以制人,人不能制也。时之反侧,间不容息,先之则太过,后之则不逮。夫日回而月周,时不与人游。故圣人不贵尺之璧,而重寸之阴,时难得而易失也。禹之趋时也,履遗而弗取,冠挂而弗顾,非争其先也,而争其得时也。是故圣人守清道而抱雌节,因循应变,常后而不先。柔弱以静,舒安以定,攻大靡坚,莫能与之争。

    天下之物,莫柔弱于水,然而大不可极,深不可测,修极于无穷,远沦于无涯,息耗减益,通于不訾。上天则为雨露,下地则为润泽;万物弗得不生,百事不得不成。大包群生,而无好憎;泽及蚑蛲,而不求报;富赡天下而不既,德施百姓而不费;行而不可得穷极也,微而不可得把握也。击之无创,刺之不伤,斩之不断,焚之不然,淖溺流遁,错缪相纷,而不可靡散。利贯金石,强济天下。动溶无形之域,而翱翔忽区之上;回川谷之间,而滔腾大荒之野。有余不足,与天地取与,授万物而无所前后。是故无所私而无所公,靡滥振荡,与天地鸿洞;无所左而无所右,蟠委错紾,与万物始终。是谓至德。夫水所以能成其至德于天下者,以其淖溺润滑也。故老聃之言曰:“天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出于无有,入于无间。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

    夫无形者,物之大祖也;无音者,声之大宗也。其子为光,其孙为水。皆生于无形乎!夫光可见而不可握,水可循而不可毁。故有像之类,莫尊于水。出生入死,自无蹠有,自有蹠无而为衰贱矣!

    是故清静者,德之至也;而柔弱者,道之要也;虚无恬愉者,万物之用也。肃然应感,殷然反本,则沦于无形矣。所谓无形者,一之谓也。所谓一者,无匹合于天下者也。卓然独立,块然独处,上通九天,下贯九野。员不中规,方不中矩。大浑而为一,叶累而无根。怀囊天地,为道开门。穆忞隐闵,纯德独存,布施而不既,用之而不勤。是故视之不见其形,听之不闻其声,循之不得其身;无形而有形生焉,无声而五音鸣焉,无味而五味形焉,无色而五色成焉。是故有生于无,实出于虚,天下为之圈,则名实同居。音之数不过五,而五音之变,不可胜听也;味之和不过五,而五味之化,不可胜尝也;色之数不过五,而五色之变,不可胜观也。故音者,宫立而五音形矣;味者,甘立而五味亭矣;色者,白立而五色成矣;道者,一立而万物生矣。

    是故一之理,施四海;一之解,际天地。其全也,纯兮若朴;其散也,混兮若浊。浊而徐清,冲而徐盈。澹兮其若深渊,泛兮其若浮云;若无而有,若亡而存。万物之总,皆阅一孔;百事之根,皆出一门。其动无形,变化若神;其行无迹,常后而先。是故至人之治也,掩其聪明,灭其文章,依道废智,与民同出于公。约其所守,寡其所求,去其诱慕,除其嗜欲,损其思虑。约其所守则察,寡其所求则得。夫任耳目以听视者,劳形而不明;以知虑为治者,苦心而无功。是故圣人一度循轨,不变其宜,不易其常,故准循绳,曲因其当。

    夫喜怒者,道之邪也;忧悲者,德之失也;好憎者,心之过也;嗜欲者,性之累也。人大怒破阴,大喜坠阳,薄气发喑,惊怖为狂。忧悲多恚,病乃成积;好憎繁多,祸乃相随。故心不忧乐,德之至也;通而不变,静之至也;嗜欲不载,虚之至也;无所好憎,平之至也;不与物散,粹之至也。能此五者,则通于神明;通于神明者,得其内者也。是故以中制外,百事不废;中能得之,则外能收之。中之得则五藏宁,思虑平,筋力劲强,耳目聪明;疏达而不悖,坚强而不鞼,无所大过而无所不逮。处小而不逼,处大而不窕。其魂不躁,其神不娆,湫漻寂寞,为天下枭。大道坦坦,去身不远,求之近者,往而复反。迫则能应,感则能动,物穆无穷,变无形像,优游委纵,如响之与景。登高临下,无失所秉,履危行险,无忘玄伏,能存之此,其德不亏。万物纷糅,与之转化,以听天下,若背风而驰,是谓至德。至德则乐矣。

    古之人有居岩穴而神不遗者,末世有势为万乘而日忧悲者。由此观之,圣亡乎治人,而在于得道;乐亡乎富贵,而在于德和。知大己而小天下,则几于道矣。

    所谓乐者,岂必处京台、章华,游云梦、沙丘,耳听《九韶》、《六莹》,口味煎熬芬芳。驰骋夷道,钓射鹔鷞之谓乐乎?吾所谓乐者,人得其得者也。夫得其得者,不以奢为荣,不以廉为悲,与阴俱闭,与阳俱开。故子夏心战而臞,得道而肥。圣人不以身役物,不以欲滑和,是故其为欢不忻忻,其为悲不惙,万方百变,消摇而无所定,吾独慷慨遗物,而与道同出。是故有以自得之也,乔木之下,空穴之中,足以适情;无以自得也,虽以天下为家,万民为臣妾,不足以养生也。能至于无乐者,则无不乐;无不乐,则至极乐矣!

    夫建钟鼓,列管弦,席旃茵,傅旄象,耳听朝歌北鄙靡靡之乐,齐靡曼之色,陈酒行觞,夜以继日,强弩弋高鸟,走犬逐狡兔,此其为乐也。炎炎赫赫,怵然若有所诱慕,解车休马,罢酒彻乐,而心忽然,若有所丧,怅然若有所亡也。是何则?不以内乐外,而以外乐内。乐作而喜,曲终而悲。悲喜转而相生,精神乱营,不得须臾平。察其所以,不得其形,而日以伤生,失其得者也。是故内不得于中,禀授于外而以自饰也。不浸于肌肤,不浃于骨髓,不留于心志,不滞于五藏。故从外入者,无主于中,不止;从中出者,无应于外,不行。故听善言便计,虽愚者知说之;称至德高行,虽不肖者知慕之。说之者众,而用之者鲜;慕之者多,而行之者寡。所以然者何也?不能反诸性也。夫内不开于中而强学问者,不入于耳而不著于心,此何以异于聋者之歌也!效人为之而无以自乐也。声出于口,则越而散矣。夫心者,五藏之主也,所以制使四支,流行血气,驰骋于是非之境,而出入于百事之门户者也。是故不得于心,而有经天下之气,是犹无耳而欲调钟鼓,无目而欲喜文章也。亦必不胜其任矣!

    故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夫许由小天下而不以己易尧者,志遗于天下也。所以然者,何也?因天下而为天下也。天下之要,不在于彼而在于我,不在于人而在于我身,身得则万物备矣!彻于心术之论,则嗜欲好憎外矣!是故无所喜而无所怒,无所乐而无所苦,万物玄同也。无非无是,化育玄耀,生而如死。夫天下者亦吾有也,吾亦天下之有也,天下之与我,岂有间哉!夫有天下者,岂必摄权持势,操杀生之柄,而以行其号令邪?吾所谓有天下者,非谓此也,自得而已。自得,则天下亦得我矣。吾与天下相得,则常相有已,又焉有不得容其间者乎?

    所谓自得者,全其身者也。全其身,则与道为一矣。故虽游于江浔海裔,驰要,建翠盖,目观掉羽、武象之乐,耳听滔朗奇丽激抮之声,扬郑、卫之浩乐,结激楚之遗风,射沼滨之高鸟,逐苑囿之走兽,此齐民之所以淫泆流湎。圣人处之,不足以营其精神,乱其气志,使心怵然失其情性。处穷僻之乡,侧溪谷之间,隐于榛薄之中,环堵之室,茨之以生茅,蓬户瓮牖,揉桑为枢,上漏下湿,润浸北房,雪霜滖灖,浸潭苽蒋,逍遥于广泽之中,而仿洋于山峡之旁,此齐民之所为形植黎累,忧悲而不得志也。圣人处之,不为愁悴怨怼,而不失其所以自乐也。是何也?则内有以通于天机,而不以贵贱、贫富、劳逸失其志德者也。故夫乌之哑哑,鹊之唶唶,岂尝为寒暑、燥湿变其声哉!是故夫得道已定,而不待万物之推移也。非以一时之变化而定吾所以自得也。

    吾所谓得者,性命之情处其所安也。夫性命者,与形俱出其宗。形备而性命成,性命成而好憎生矣。故士有一定之论,女有不易之行,规矩不能方圆,钩绳不能曲直。天地之永,登丘不可为修,居卑不可为短。是故得道者,穷而不慑,达而不荣,处高而不机,持盈而不倾,新而不朗,久而不渝,入火不焦,入水不濡。是故不待势而尊,不待财而富,不待力而强,平虚下流,与化翱翔。若然者,藏金于山,藏珠于渊,不利货财,不贪势名。是故不以康为乐,不以慊为悲,不以贵为安,不以贱为危,形神气志,各居其宜,以随天地之所为。

    夫形者,生之舍也;气者,生之充也;神者,生之制也。一失位,则三者伤矣。是故圣人使人各处其位,守其职,而不得相干也。故夫形者非其所安也而处之则废,气不当其所充而用之则泄,神非其所宜而行之则昧。此三者,不可不慎守也。夫举天下万物,蚑蛲贞虫,蠕动蚑作,皆知其所喜憎利害者,何也?以其性之在焉而不离也。忽去之,则骨肉无伦矣。今人之所以眭然能视,营然能听,形体能抗,而百节可屈伸,察能分白黑、视丑美,而知能别同异、明是非者,何也?气为之充而神为之使也。何以知其然也?凡人之志,各有所在,而神有所系者,其行也,足迹趎陷、头抵植木而不自知也,招之而不能见也,呼之而不能闻也。耳目非去之也,然而不能应者,何也?神失其守也。故在于小则忘于大,在于中则忘于外,在于上则忘于下,在于左则忘于右。无所不充,则无所不在。是故贵虚者,以毫末为宅也。

    今夫狂者之不能避水火之难,而越沟渎之险者,岂无形神气志哉?然而用之异也。失其所守之位,而离其外内之舍,是故举错不能当,动静不能中,终身运枯形于连嵝列埒之门,而蹪蹈于污壑阱陷之中。虽生俱与人钧,然而不免为人戮笑者,何也?形神相失也。故以神为主者,形从而利;以形为制者,神从而害。贪饕多欲之人,漠昏于势利,诱慕于名位,冀以过人之智植于高世,则精神日以耗而弥远,久淫而不还,形闭中距,则神无由入矣。是以天下时有盲妄自失之患。此膏烛之类也,火逾然而消逾亟。

    夫精神气志者,静而日充者以壮,躁而日秏者以老。是故圣人将养其神,和弱其气,平夷其形,而与道沈浮俯仰。恬然则纵之,迫则用之。其纵之也若委衣,其用之也若发机。如是,则万物之化无不遇,而百事之变无不应。


译文:
    “道”,覆盖天承载地,拓展至四面八方,高到不可触顶,深至无法测底,包裹着天地,无形中萌育万物。像泉水从源头处渤涌出来,开始时虚缓,慢慢地盈满,滚滚奔流,逐渐由浊变清。所以,它竖直起来能充塞天地,横躺下去能充斥四方,施用不尽而无盛衰;它舒展开来能覆盖天地四方,收缩卷起却又不满一把。它既能收缩又能舒展,既能幽暗又能明亮,既能柔弱又能刚强。它横通四维而含蕴阴阳,维系宇宙而彰显日月星辰。它是既柔靡又纤微。因此,山凭藉它才高耸,渊凭藉它才深邃,兽凭藉它才奔走,鸟凭藉它才飞翔,日月凭藉它才光亮,星辰凭藉它才运行,麒麟凭藉它才出游,凤凰凭藉它才翱翔。

     远古伏羲、神农,掌握“道”的根本,立身于天地中央,精神与自然造化融合,以此安抚天下四方,所以使天能运行地能静凝,像轮绕轴转永不停息、水流低处永不休止,与天地万物共始同终。如风起感应云涌、雷隆相应雨降,又像鬼神闪电瞬间即逝,又如神龙鸾鸟显现兴集,还像钧旋毂转周而复始。已被雕琢却又还返质朴。行顺应自然之事来契合“道”,言朴实无华之语来符合“德”。恬静愉悦不矜不骄求得和谐,包容万有不求齐物合于天性。其神既依托于细微毫末之中,又扩充至广大宇宙之内。其德性使天地柔顺而阴阳和谐,四时节顺而五行有序。煦育万物,繁衍生长;滋润草木,浸渗金石;禽兽长得硕大肥壮,毫毛丰泽光亮,翅翼坚壮有力,骨角生长正常;走兽不怀死胎,飞禽孵蛋成鸟;父无丧子悲痛,兄无失弟哀伤;孩童不会成孤儿,女子不会成寡妇;异常虹霓不会出现,萤惑妖星不会运行。这都是广怀德泽所致。

     至高无上的道,生育了万物却不占为己有,造就成物象却不自为主宰。各种奔走、飞翔、蠕动、爬行的动物靠道而生,但都不知这是道的恩德;因道而死,但都不知怨恨道。而因道得利者也不赞誉“道”,用道失败者也不非议“道”;也不因收聚蓄积而富上加富、布施他人而越益贫穷;(这些“道”理)极其细微而无法探究,极其渺细而难以穷尽。累积它也不变高,堕减它也不会低;增益它也不见多,损减它也不会少;砍削它也不变薄,伤害它也不会残;开凿它也不见深,填充它也不见浅。惚惚恍恍,难见形象;恍恍惚惚,功能无限;幽幽冥冥,感应无形;深邃混洞,运动不虚;随刚柔卷缩和舒展,和阴阳俯伏和仰升。

     以前冯夷、大丙驾御,乘雷公之车,驾上六条彩虹为马,遨游于微朦的云雾之中,驰骋在邈茫迷朦之境,历远及高直到渺远之处;经过霜雪而不留印迹,日光照射而不映阴影;如飙风曲萦盘旋而上。经过高山大川,跨越昆仑之巅,推开天门,进入天宫。近世驾御,虽有轻捷车儿健骏良马,并有强劲鞭儿尖利鞭刺催赶,却无法与冯夷、大丙争高低优劣。所以大丈夫恬静坦然,无思无虑;以天为车盖,以地为车厢,以四季为良马,以阴阳为御手;乘白云上九霄,与自然造化同往。放开思绪,随心舒性,骋天宇。可缓行则缓行,可疾驰则疾驰。令雨师清洒道路,唤风伯扫除尘埃;用电来鞭策,以雷做车轮;向上游于虚廓高渺区域,往下出入无所边际门户;虽然观览照视高渺之境,却始终保守着纯真;虽然周游经历四面八方,却仍然返还这“道”之根本。

     所以,用天作车盖就没有什么不能覆盖了;以地做车厢就没有什么不能承载了;用四季作良马就没有什么不可驱使的了,用阴阳做御手就没有什么不完备的了。所以疾行而不摇晃,远行而不疲劳,四肢不疲惫,耳目不损伤而能知道整个宇宙天地的界域。这是什么原因呢?是由于掌握了“道”的根本而畅游于无穷无尽之中。所以天下之事是不能有意人为地去做的,只能顺随事物的自然之性去推求;万物的变化是不能凭人的智慧去探究的,只能按事物发展趋势来把握其真谛。镜子和明净的水能映照物形,却并没有任何的奥妙的设置而使方、圆、曲、直等形状如实照映出来。因此回音也不是声音要它回应,影子也不是物体特意设置,这回音呼声、影子恍惚都是自然而然出现的。人天生喜欢恬静,这是人的本性。是受到外物诱惑后才动情欲的,这样本性也就受到了伤害。与外物接触使精神感应,这是人的智虑活动所造成的。智虑与外界事物接触后,好恶、爱憎之情也就产生,而好恶、爱憎之情一旦形成,这说明人的智虑已受外物迷惑,人也就不能返回本性而天理泯灭了。所以,通达于道的人是不以人间利欲而改变天性的,即使外随物化而内心都不会丧失原有的本性。要知道这“道”尽管虚无至极,但却能满足万物之需求,时时变化却能使万物归返自身。这“道”又具备应付万物的大小长短之能力,所以当万物纷至沓来、淆乱腾踊时,“道”都能处置有序。所以,得“道”者身居上位时民众不会感到有欺压之感,身处前列时民众不会感到有伤害之感,这样天下能归附他,奸邪要惧怕他。正因为他不和万物争先,所以也就没有什么能与他争。

     到江边钓鱼,一整天也不能钓满一鱼篓。虽有锋利的钓钩、细纶的钓线、芳香的鱼饵,再加上有詹何、娟嬛那样的钓技,但所钓获的鱼还是无法与用大网捕捞的鱼相比。射手张开的是乌号之弓,搭上的是棋卫之箭,再加上有后羿、逢蒙那样的射技,但所射得的飞鸟还是无法与用罗网捕捉的鸟相比。这是什么原因呢?因为钓鱼者、捕鸟者所用的器具太小。假如张开天穹作笼子、用江海做网罟,哪还会有漏网的鱼、飞逸的鸟?所以说光箭不如具有丝绳的缴(箭),而带有丝绳的箭又不如无形的天地之笼、江海之网。

     这就是说放弃大道而用小技来治理天下,无异于用螃蟹捉老鼠、以蛤蟆捉跳蚤,不但不能禁止奸邪堵塞罪恶,反而会更加乱。过去夏鲧修作高的城墙来防范,但结果反而是诸侯叛乱,海外各国也都生狡诈之心。禹看到这点,就拆毁城墙,填平护城河,散发财物,焚烧兵器盔甲,广施仁德,结果四海臣服,夷族纳贡,禹在涂山会见成千上万带着玉器锦缎来朝会的诸侯。所以胸中藏有机巧奸诈之心,这纯白的道(天性)也就不纯粹了,纯粹专一的德也就不完备了;处理自身都不理智了,还能安抚感化其他远处的事和人?所以皮革铠甲坚硬,这兵器也随之锋利,城墙一旦筑起,这攻城战车也随之产生;这些如同用开水浇入滚烫的水中一样,非但不能制止沸腾,反而使水沸腾得更厉害。所以以鞭打咬人的狗、用鞭打踢人的马而想调教好它们,但即使是伊尹、造父这样的人也无能为力,达不到教化的目的。如果心中不存害人的欲念,那么就是尾随饥饿的老虎也不可怕;更何况对付狗、马之类的动物!所以领悟道的人安安逸逸而没有办不到的事,玩弄巧诈之术的人辛辛苦苦却一事无成。

     实行严刑苛法治理国家,不是成就霸王之业的人所应做的;用椎子、鞭子频频刺激坐骑,不是赶远路的方法。离朱的眼力尽管能看百步之外的针尖,却看不到深渊中的鱼;师旷的耳力尽管能听辨各种声调,却听不见十里之外的声响。这就像单凭一人之能力不足以治理深宅大院一样。遵循道的规律,顺应天地自然,那么天地四方也不够他治理。所以夏禹疏通江河正是以顺随水流低处这一自然特性来进行的;神农播种五谷正是以循守苗之自长这一自然特性来耕作的。

     浮萍生于水面,树木扎根土中,鸟凌空而飞,兽踩地而跑,蛟龙居于水中,虎豹生于山中,这些均是天地自然本性。两木互相摩擦就会起火,金与水厮守就会熔化,圆的物件容易转动,空的器具容易飘浮,这也都是自然之势。所以当春风吹拂甘露降临之时,万物就生长,长羽翼的开始孵卵,长毛发的开始怀胎,草木开花,鸟卵兽胎:这些并未发现春季在干什么而却恰恰在无形中化育万物。同样,当秋风乍起霜降大地之时,草木就凋零,鹰雕搏击,昆虫伏藏,草木根部忙于吸储营养,鱼鳖开始凑潜深水之中:这些也并未发现秋季在干什么而却恰恰在悄然中挫灭万物。居于树上的筑巢,处于水中的靠窟,兽类卧草,人类居室;陆行适用牛马,水深适宜舟行;匈奴地产粗糙的皮毛,吴越地产透风的葛布:各自生产急需的东西来防备燥湿,各自依靠所处的环境来防御寒暑,并各得其所、各适其宜。由此看来,万物均按其本性生存发展,那么,你人又何必去干预呢!

     九嶷山以南的民众,从事陆地的活少而从事水中的活多,所以这里的民众剪发文身,模仿鱼龙形象;同样只围短裙不着长裤,以便于涉水游渡,着短袖衫或卷起袖子,以方便撑船,这些是由水上生活的特点所决定的。雁门以北的狄人不以谷类为主食,轻视老年人而看重青壮年,崇尚力量,不放下弓箭和不解下带嚼子的马笼头,这是由游牧生活的特点所决定的。所以禹到裸国去,脱掉衣服入境,出境后再穿上衣服,这是由当地的习俗所决定的。今天,移植树木的人,如果不顾树木对环境四时阴阳寒暖的适应性,那么其树没有不被弄死的。所以,橘移到江北就变成了枳,鸲鹆不能过济水,貉一过汶水便会死去。它们的形性特点是不能改变的,生活居处的环境是不能变移的。所以通达“道”的人必返于清净的天性,探究事物本性的人必归顺自然无为。以恬静养性,用淡漠修神,就能进入天然的境界。

     所谓“天然”,是指纯粹朴素,质真洁白,没有掺入杂质。所谓“人为”,是指参差不正,虚伪奸诈,以此曲意逢迎与世交往。所以牛蹄分趾而头上长角,马蹄完整而颈上生鬃,这就是“天然”;而用马笼头络着马嘴,用绳子穿过牛鼻,这就是“人为”。遵循天然就必然与“道”遨游;顺从“人为”就必定与世俗交往。那井中小鱼,无法与它谈论大海,是由于它受环境的局限;生活在夏季的虫,无法与它谈论寒冬,是因为它受季节的限制;寡闻少见的书生,无法与他谈论大道,是由于他受习俗、教义的束缚。所以,圣人是不会以“人为”的事去干扰“天然”,不以欲念去扰乱本性;不用谋划就能将事处理得当,不必信誓旦旦就能显现信用,不必思虑就能得心应手,不必大动干戈就能大功告成;这是因为他精气与心灵融会贯通,和大道日夜相伴。

     善于游泳的人容易淹死,善于骑马的人常会落马摔伤,他们各因自己的爱好特长而招致灾祸。所以放纵情欲的人没有不伤损自身的,争名夺利的人没有不穷困潦倒的。以前共工力大无比,一怒之下头撞不周山,使大地往东南倾斜,起因是与高辛氏争夺帝位,结果变成异物潜入深渊中,他的宗族也因此灭绝,后代死尽。越王翳为太子时,不愿继承王位而躲进山洞,但越国人用火将他熏出来,终于被迫为王。由此看来,有所得取决于时势,而不取决于争夺,治理天下取决于合道,而不取决于圣明。土处低而不争高,反而安全没有危险;水下流而不争先,反而迅流没有迟滞。

     过去舜在历山亲自耕种,一年后,耕田者都争着要耕贫瘠的土地而把肥沃的土地让给他人。舜在江边钓鱼,一年后,渔民都争着要在水浅流急的地方打鱼而将河湾深潭让给别人。那时的舜既不喋喋不休地说教,也不指手划脚地干预,他只是保持自然无为的信念和德行而感化民众无比神速。假如舜没有这种信念和德行,即使能言善辩而挨家挨户去劝说,也不能感化一人。因此,不可言说的“道”,能量真是浩大无限!舜帝能治理三苗之乱,使羽国民众都来朝见,徙移裸国的习俗,接纳肃慎人,都未曾发号施令便能移风易俗,大概就是凭着这种自然无为的信念和德行来做事吧!靠法度刑罚哪能收到这样的效果?所以圣人注重内在本性的修养,而不修饰外表的枝节,保全精神,偃息奸巧,静漠无为按自然本性去办事,因而没有什么事办不成,坦然地不去刻意有为治理什么,反而什么都能治理好。所谓自然无为,是指不超越事物的本性人为地去做;所谓没有什么事办不成,是说顺应了事物的本性。所谓不去治理,是说不改变事物的本性;所谓没有什么治理不好,是指顺应于事物的必然性。万物都有其产生、生存的各种具体特性,百事都有其出现、存在的各种具体根据;圣人就是能掌握这些根本、关键的东西。所以能探究无穷无尽的事物,并能照观事物而不会眩惑,因顺响应而不会困乏。这就叫知晓“天然”。

     所以得道之人意念柔顺而办事稳妥,心胸虚静而处事得当。所谓“志弱而事强”,是说柔顺虚静,将自己隐藏在不敢有所作为之中,行动上好似无能为力,恬静无思无虑,举动不失时宜,顺随事物变化,不首先倡导,感而应顺事物。因此,高贵的总以谦卑的字眼来称呼自己,高大的总以低下的东西为基础。寄存于小处却能包容广大,保持于中间却能控制左右;行动看似柔弱而实际刚强,以此推移变化,掌握了“一”这道,就能以少制多。所谓“事强”,是说在遭变故、遇突变,排御患难时,没有什么力量不可战胜、没有什么敌手不可制服的;应顺变化揆度形势,没有什么能够伤害他。所以,要想刚强有力,必须保守柔弱。积聚柔弱就会刚强,观察这种积聚的过程、状况,就可以预知祸福之所在。以强力取胜,只能胜过力量不如自己的,碰到和自己一样刚强的就只能势均力敌了。而用柔术胜过力量大于自己的人,这种“柔力”才是无法计量的。所以逞强军队一定会遭灭亡,如同坚硬木材容易折断,坚固皮革容易开裂一样,坚实的牙齿就比柔软的舌头先坏落。所以说“柔弱”才是生存的支柱,而“坚强”是“死亡”的同义语;首先倡导,容易导致穷途末路,随后而动,才是通达的源泉。

     怎么知道这样呢?大凡人中等寿命是七十岁,可是人们对自己的追求取舍、所作所为,每天都在自我悔恨,以至到死都是这样。所以卫国蘧伯玉活了五十岁,觉得前四十九年都做得不对。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先行者难以做得明智,后继者则容易取得成效;先行者爬上高处,后继者则可以跟着攀登而上,先行者越过低处,后继者则可以跟着踩踏前进,先行者跌进陷阱,后继者则可以考虑避免陷阱,先行者遭受失败,后继者则可以免蹈覆辙。由此看来,先行者就是后继者射箭的箭靶,犹如那矛戟的柄套和锋刃,锋刃受损而柄套却安然无事,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是这柄套处在后面位置的缘故。这些现象、道理,世俗庸民都知道,可是那些“贤达”却就是不能避免这一“争先”。这里所说的“居后”,并不是指停滞不动、凝结不流,而是要求居后者言行符合道数、适宜时势。如果能符合事物变化的道理和形势,那么先行者可以制驭后继者,后继者亦可以制驭先行者,这是什么道理呢?因为这样的人掌握着驾御人的东西,所以别人就无法驾御他。

     时间流逝快速短暂,快速短暂得呼吸间就引起变化,所以你如果争先便超越它太远,如果居后又难以赶上。日月不停地运转,时间不停地流逝而不迁就人。所以圣人不看重一尺长的玉璧而珍重一寸光阴,因为时机难得而易失。夏禹为追随时机,鞋子掉了也顾不上拾取,头巾挂落了也顾不上回头看,他并不是和谁在争先后,只是争得时机而已。所以圣人固守清纯之道柔弱之节,因循变化,处后而不争先,柔弱而清静,安定而舒逸,然后能攻克巨大的难关,没有人能同他抗争。

     天下万物,没有比水更柔软的。然而它大无边际,深不可测;长无尽头,远至无涯;它的生息消耗,减损增益无法计量;它蒸发上天成雨露,降落大地滋润草木。万物得不到它就不能生存,百事缺少了它就难以办成;它滋润万物而无偏心,恩泽小虫不求回报;它富足天下而不枯竭,德泽百姓而不耗损;它行踪不定而无法查清,细微柔软而无法把握;砍它不显痕迹,刺它不留印迹,斩它斩不断,烧它不起燃;它流遁消融,错杂纷绕而不消散;它锋利得能穿刺金石,它强大得能浮载天下;它动溶在无形之区域,游翔在迷茫之境界,激荡在山川之峡谷,奔腾在广袤之原野;它的多少,全由天地来决定,它施予万物恩泽而不分先后远近。所以它没有私念也无公心,泛滥激荡和天地相通;它没有左也无右,纷绕错杂和万物始终。这就是“水”的最高的德行。

     水之所以能获得天下最高的德行,全由于它生性柔软而润滑。所以老子说:“天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出于无有,入于无间。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无形是万物的祖始;无音是声音的祖先。无形的子孙是“光”和“水”,光和水都由无形化育而成!这光看得见而抓不住,水摸得着而毁不掉。所以在有形物类中,没有比水更尊贵的了。至于那些有生也有死,从无到有从有到无以至衰亡的,就更被贱视了。

     所以清静是德的最高境界,柔弱是道的精华要害;虚无恬愉,万物之所用。肃然感应外界,毅然返于根本,就能进入无形的境界。所谓无形,就是达到浑然一体的状态。所谓浑然一体,就是天下独一无二。它卓然独立,昂然独处;它上通九天,下贯九野;圆而无法用规来度量,方而难以用矩来测量;浩大浑然为一体,积累成体而难见根底;它包裹天地为道之关键,静穆混沌独存纯德;它布施恩德而不会穷尽,作用万物而不会用尽。因此难以见到它的形状,无法听到它的声响和无法触摸它的身子。它无形却能产生有形,无声却能形成五音,无味却能生成五味,无色却能形成五色。所以说有形来自无形,实体出自虚空。将天下栏成一圈,使名实同居一处。音阶不过就是宫、商、角、徵、羽,但用这五音调配出来的声音却美妙动听;味道不过就是甜、酸、苦、辣、咸,但用这五味调配出来的味道却美味可口;颜色不过就是赤、黑、青、白、黄,但用这五色调配出来的颜色却美妙无比。所以就音调来说,宫调确立则五音便成;就味道来说,甜味确立则五味便成;就颜色来说,白色确立则五色便成;而对“道”来说,“一”之确立则万物就形成。

     因此这“一”之原理放之四海而皆准,“一”之要义可运用于天地之间。它完整纯粹得像没有雕凿过的林木;它逸散开来像混沌的浊泥。浑浊而能渐渐澄清,由虚空慢慢盈实;它宁静如同莫测的深潭,飘荡若似空中的浮云;似有似无,似存似亡。万物无不例外来自“一”之死穴;百事根据理由出自“一”之门户。它活动时没有具体形状,变化奇妙;它行事时没有任何痕迹,常置身在后,却又常常领先。

     所以得“道”者治理天下,闭塞目耳,灭毁纹彩,废弃智慧,依道而行,与民众一律公平对待。他简化职守,减少追求,排除欲念,去掉嗜好,俭于思虑。简化职守则容易明察,减少追求则容易满足。相反,如果过分任用耳目视听则劳累身体且不明智;如果过分凭藉智虑理事则劳损心神且无功效。因此圣人一贯遵循法度,不轻易改变适宜的常规,遵循法度准则,尽力依顺事物的本性。

     喜怒无常是对“道”的偏离;忧伤悲痛是对“德”的丧失;喜好憎恶是对“心”的伤害;所以嗜好欲念是天性的累赘。人大发脾气则会破坏阴气,人高兴过分则会损伤阳气;气短急迫导致喑哑,惊慌恐怖导致发狂;忧悲过分导致怨恨,疾病也由此积成;好恶太多,祸也就随之产生。所以圣人保持内心无忧乐,是“德”的最高境界;通达而不多变,是“静”的最高意境;无嗜好欲念,是“虚”的最高意境;没有爱憎,是“平和”的最高境界;精神不因物累,是“纯”的最高境界。能做到上述五点,就能与“神明”相通。和“神明”相通者,是有内性修养的人。所以用心性制外形,百事不废败;心性修养成功,就能保养外形。心性得到修养,人体五脏便安宁,思绪便平和,筋骨强劲,耳聪目明;通达而不乖乱,坚强而不折断;没有什么太过分也没有什么不及,处窄处不觉得逼迫,处宽处不觉得空旷;心神不急躁,精神不烦扰;清静恬淡可成天下之英豪。

     大道平坦,离你自身不远;在身边寻找,转个身就能得到。得道者,有逼迫就有反应,有感触便有举动;他深邃无穷,变化没有形迹;优游悠闲,委曲顺从,就像回响呼声,又如物影随形;居高临下而不失所秉之“道”;遭遇危机而勿忘玄妙之“道”。能保持这“道”,他的“德”就不会亏损;万物纷糅复杂,也能与之周旋变化;凭“道”处事,就像顺风奔跑轻松快捷,这就是最高的德性。有了这最高的德性,也就有了快乐。古代有人住在岩洞里,但他们的精神道德没有丧失。随着世道衰败,有人虽然身居高位却天天忧愁悲伤。由此看来,圣明不在于治理人事,而在于得“道”;快乐不在于富贵,而在于得到“平和”。懂得重视自身修养而看轻身外之物,那就接近于“道”了。

     所谓快乐,难道一定是住京台、章华,游玩云梦、沙丘,耳听《九韶》《六莹》这些古乐,口尝美味食品,奔驰在平坦大道上,或者钓射奇异鸟禽那种快乐吗?我说的“快乐”,是指每个人能够获得他所应获得的东西。但这里所说的“能够获得他所应获得的东西”,是不以奢侈为快乐,不以清廉为清苦;他能身处阴暗逆境能忍让避开,身处光明顺境能开放顺应。所以,子夏由于处在循道还是贪欲的思想斗争而枯瘦,又因由于得道循道而日益肥胖。圣人就是不让自身受外物役使,不以贪欲来搅乱中和天性。所以,他高兴时不忘乎所以,悲伤时不愁云满面。万物尽管变化莫测,我只管胸襟坦荡不予理睬而和道共进出。因此,能够自得快乐之性,即使住在深山老林之中,栖身空旷山洞之内,也足以惬意舒心;如果不能自得快乐之性,即使君临天下,以万民为己臣妾,也不足以保养心性。能够达到“无乐”境界的人,就没有什么不快乐;无不快乐就是最大的快乐。

     设置编钟组鼓,排列管弦乐队,铺上毡毯坐垫,陈列旄牛尾和象牙装饰的仪仗,耳听朝歌郊野的乐曲,眼看艳丽多姿的舞女,口品香甜的美酒,通宵达旦地饮酒取乐;或者用强弓硬弩来射杀高飞的鸟,用善跑的猎犬来追逐狡兔,这样作乐寻欢真是炽盛显赫,使人如醉如痴难忘这诱人的情景。然而,等到一旦遣散车马,停撤宴饮,心里就会感到惆怅若有所失。这是什么原因呢?因为这不是以内心的欢乐去感受外界欢快之境,而是以外界这种的欢快来刺激内心,所以奏乐则喜,曲终则悲,悲喜转换变化,扰乱了精神,没有片刻的平静。察其所以然,在于不懂“乐”之含义,因而日复一日地伤害着心性,丧失了本该有的平和本性。所以在你自身不能把持心性归向,只以外界刺激来装饰自我,这种外界刺激不可能浸滋肌肤,渗浃骨髓,不可能留存于心间,停滞于五脏的。所以从外界刺激感受到的欢乐不可能在心中占据地位,留下而不散逸;而从内部心性所产生的欢乐,因为不产生于外界的刺激,所以也不会散失。因此我们可以看到:当听到良言妙计,蠢人也懂得喜悦;谈到高尚道德,品行恶劣者也知道仰慕。可是为什么喜欢良言妙计的多而真采纳的少、仰慕高尚道德的多而真实施的少,原因是这些人不能返诸心性。那种不是从本性产生学习愿望的人而勉强去学习,所学的东西是不会进入耳中留于心里的,这不就像聋子唱歌?聋子唱歌只是仿效人而无法自得其乐,歌声一出口便很快就散逸了。心是五脏的主宰,它控制着四肢的活动,使气血流通,并能辨别人间是非和弄清事物的原由。所以,假如不是从内心世界有所得(“道”)而空有治理天下之气概,这就像没长耳朵而想调节钟鼓,没生眼睛而想观赏纹彩那样无法胜任的。

     所以“天下”是个神圣的东西,不可人为地去治理,人为地去治理就要败坏它,人为地去把持就会失去它。许由以天下为小而不愿接受尧让出的王位,是因为他将志向寄寓于整个天下。他之所以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他懂得要顺随自然来治理天下。要取得天道,不取决于他人而取决于自身。自身能够得道则万物均为我所备。透彻地理解心性之术,这嗜欲好恶就不会侵入内心。所以这样的人无所谓喜也无所谓恶,无所谓乐也无所谓苦。万物玄同,无所谓是与非,这均由天道来化育,生死一回事。天下为我所有,我也为天下所有,我与天下之间哪有什么界限!

     统治占据天下,哪里是一定要抓住权势、操生杀大权而发号施令?我所谓的“天下”,不是指这意思,而是指“自得”而已。“自得”则天下也就得到了我,我和天下融为一体:天下为我拥有,我为天下拥有,又怎么不能容身于天下呢!

     所谓“自得”,是指保全自身的天性,能够保全自身天性的完美,便与“道”融合一体。所以虽然游悠于江边海滩,驰骋骏马,乘坐华丽车子,眼观《掉羽》《武象》之类的乐舞,耳听激荡清朗奇丽婉转的乐曲,高奏郑卫名曲,吟诵清凄高亢的流传民曲,射猎湖泊岸边惊飞的鸟儿,逐猎苑囿内奔跑的野兽,这些是凡夫俗子沉湎放荡的事情,但是圣人置身于这样的环境,却不足以惑乱精神意志,受诱惑而失去本性;同样处穷乡僻壤,置深山溪谷,居草野丛林,住简房陋室,茅草盖顶,柴草编门,桑枝为枢,上漏下湿,阴冷卧室,雪霜铺压,菰蒋蔓延,漂游在沼泽之中,徘徊在山峡之旁,这些都可以使凡夫俗子形体黑瘦疲惫,忧忧寡欢而感不得志,但是圣人处在这种环境中不会忧愁怨恨,并不失掉内心的愉悦。这是为什么呢?在于他们内心已领悟天机,因而不因贵贱、贫富、劳逸的不同而丧失天性。这就像乌鸦哑哑、喜鹊喳喳,哪会因寒暑燥湿的变化而改变它们天生的叫鸣声!

     因此,一旦已经坚定地得道,就不受外物变化的影响,不因外物一时变化而来决定自我得道的态度。我所说的“得”,是指生命中的本性处在安适的位置上。生命和形骸一起出自“道”;形骸具有了,生命也就诞生了。生命一旦形成,好恶之情也就容易产生。所以士人有固定的行为准则,女子有不变的行为原则,规矩使他们不能或方或圆,钩绳使他们不能或曲或直。天地是无限的,所以登上山丘不能自以为站得很高,处在低处不必自以为地位卑微。所以得道者,穷困时不颓惧,显达时不炫耀;处高位而不危险,持满时而不倾覆,新兴时不光耀亮朗,长久后不至于衰变;放入火中烧不焦,下到水中打不湿。所以不凭权势而尊贵,不靠财富而富有,不以有力而强大,平和虚静处下不争,与造化一起翱翔。如果这样的话,就能埋金子于山中,藏珍珠于渊底,不以钱财为利,不贪权势名位。所以不以康安为乐,不以清俭为苦;不把尊贵看成安逸,不把贫贱看作危难;形、神、气、志,各得其所,以顺随天地的运转变化。

     形体是生命的居舍;气血是生命的支柱;精神是生命的主宰。一旦它们失去各应处的地位作用,就会使三者都受到伤损。就像圣人让人各安于自己的地位,各司其职而不允许互相干扰。所以形体如果处于不适的环境就会伤残,气血如果运行不当就会泄失,精神如果使用不当就会昏昧。对此三者,人们不能不谨慎对待。

     天下万物,小至细微昆虫、爬虫,都有喜好憎恶,都知趋利避害,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它们的本性在身而没有离弃,如果一旦本性从形体中分离,那么骨肉形体也就不复存在了。人之所以眼能看远,耳听声音,形体能承受重力,关节能伸屈,并能辨察黑白美丑,智慧理性能辨别是非异同,为什么呢?是在于气血充满着形体、精神发挥着作用。怎么知道是这样呢?一般说来,人的各种志向行为都与精神相联系,如有人脚绊树桩洼坎跌倒、头撞直木而全无感觉,招手他看不见,叫喊他听不见,可眼睛耳朵并没有失去,但就是没有反映,为什么呢?是因为他的精神失去了应有的司职功能,所以精神集中在小处就会忘掉大处,精神集中在里面就会忘掉外面,精神集中于上面就会忘掉下面,精神集中于左面就会忘掉右面。精神是无不充满又无所不在,所以说重视修养虚静平和之神的人就能将精神(注意)贯注到极细微的事物之中。

     现在那些疯子不懂得避开水火的危害,敢跨越深沟险地,难道他们没有形、神、气吗?不是,但他们的神和气的运用与常人不一样。他们的神、气失去了应有的职位,与形体分离了,因此他们的举止行为不能做得恰当,终身在坎坷不平的路上行尸走肉,而且不免跌进陷阱泥潭之中,虽然他们和常人一样活在世上,然而免不了被人羞辱耻笑,这是为什么呢?因为这些人形神彼此分离。所以以神为主宰,形依从神则对人生命有利;反之,以形为制约,神依从形则对人生命有害。贪婪多欲的人,被权势迷惑,受名位引诱,希望超常人的智慧跻身于社会上层,那么他的精神每日耗损而偏离应处的位置,长久迷惑而不能返回本位,形体闭塞而内心不开窍,精神就无法进入。

     所以天下常有愚昧狂妄者,患这类疾病者,如同膏烛之类,火烧得越厉害,这种膏烛就消融得越快。精神恬静平和而日益充实,人的身体就强壮;反之,精神躁动烦恼而日益耗损,人的身体就衰老。因此,圣人注重调养自己的精神,柔和气志,平稳身体,和大道一起运转变化,该恬静时就放松它,该急迫时就使用它;放松它就如同垂放衣服那样轻便,使用它就如同击发弓弩那样迅疾。这样的话,就没有什么不能相合万物的变化,没有什么不能适应万事的变动。

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险巇、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反此则是含灵巨贼。 “大医精诚”——孙思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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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2019-11-07 2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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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俶真训
两汉:刘安及门客 撰

     有始者,有未始有有始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有始者;有有者,有无者,有未始有有无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有无者。所谓有始者,繁愤未发,萌兆牙蘖,未有形埒垠堮,无无蠕蠕,将欲生兴而未成物类。有未始有有始者,天气始下,地气始上,阴阳错合,相与优游竞畅于宇宙之间,被德含和,缤纷茏苁,欲与物接而未成兆朕。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有始者,天含和而未降,地怀气而未扬,虚无寂寞,萧条霄雿,无有仿佛,气遂而大通冥冥者也。有有者,言万物掺落,根茎枝叶,青葱苓茏,萑蔰炫煌,蠉飞蠕动,蚑行哙息,可切循把握而有数量。有无者,视之不见其形,听之不闻其声,扪之不可得也,望之不可极也,储与扈冶,浩浩瀚瀚,不可隐仪揆度而通光耀者。有未始有有无者,包裹天地,陶冶万物,大通混冥,深闳广大,不可为外,析豪剖芒,不可为内,无环堵之宇而生有无之根。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有无者,天地未剖,阴阳未判,四时未分,万物未生,汪然平静,寂然清澄,莫见其形,若光耀之间于无有,退而自失也,曰:“予能有无,而未能无无也。及其为无无,至妙何从及此哉!”

    国学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逸我以老,休我以死。善我生者,乃所以善我死也。夫藏舟于壑,藏山于泽,人谓之固矣。虽然,夜半有力者负而趋,寐者不知,犹有所遁。若藏天下于天下,则无所遁其形矣。物岂可谓无大扬攉乎?一范人之形而犹喜,若人者,千变万化而未始有极也。弊而复新,其为乐也,可胜计邪!譬若梦为鸟而飞于天,梦为鱼而没于渊。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觉而后知其梦也。今将有大觉,然后知今此之为大梦也。始吾未生之时,焉知生之乐也?今吾未死,又焉知死之不乐也。昔公牛哀转病也,七日化为虎。其兄掩户而入觇之,则虎搏而杀之。是故文章成兽,爪牙移易,志与心变,神与形化。方其为虎也,不知其尝为人也;方其为人也,不知其且为虎也。二者代谢舛驰,各乐其成形。狡猾钝惽,是非无端,孰知其所萌?夫水向冬则凝而为冰,冰迎春则泮而为水;冰水移易于前后,若周员而趋,孰暇知其所苦乐乎!是故形伤于寒暑燥湿之虐者,形苑而神壮;神伤乎喜怒思虑之患者,神尽而形有余。故罢马之死也,剥之若槁;狡狗之死也,割之犹濡。是故伤死者其鬼娆,时既者其神漠。是皆不得形神俱没也。夫圣人用心,杖性依神,相扶而得终始。是故其寐不梦,其觉不忧。古之人有处混冥之中,神气不荡于外,万物恬漠以愉静,搀枪衡杓之气莫不弥靡,而不能为害。当此之时,万民猖狂,不知东西,含哺而游,鼓腹而熙,交被天和,食于地德,不以曲故是非相尤,茫茫沈沈,是谓大治。于是在上位者,左右而使之,毋淫其性;镇抚而有之,毋迁其德。是故仁义不布而万物蕃殖,赏罚不施而天下宾服。其道可以大美兴,而难以算计举也。是故日计之不足,而岁计之有余。夫鱼相忘于江湖,人相忘于道术。古之真人,立于天地之本,中至优游,抱德炀和,而万物杂累焉,孰肯解构人间之事,以物烦其性命乎?

    夫道有经纪条贯,得一之道,连千枝万叶。是故贵有以行令,贱有以忘卑,贫有以乐业,困有以处危。夫大寒至,霜雪降,然后知松柏之茂也。据难履危,利害陈于前,然后知圣人之不失道也。是故能戴大员者,履大方,镜太清者视大明,立太平者处大堂。能游冥冥者与日月同光。是故以道为竿,以德为纶,礼乐为钩,仁义为饵,投之于江,浮之于海,万物纷纷孰非其有。夫挟依于跂跃之术,提挈人间之际,撢掞挻挏世之风俗,以摸苏牵连物之微妙,犹得肆其志,充其欲,何况怀环玮之道,忘肝胆,遗耳目,独浮游无方之外,不与物相弊摋,中徙倚无形之域,而和以天地者乎!若然者,偃其聪明,而抱其太素,以利害为尘垢,以死生为昼夜。是故目观玉辂琬象之状,耳听白雪、清角之声,不能以乱其神;登千仞之谷,临蝯眩之岸,不足以滑其和。譬若钟山之玉,炊以炉炭,三日三夜而色泽不变。则至德天地之精也。是故生不足以使之,利何足以动之?死不足以禁之,害何足以恐之?明于死生之分,达于利害之变,虽以天下之大,易骭之一毛,无所槩于志也!

    国学夫贵贱之于身也,犹条风之时丽也;毁誉之于己,犹蚊虻之一过也。

    夫秉皓白而不黑,行纯粹而不糅,处玄冥而不暗,休于天钧而不<石为>,孟门、终隆之山不能禁,唯体道能不败。湍濑旋渊,吕梁之深不能留也;太行石涧,飞狐、句望之险不能难也。是故身处江海之上,而神游魏阙之下。非得一原,孰能至于此哉!是故与至人居,使家忘贫,使王公简其富贵而乐卑贱,勇者衰其气,贪者消其欲;坐而不教,立而不议,虚而往者实而归,故不言而能饮人以和。是故至道无为,一龙一蛇,盈缩卷舒,与时变化。外从其风,内守其性,耳目不耀,思虑不营。其所居神者,台简以游太清,引楯万物,群美萌生。是故事其神者神去之,休其神者神居之。道出一原,通九门,散六衢,设于无垓坫之宇,寂寞以虚无。非有为于物也,物以有为于己也。是故举事而顺于道者,非道之所为也,道之所施也。

    夫天之所覆,地之所载,六合所包,阴阳所呴,雨露所濡,道德所扶,此皆生一父母而阅一和也。是故槐榆与橘柚合而为兄弟,有苗与三危通为一家。夫目视鸿鹄之飞,耳听琴瑟之声,而心在雁门之间。一身之中,神之分离剖判,六合之内,一举而千万里。是故自其异者视之,肝胆胡越;自其同者视之,万物一圈也。百家异说,各有所出。若夫墨、杨、申、商之于治道,犹盖之无一橑,而轮之无一辐。有之可以备数,无之未有害于用也;己自以为独擅之,不通之于天地之情也。今夫冶工之铸器,金踊跃于炉中,必有波溢而播弃者,其中地而凝滞,亦有以象于物者矣。其形虽有所小用哉,然未可以保于周室之九鼎也,又况比于规形者乎?其于道相去亦远矣!

    今夫万物之疏跃枝举,百事之茎叶条蘖,皆本于一根,而条循千万也。若此则有所受之矣,而非所授者。所受者无授也,而无不受也。无不受也者,譬若周云之茏苁,辽巢鼓濞而为雨。沈溺万物,而不与为湿焉。今夫善射者有仪表之度,如工匠有规矩之数,此皆所得以至于妙。然而奚仲不能为逢蒙,造父不能为伯乐者,是曰谕于一曲,而不通于万方之际也。今以涅染缁,则黑于涅;以蓝染青,则青于蓝。涅非缁也,青非蓝也。兹虽遇其母,而无能复化已。是何则?以谕其转而益薄也。何况夫未始有涅、蓝造化之者乎?其为化也,虽镂金石,书竹帛,何足以举其数!由此观之,物莫不生于有也,小大优游矣!夫秋毫之末,沦于无间而复归于大矣;芦苻之厚,通于无A1而复反于敦庞。若夫无秋毫之微,芦苻之厚,四达无境,通于无圻,而莫之要御夭遏者,其袭微重妙,挺挏万物,揣丸变化,天地之间何足以论之。夫疾风孛攵木,而不能拔毛发;云台之高,堕者折脊碎脑,而蚊虻适足以翱翔。夫与蚑蛲同乘天机,夫受形于一圈,飞轻微细者,犹足以脱其命,又况未有类也!由此观之,无形而生有形,亦明矣。是故圣人托其神于灵府,而归于万物之初。视于冥冥,听于无声。冥冥之中,独见晓焉;寂漠之中,独有照焉。其用之也以不用,其不用也而后能用之;其知也乃不知,其不知也而后能知之也。

    夫天不定,日月无所载;地不定,草木无所植;所立于身者不宁,是非无所形。是故有真人然后有真知。其所持者不明,庸讵知吾所谓知之非不知欤?今夫积惠重厚,累爱袭恩,以声华呕苻妪掩万民百姓,使知之欣欣然,人乐其性者,仁也。举大功,立显名,体君臣,正上下,明亲疏,等贵贱,存危国,继绝世,决治烦,兴毁宗,立无后者,义也。闭九窍,藏心志,弃聪明,反无识,芒然仿佯于尘埃之外,而消摇于无事之业,含阴吐阳,而万物和同者,德也。是故道散而为德,德溢而为仁义,仁义立而道德废矣!百围之木,斩而为牺尊。镂之以剞屈刂,杂之以青黄,华藻镈鲜,龙蛇虎豹,曲成文章,然其断在沟中,壹比牺尊,沟中之断,则丑美有间矣。然而失木性钧也。是故神越者其言华,德荡者其行伪,至精亡于中,而言行观于外,此不免以身役物矣。夫趋舍行伪者,为精求于外也。精有湫尽,而行无穷极,则滑心浊神而惑乱其本矣。其所守者不定,而外淫于世俗之风,所断差跌者,而内以浊其清明,是故踌躇以终,而不得须臾恬澹矣。

    是故圣人内修道术,而不外饰仁义,不知耳目之宣,而游于精神之和。若然者,下揆三泉,上寻九天,横廓六合,揲贯万物,此圣人之游也。若夫真人,则动溶于至虚,而游于灭亡之野。骑蜚廉而从敦圄。驰于外方,休乎宇内,烛十日而使风雨,臣雷公,役夸父,妾宓妃,妻织女,天地之间何足以留其志!是故虚无者道之舍,平易者道之素。

    夫人之事其神而娆其精,营慧然而有求于外,此皆失其神明而离其宅也。是故冻者假兼衣于春,而暍者望冷风于秋,夫有病于内者,必有色于外矣。夫梣木色青翳,而蠃瘉蜗睆,此皆治目之药也。人无故求此物者,必有蔽其明者。圣人之所以骇天下者,真人未尝过焉;贤人之所以矫世俗者,圣人未尝观焉。夫牛蹄之涔,无尺之鲤;块阜之山,无丈之材。所以然者何也?皆其营宇狭小,而不能容巨大也。又况乎以无裹之者邪!此其为山渊之势亦远矣!夫人之拘于世也,必形系而神泄,故不免于虚,使我可系羁者,必其有命在于外也。至德之世,甘瞑于溷澖之域,而徙倚于汗漫之宇。提挈天地而委万物,以鸿濛为景柱,而浮扬乎无畛崖之际。是故圣人呼吸阴阳之气,而群生莫不颙颙然仰其德以和顺。当此之时,莫之领理,决离隐密而自成。浑浑苍苍,纯朴未散,旁薄为一,而万物大优,是故虽有羿之知而无所用之。

    及世之衰也,至伏羲氏,其道昧昧芒芒然,吟德怀和,被施颇烈,而知乃始昧昧林々,皆欲离其童蒙之心,而觉视于天地之间。是故其德烦而不能一。乃至神农、黄帝,剖判大宗,窍领天地,袭九窾,重九{敕灬},提挈阴阳,专捖刚柔,枝解叶贯,万物百族,使各有经纪条贯。于此万民睢睢盱盱然,莫不竦身而载听视。是故治而不能和下。栖迟至于昆吾、夏后之世,嗜欲连于物,聪明诱于外,而性命失其得。施及周室之衰,浇淳散朴,杂道以伪,俭德以行,而巧故萌生。周室衰而王道废,儒墨乃始列道而议,分徒而讼,于是博学以疑圣,华诬以胁众,弦歌鼓舞,缘饰《诗》、《书》,以买名誉于天下。繁登降之礼,饰绂冕之服,聚众不足以极其变,积财不足以赡其费。于是万民乃始慲觟离跂,各欲行其知伪,以求凿枘于世而错择名利。是故百姓曼衍于淫荒之陂,而失其大宗之本。夫世之所以丧性命,有衰渐以然,所由来者久矣!

    是故圣人之学也,欲以返性于初,而游心于虚也。达人之学也,欲以通性于辽廓,而觉于寂漠也。若夫俗世之学也则不然,擢德性内愁五藏,外劳耳目,乃始招蛲振缱物之毫芒,摇消掉捎仁义礼乐,暴行越智于天下,以招号名声于世。此我所羞而不为也。是故与其有天下也,不若有说也;与其有说也,不若尚羊物之终始也;而条达有无之际。是故举世而誉之不加劝,举世而非之不加沮,定于死生之境,而通于荣辱之理。虽有炎火洪水弥靡于天下,神无亏缺于胸臆之中矣。若然者,视天下之间,犹飞羽浮芥也。孰肯分分然以物为事也!

    水之性真清,而土汩之;人性安静,而嗜欲乱之。夫人之所受于天者,耳目之于声色也,口鼻之于芳臭也,肌肤之于寒燠,其情一也;或通于神明,或不免于痴狂者,何也?其所为制者异也。是故神者智之渊也,渊清则智明矣;智者心之府也,智公则心平矣。人莫鉴于流沫,而鉴于止水者,以其静也;莫窥形于生铁,而窥于明镜者,以睹其易也。夫唯易且静,形物之性也。由此观之,用也必假之于弗用也。是故虚室生白,吉祥止也。夫鉴明者,尘垢弗能薶;神清者,嗜欲弗能乱。精神已越于外,而事复返之,是失之于本,而求之于末也。外内无符而欲与物接,弊其元光,而求知之于耳目,是释其炤炤,而道其冥冥也,是之谓失道。心有所至,而神喟然在之,反之于虚,则消铄灭息,此圣人之游也。故古之治天下也,必达乎性命之情。其举错未必同也,其合于道一也。

    夫夏日之不被裘者,非爱之也,燠有余于身也;冬日之不用翣者,非简之也,清有余于适也。夫圣人量腹而食,度形而衣,节于己而已。贪污之心奚由生哉!故能有天下者,必无以天下为也;能有名誉者,必无以趋行求者也。圣人有所于达,达则嗜欲之心外矣。孔、墨之弟子,皆以仁义之术教导于世,然而不免于儡,身犹不能行也。又况所教乎!是何则?其道外也。夫以末求返于本,许由不能行也,又况齐民乎!诚达于性命之情,而仁义固附矣。趋舍何足以滑心!若夫神无所掩,心无所载,通洞条达,恬漠无事,无所凝滞,虚寂以待,势利不能诱也,辩者不能说也,声色不能淫也,美者不能滥也,智者不能动也,勇者不能恐也,此真人之道也。若然者,陶冶万物,与造化者为人,天地之间,宇宙之内,莫能夭遏。夫化生者不死,而化物者不化。神经于骊山、太行而不能难,入于四海九江而不能濡,处小隘而不塞,横扃天地之间而不窕。不通此者,虽目数千羊之群,耳分八风之调,足蹀阳阿之舞,而手会绿水之趋,智终天地,明照日月,辩解连环,泽润玉石,犹无益于治天下也。

    静漠恬澹,所以养性也;和愉虚无,所以养德也。外不滑内,则性得其宜;性不动和,则德安其位。养生以经世,抱德以终年,可谓能体道矣。若然者,血脉无郁滞,五藏无蔚气,祸福弗能挠滑,非誉弗能尘垢,故能致其极。非有其世,孰能济焉?有其人不遇其时,身犹不能脱,又况无道乎!且人之情,耳目应感动,心志知忧乐,手足之扌费疾辟寒暑,所以与物接也。蜂虿螫指而神不能憺,蚊虻<口替>肤而知不能平。夫忧患之来撄人心也,非直蜂虿之螫毒,而蚊虻之惨怛也,而欲静漠虚无,奈之何哉?

    夫目察秋毫之末,耳不闻雷霆之声;耳调玉石之声,目不见太山之高。何则?小有所志,而大有所忘也。今万物之来,擢拔吾性,攓取吾情,有若泉源,虽欲勿禀,其可得邪!今夫树木者,灌以瀿水,畴以肥壤。一人养之,十人拔之,则必无余,又况与一国同伐之哉!虽欲久生,岂可得乎?今盆水在庭,清之终日,未能见眉睫,浊之不过一挠,而不能察方员;人神易浊而难清,犹盆水之类也。况一世而挠滑之,曷得须臾平乎!

    古者至德之世,贾便其肆,农乐其业,大夫安其职,而处士修其道。当此之时,风雨不毁折,草木不夭,九鼎重味,珠玉润泽,洛出丹书,河出绿图。故许由、方回、善卷披衣得达其道。何则?世之主有欲利天下之心,是以人得自乐其间。四子之才,非能尽善,盖今之世也,然莫能与之同光者,遇唐、虞之时。逮至夏桀、殷纣,燔生人,辜谏者,为炮烙,铸金柱,剖贤人之心,析才士之胫,醢鬼侯之女,菹梅伯之骸。当此之时,峣山崩,三川涸,飞鸟铩翼,走兽挤脚。当此之时,岂独无圣人哉?然而不能通其道者,不遇其世。夫鸟飞千仞之上,兽走丛薄之中,祸犹及之,又况编户齐民乎?由此观之,体道者不专在于我,亦有系于世矣。

    夫历阳之都,一夕反而为湖,勇力圣知与疲怯不肖者同命,巫山之上,顺风纵火,膏夏紫芝与萧艾俱死。故河鱼不得明目,稚稼不得育时,其所生者然也。故世治则愚者不能独乱,世乱则智者不能独治。身蹈于浊世之中,而责道之不行也,是犹两绊骐骥,而求其致千里也。置猿槛中,则与豚同,非不巧捷也,无所肆其能也。舜之耕陶也,不能利其里;南面王,则德施乎四海。仁非能益也,处便而势利也。古之圣人,其和愉宁静,性也;其志得道行,命也。是故性遭命而后能行,命得性而后能明,乌号之弓、谿子之弩,不能无弦而射;越舲蜀艇,不能无水而浮。今矰缴机而在上,{罒亡}罟张而在下,虽欲翱翔,其势焉得?故《诗》云:“采采卷耳,不盈倾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以言慕远世也。


译文:
     宇宙有一个开始的时候,有一个未曾“开始”的时候,更有一个尚未有那“未曾开始”的时候。

     宇宙存在着“有”,也存在着“无”,还有未曾产生“有”、“无”的东西,更有尚未有那“未曾产生‘有’、‘无’”的东西。

     所谓“有始者”,是指生命积聚盈满而还未迸发开来,如同新芽萌发还没有清晰形体,蠢蠢蠕动,将要生成而未成为物类。所谓“有未始有有始者”,是指天空的阳气开始下降,地上的阴气开始上升,阴阳二气交错混合,互相流动在宇宙间飘逸游畅,承受着德泽的滋润和蕴育着协和之气,杂糅聚集,将要生成万物但还未出现征兆。所谓“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有始者”,是指天蕴含的阳气还没有下降,地怀藏的阴气还没有上扬,天地间虚无寂寞,萧条幽深,模糊浑混,气只是生成后在幽深昏暗中流通。

     所谓“有有者”,是指这时万物生成繁茂、错落杂乱,植物根茎枝叶,青翠斑斓、郁郁葱葱、花儿鲜丽,动物昆虫蠉飞爬行,禽兽用脚行走,用嘴呼吸,这些都可以触摸感觉得到,并可以数量计算。所谓“有无者”,是指这时的宇宙空间,视之不见它的形状,听之不闻它的声音,触摸不到它的形体,望而难见它的尽头,广大无边,浩浩瀚瀚,难以用仪器测量计算而与光相通。所谓“有未始有有无者”,是指这时天地包裹阴阳二气化育万物,向上畅通于混沌冥冥的宇宙空间;深远广大,无法弄清它的外部界域,深入微细,无法探明它的内部极限;没有四面八方的界限,但却有生产有形物质和无形事物的根源。所谓“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有无者”,是指这时天地未开,阴阳未明,四时未分,万物未生,汪然平静,寂寞清澈,没人能见它的形状。就像光耀问“无有”,过后感到若有所失、神情怅惆地说:“我具有‘无’的特点,而不能做到连‘无’都不存在。要是能达到连‘无’都不存在的境界,再玄妙的东西都不能及得上它啊!”

     自然赐我形骸让我生命有所寄舍,用生驱使我劳累,用年老让我悠逸,用死亡让我安息。羡慕我活着和羡慕我死去的依据是一样的。把船藏在深谷里,把山藏在沼泽中,人们会以为藏得牢固隐蔽。虽然如此,半夜里有大力士背起它逃走,睡着的人们还不觉察,这是因为自以为将小物藏于大处是安全的,但最终还是丢失。假如把天下万物藏存在天下这个大库房,那么就不存在丢失这问题了。

     事物哪能说没有一个基本的情形呢?造化只是偶而生成人类,如同造化万物一样,人不必沾沾自喜,天地造化出的物类千变万化不曾穷极,何止人一种。破敝的则更新,人为之高兴,这情形能数清吗?比如说你梦中变成鸟儿在天空飞翔,梦中变成鱼儿沉入深渊,当你处在梦里时不知道是在做梦,醒来才知道是一场梦。如果有一天你能彻底觉醒,你就会发觉今天的一切也就是一场大梦。当初我还没降生时,怎么知道生的快乐呢?现在我还没死,又怎么知道死的不快乐呢?以前公牛哀患有“转病”,七天后变成了老虎,他的哥哥推开房门进去探望他,这老虎扑上来将其咬死。因此人外表变成了兽类,人的手脚变成了尖爪,人的牙齿变成了利齿,心志、性情、神形均为转变了。当公牛哀变为虎的时候,并不知曾经是人;当他还是人的时候,并不知将要变虎。两者更换代谢、背道而驰,但各自都喜欢自己既成的形体。所以可见狡猾和愚钝、谁是谁非是讲不清楚的,谁知道它们是怎样产生的。

     这就像水到冬天凝结成冰,冰到春天又融化成水,水和冰前后转易,好像是绕圈转,谁有闲工夫去探究其中的苦和乐。所以形体被寒暑燥湿之类侵害而受伤的人,身形枯衰但精神健盛;精神被喜怒思虑折磨而受伤的人,精神耗尽但身形尚存。因此,疲惫之马死后,剥宰它时就像枯木;健壮之狗死后,割宰它时还很润泽。所以受伤夭折而死的人,他的灵魂还不能安宁;天年寿尽而死的人,他的精神宁静空寂。这二种人皆不能做到形神俱没的境地。而得道的圣人运用心思时依倚性神互相扶持而不分离,所以他睡时不做梦,醒时不犯愁。

     古代有人处在混沌玄冥之中,精神气志不飘散在外,万物恬漠安静,彗星及妖气也时常有,但从不造成人间的灾害。这个时期,民众肆意而行、自由自在,也不分东和西;一边咀嚼着食物,一边拍打着肚皮游荡嬉戏玩耍;大家一起承受着苍天所赋的中和之气,享受着大地所赐的恩德;不以曲巧、是非互相怨恨,天下浩荡兴盛,这就叫“大治”。这时处高位的人虽然支配民众,役使他们,但不干扰其恬静的本性;镇定四方占有他们,但不改变其天德。所以不必施仁义而万物自然繁衍,不必行赏罚而天下自然归附。这种治理的“道术”,可以像对天地之美那样来颂扬,却难以用具体计算来说明。因此短时间里看似效果不明显,但从长远来看则效果显著。

     鱼类处江湖中而互相遗忘,人化于大道而互不交往。古代的真人立身于天地根本,中正平和,优游自得,持抱至德,炙于和气,而万物自行积累,谁肯去干预造作人间之事,让外界事物来扰乱自己的本性和生命?

     道是有条理脉络的,得到把握这浑然一体之道,就能贯通千枝万叶。所以只要有了“道”,尊贵时有行使号令的本领,低贱时有忘掉自卑的办法,贫穷时有乐于本行的途径,困厄时有处理危难的能力。严寒来临,霜雪铺地,这才能看出松柏的茂盛不凋;处境困难,面临危险,利害关系呈现眼前,这才能看出圣人不弃“道”的本性。因此,头顶青天才能脚踏大地,以天道作镜才能明察秋毫,创太平世道才能处坐明堂,与天道同游才能像日月一样光明。所以用道作钓竿,用德当丝线,用礼乐作钓钩,用仁义当钓饵,投放到江中,漂浮在海上,纷杂的鱼虾之类赶来吞食鱼饵,哪个不被他所占有!倚仗矜持造作之术,提挈人际关系,推动社会风俗,以摸索事物牵联之奥妙,尚可以放松心志,如愿以偿,并能满足其欲望。更何况有人心怀珍贵之道,心智思想不用于外物,独自遨游于无限之外,不与具体事物杂糅,在遨游中凭依着无形的区域,和天地自然相和谐!

     这种人偃息聪明怀抱质朴,视利害如垃圾尘埃,视死生如昼夜更替。所以他眼见美玉象牙、耳听《白雪》雅乐,是不会扰乱恬静的精神的;登上千仞之溪的山崖,临近蝯都晕眩的峭壁,也不止于会扰乱平和的心志的;就像钟山出产的美玉投炉火中烧炼,三天三夜玉之色泽都不变。这是因为这种人获得了天地之精华。所以生不足以诱惑驱使他,利难以触动他,死又不足以禁锢他,害又无法吓住他!他是明白了生死之分,通晓了利害之变,即使用整个天下来换取他小腿上的一根毫毛,他都不会心动。

     贵贱对人来说,就像春风从身边刮过一样;毁誉对自己来说,就像蚊虻叮一下而已。秉持皓白而不污黑,奉行纯粹而不杂糅,身处玄冥而不昏暗,顺从自然而不毁败;孟门、终隆这样的高山阻挡不住,急流旋渊、吕梁这样的深水滞留不住,石涧、太行、飞狐、句望这样的险隘难为不倒。所以真人虽然身处江海之上,但精神却仍然内守于心,如果不是获得了“道”这个本原,谁又能够达到此境界?

     因此,与圣人相处,家居贫寒之士会忘掉贫寒,王公贵族会看轻富贵而以卑贱为乐,勇武之人会减弱锐气,贪婪之人会消除欲望。得道真人静坐而不说教、立而不发议论,但可以使那些空手去学习的人满载而归,他不必言说就能使他人感受到祥和气氛。

     所以最高之道就是顺应自然无为,像龙似蛇,盈缩卷舒,随时顺势变化;外虽随风而变,内却持守本性,耳目不被声色诱惑、思想不被外物扰乱。他能把握持守自己的精神,掌握道的原则遨游在太空,促使万物发展,使各种新事物萌生。因此,使用精神过度的人,精神也将会远远离开他,而善养神者,神与形必相守。“道”从本原出发,通过九天之门,散布到四面八方,布施到无穷无尽的领域;它静寂而虚无,不刻意干预万物,因而万物会自然而然有所作为。因此,办事举措顺“道”者,并不是说“道”对他做了些什么,而是“道”在布施中无形地影响了他。

     那天所覆盖的、地所承载的、六合所包容的、阴阳二气所孕育的、雨露所滋润的、道德所扶持的,全都产生于一个根源——天地,并共通着和谐之气。所以槐与榆、橘与柚可以结合而成为兄弟,有苗族和三危族可以相通而成为一家。眼看着鸿鹄飞翔,耳听着琴瑟之音,而心思却飞到了雁门关一带,一个人身形中的精神可以飞散到各处,甚至一下子飞千万里远。所以就事物的差异来说,紧挨着的胆、肝就会像胡地和楚越那么遥远;但就事物的相同来看,万物就如同生存在一个角落里那么亲近。战国时期诸子百家学说歧异,各有其产生的缘由。像那墨翟、杨朱、申不害、商鞅等学说对于治理国家来说,如同伞架上的一根骨子、车轮中的一根辐条那样,有了它可以凑数,没有它也不妨碍使用。如果自以为离开自己的学说主张就不行,那就太不通天地之常情了。

     那些冶炼金属的工匠在铸造器物时,金属在熔炉中翻滚熔化,也必定会有熔液翻腾流溢出来,溅落到地下,凝固后也有些和某种器物形状相似。这些器物虽然有点小用处,然而不可能像周王室的九鼎那样贵重,又何况同原型器物的用处相比呢?这些都与“道”相去甚远。

     万物如同树枝那样舒展散布,百事就像茎叶枝芽那样繁衍枝蔓,实际都是出自一个根源而有条不紊变化出千姿百态来。如此说来,蓬勃的万物是承受了什么后得以发展的,但其实没有谁有意授给它们什么:万物所承受到的,是没有谁有意授予的,可是没有什么物类不被授予的。所谓没有什么物类不被授予的,打个比方说,就像那浓云密布,翻滚蕴蓄聚集而化成大雨,洒遍大地,淋湿万物,而云本身并没有直接参与淋湿万物这一过程。

     善于射箭的人有仪表作为尺度,就像工匠有规矩作法度一样,他们都是用了一定的尺度标准方达到技艺神妙的境界的。然而造车的奚仲却不能像逢蒙那样善射,善御的造父也不能像伯乐那样会相马,这只是说他们只掌握某一领域里的知识技能,而不能通晓四面八方无穷无尽的奥妙。

     现在用涅石做成黑色染料,这染料的黑色程度比原涅石更深;用蓼蓝制成靛青,这靛青的青色程度比原蓼蓝更深。黑染料已不是涅石,靛青也不是蓼蓝,它们就是再遇到涅石和蓼蓝也不可能变回去。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它们经过制作加工后其质量比原体更稀薄了,更何况那些不曾有过涅石、蓼蓝变为黑色青色染料关系的事物呢?它们这些变化,即使用金石刻镂、竹帛书写,也难以记得清楚。

     由此看来,事物间的变化,新的物体莫不是从已有的原体事物中产生出来的,这样的事物大小繁多。秋天兽类新生的毫毛末端,尽管细小得能插进没有空隙的东西里,但与无形的“道”相比,又显得太大了;芦苇杆里的一层膜,薄到能飘飞到天空中,但与无形的“道”相比,又显得太厚了。所以既无秋毫之末又无芦苇之厚的“道”能够畅通于四面八方而无止境,又没有什么能遏制伤害它;它能生成精微奇妙事物,能促使万物生长、支配万物变化。天地之间没有什么能和它相提并论的!疾风能将大树刮倒,却不能吹掉长着的毛发;人从高耸入云的高台上摔下来会折断脊骨迸裂脑壳,但蚊虻却能适足飞翔。这些轻微小虫靠着造化的作用,在同一个角落内获得了形体;轻微小虫尚可以靠这造化所赋予的形体寄托生命,更何况没有形体的东西呢?由此看来,无形产生有形的事物这一道理是再明白不过的了。

     所以,圣人将精神寄托于内心,而复归到万物初始时的境界。这种境界,看上去幽冥昏暗,听上去寂静虚无;但就是在这幽冥昏暗中能看到光明,在寂静虚无中能听到声音。他的“用”在于“不用”,而正因为“不用”才能“用”;他的“知”在于“不知”,也正因为“不知”然后能“知”。天如不定则日月没有承载的依托,地如不定则草木没有生根的基础;人如安身立命的精神不安定,则是非标准就无法辨明。因此有了“真人”然后才有“真知”,你所持守的东西都不明确,那么怎么知道自己所认为的“知”不是“不知”呢?

     积累宽厚的恩惠,将慈爱恩惠披及民众,用声誉和荣耀去爱抚百姓,使他们欣欣然而乐于保全应有的本性,这就叫“仁”;建立丰功伟绩,树立显赫名望,确立君臣关系,端正上下之礼,明确亲疏远近,规定贵贱等级,挽救危难的国家,恢复灭绝的朝代,决断纷乱治理忧烦,振兴被毁的宗庙,择立绝后者的继承人,这就叫“义”;闭绝情欲,匿藏心机,抛弃智慧,返朴归真,茫然游荡在尘世之外,逍遥于无为初始界域,呼吸阴阳之气,和万物融为一体,这就叫“德”。所以,“道”散逸就只能依靠“德”,“德”流溢就只得施“仁义”,“仁义”树立则意味着道德的废弃。百围粗的树木,砍断制成牺樽,用曲凿刻刀雕镂,涂上青黄相间的颜色,花纹华丽、金饰鲜亮,龙蛇虎豹的形象被精心雕刻成图案。然而将另一段被扔弃在水沟中的木头和这被雕成的华丽牺樽相比,尽管美丑相去甚远,但两段木头均失去了树木的质朴本性则是相同的。由此可见,精神流失的人就会表现为言语华而不实,德性荡飞的人就会表现为行为虚假不诚;至精至诚的精神一旦从心中流散,浮辞伪行就会显露在人们的眼前,并难免不受外界物质世界的驱使。人们的言行举止都是精神世界外化的表现,精神是会有耗尽的时候,而行为却不会终止的,假如神不守舍,就会心神不定迷失生命的根本方向。人的精神守持不定,就会沉溺于世俗的风气中,一旦失误失足,内在的纯洁本性就受到污染而浑浊,因而会彷徨一生,得不到片刻的宁静。

     所以圣人注重人的内在修养而不在乎外表装饰仁义。不宣泄情欲、显示聪明而遨游于精神的和谐。这样他可以下探三泉、上寻九天、横廓四方上下、贯通天下万物。这些就是圣德之人的行为表现。至于那“真人”更飘动在虚无的区域,遨游于无形的境界;他骑着蜚廉神兽,带着敦圄侍从,驰骋于世俗之外,休闲在宇宙之中,让十个太阳照明,使风雨听从使唤,让雷公当臣子、夸父为役仆,纳宓妃为妾,娶织女为妻。天地之间哪有什么可值得留恋的。所以说虚无是道的立足点,平易是道的本性。

     人们过度劳碌心志而扰乱自己的精神,费尽心思去追求物质利益,这些都会耗损人的精神元气而使精神离开了人的身心。所以,得寒症的人即使在春天还得借助衣服来御寒,而得热症的人就是在秋天还是希望冷风来解热。体内有病者,必定会在气色上有所体现。秽木浸水能治疗青翳,蜗牛唾液能治疗蜗睆,这些均是治疗眼疾的良药,但如果无缘无故使用一定会伤害人的眼睛。圣人之所以惊骇天下,真人从来不去过问;贤人之所以矫正世俗,圣人也从来不去过问。那牛蹄踩出的小水洼是容不下一尺长的鲤鱼的;土丘似的山坡是长不出参天大树的。这是什么原因呢?都是因为狭小的范围容不下巨大的东西,更何况要容纳无形的天地呢?它们离深渊高山的规模和气势还远着呢。人们沉溺于世俗社会,必定身形受系绊而同时精神散逸,所以不免会虚弱。如人被名利欲念所羁绊,必定是精神散逸在外,也必定会受系累。

     在道德最纯的时代,人们酣眠于虚无混沌的区域里,遨游在浩瀚无边的领域中,扶持天地而委弃万物,以鸿濛作圭表,飘浮在没有疆域的地方。因此圣人呼吸阴阳二气而众生仰慕归依、内心和顺。那时,没有人有意治理引导,但人和万物循性顺理悄然形成生长,浑浑然然,纯粹质朴的道德没有散逸,磅礴浑然一体而万物悠游自得。因此,即使有后羿的智慧也使用不上。时代发展到伏羲氏的时候,天下道术仍然浑厚茫然,蕴含道德和气,布施德泽颇为盛广,但人们的智慧开始萌发产生,似乎若有所知,并开始失去童稚蒙胧之心,观察起天地间的各种事物。所以伏羲氏的道德杂乱烦多而不专一。到了神农、黄帝时代,他们开始分离道统根本,通理天地,顺循自然法则形制,掌握阴阳变化,调和阴阳刚柔,分解联贯,使万物百事均有秩序条理。这样百姓无不张目直视,无不踮脚仰视聆听君主命令,仰头察看君王脸色。所以神农、黄帝虽然能治理好天下,但却不能够和谐自然。社会延续到昆吾、夏后时代,人们的嗜好欲望被外界诱惑,聪明受外界引诱,因而失去了天然本性和赖以存在的道德。到了周室衰亡时期,敦厚淳朴的风气被冲淡散失,办事行为背离道德、偏离德性,因而奸巧狡诈也随之产生。周王室的衰败使王道废弛,墨、儒也开始宣传标榜起自己的学说来,招聚门徒争论是非。于是各家学说均以博学来比拟圣人,实际是用华而不实的言辞来欺骗胁迫民众;他们行施礼乐歌舞,拿《诗》、《书》来文饰门面,为的是在天下沽名钓誉。与此同时,他们又实行繁琐礼节,装饰绂冕礼服,并使之等级化;聚集民众变化着无穷无尽的花样,积聚财富来满足无法满足的消费。在这种社会风气下,老百姓也开始误入歧途,不明事理,却又想施展智巧,迎合世俗,不择手段捞取名利。这时人们都奔波于邪道斜路上,丧失了“道”之根本。世人之所以沦丧纯正的天性,并日益衰落,其产生根源由来很久了。

     因此圣人学习,是要将心性返归到最初质朴状态而让心神遨游于虚无之境;达人学习,是要将心性与旷漠无边相通而在寂静淡漠中觉醒。若是世俗之人的学习就不是这样了,他们拔去德性,扰乱心胸,损伤耳目,老是纠缠、追求着事物的微小利益,为推行仁义礼乐奔走忙碌,在世上自我表现以求获得世俗的名声。这种事情我是感到羞耻而不屑做的。

     所以与其占有天下,还不如对此超脱一些;与其有超脱的思想,还不如彻底抛弃天下而逍遥流连在虚无境地、通达于事物有无之间。因此,全天下的人赞扬我,我也不会受到激励,全天下的人非议我,我也不会沮丧。对生死泰然处之,对荣辱通达处置,即使面对天下大火蔓延、洪水泛滥,我内心中的精神不会亏缺。像这样的话,就会将天下及天下之事看得轻如羽毛、浮泛芥草,谁还肯忙忙碌碌将外物当回事!

     水的本性清澈纯净,泥土掺入使它混浊;人的天性安寂宁静,嗜欲搅乱使它不安。人的天生本性是耳能听声、目能观色、口尝滋味、鼻闻气味、肌肤感受寒暑,这些天性都是一样的。但为什么有的人神志清醒,有的人不免痴狂?这就是因为制约他们的精神状况的不同。所以说精神是智慧的渊源,这渊源清静,智慧就可明察;而智慧却是心灵的城府,智慧公正不诈邪,人的心灵就平静。所以人都不用流动涌动着泡沫的水做镜,而用相对静止清明的水照形,就是因为它平静;同样人们没有用生铁来照自己的形影,而对着明亮的铜镜看自己的容貌,也是因为铜镜平整。只有平和静,才能显现事物的本性。由此看来,“用”必借助于“不用”。所以说,虚静的心神产生纯白的光亮,这吉祥也就会降临了。镜子明亮,尘埃就不会玷污它,精神心志纯白清静,嗜欲也就难以搅乱它。如果精神心志超越散逸到身心之外,再去想法让它复归回来,这实际上是失去了根本而追求的是枝节。内在精神与外表行为相分离而与外界事物相接触,实际上是遮蔽了精神心志的纯白清静之光,任凭耳目听视来获得智慧,这就是抛弃了光明之道而走向黑暗,这也叫“失道”。人的心志往哪里,精神也会跟着跑去;反之,如心志返回虚静的境界,精神也就随之宁静,嗜欲也就灭息。这就是圣人的行为表现。

     所以古代圣人治理天下,一定是通达性命之情,尽管具体的行为措施不尽相同,但合乎“道”的原则是一致的。夏天不穿皮衣,并不是爱惜它,而是对身体来说温暖已是足够的了;冬天不用扇子,并不是因为简朴,而是对人来说清凉已是相当充分的了。所以圣人估量自己的饭量而进食,度量自己的体形而裁衣,对自己的物欲有所节制,恰如其分,这样哪会产生贪婪之心呢!因此,能够持有天下者,一定不是以天下作为追求的目标;能够享有名誉者,一定不是靠奔波忙碌追求得到的。圣人能够于道相通,因而嗜欲之心也必被排斥在外。

     孔子、墨子的弟子们都拿仁义的道理来教导人,然而不免于丧败。他们自身都不能实行仁义,更何况他们所教导的世人呢?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他们的学说是天道本性外的东西。用皮毛末节去谋求归返根本,即使像许由这样的高洁之士都办不到,又何况一般老百姓呢!如果真能通达性命之情,那么仁义自然会依附归顺,举止行为哪能扰乱得了人的心?

     假如精神不被掩遮伤害,心志没有压力负担,通畅恬静,淡漠无事,没有凝滞郁结,虚寂静漠对待外物,那么利禄权势就不能使他动心,巧辩之人不能说服他,声色不能使他淫乱,美妙之物不会使他丧志,智慧之人不会使他动摇,勇猛之人不会使他恐惧,这就是真人之道。这样的话,他就能陶冶万物,与自然造化相伴,天地之间,宇宙之内,没有什么能阻止他。化育生命的人不死,促使生物变化的人不变;他的精神经过骊山、太行不受阻拦,进入四海九江不会沾湿;处在狭窄之地不感到挤塞,横贯天地之间不肆意放纵。不能通达天道者,即使眼睛能够数清一群上千只的羊,耳朵能分辨八风之调,脚踏着“阳阿”之舞,手合着《绿水》的节拍,智谋能统贯天地,目光像日月样明亮,口才可以讲清复杂难题,言辞润泽动听如玉石,但对治理天下来说还是没有什么裨益的。

     静漠恬澹是用以养性的;和愉虚无是用以养德的。外物不诱乱内在本性,那么本性就有安适的居所;性情保持平和,那么德就有安处的位置。人能够养性以处世,怀德以享天年,这样就可以说能够体察天道了。如是这样,人的血脉就不会郁积阻滞,五脏就不会受病气侵入,祸福也不能扰乱,毁誉也不能玷污,所以也能达到最高的道德境界。但是,如果不是处在一个有道德的时代,哪里能做到这点呢?有能体道的人,但如果没有遇上好的世道,就有可能摆脱不了乱世的干扰,更何况那些本身没有道德的人呢?

     况且人的本能性情是耳目易受外界感应而动,心思天生知道忧愁快乐,手脚会触摸疼痒、躲避凉热,这些都是因为与外界发生接触中必然发生的。被蜂蝎刺咬了手指精神就会不愉快,被蚊虻叮咬了皮肤人的心思就会不平静;而受忧患的骚扰,人更是揪心般的痛苦,就不只是像蜂蝎螫刺蚊虻叮咬那样的皮肉之苦了,因此人就是想静寂淡漠,也只得徒唤奈何!眼睛能观察到秋毫之末,而耳朵却难以承受雷霆的巨响;耳朵能听玉石般的圆润乐声,眼睛却难以看到泰山的峰顶。这些是什么原因呢?因为它们已是习惯接受小的地方而不习惯接受大的地方。现在万事万物纷至沓来,扯拉拔取我们这些人的性情,就像泉水源头流淌过来的大水,那河川即使不想接纳,哪能办得到呢?

     今天有植树育林者,给树苗灌上足够的水,并培上肥沃的土,但如一人培育,却有十人去毁林拔树,那必定是连一枝新芽都保不住的,更何况举国上下一起来砍伐它呢?在这种情形下,虽想活得长久些,但哪能做得到?放一盆水在庭院里,用一整天时间来澄清,清澈度还不足以照清眉睫毛,而要使它变浑浊,只需轻轻搅动一下,就浑浊得连盆底是方还是圆都看不出来。以此联系到人的精神也是容易被搞浑浊而难以保持清明,就像上述提到的盆里的水一样,更何况可搅乱人精神的是整个世俗社会,你哪里可得到片刻的平静啊!

     古代至德的时代,商人开店买卖,农夫耕种愉快,士人安心职责,处士修养道德。在这个时候,风雨不摧毁万物,草木也不会夭折;九鼎国宝分外厚重,珠玉格外光泽;洛水有神龟送呈《丹书》,黄河上浮显《绿图》。所以这时的许由、方回、善卷、披衣这些贤达之士能够成就他们的道德志向。为什么呢?因为一国君主怀有让天下所有人得利的心愿,所以人们能够在这世间自得其乐。许由等人的才德并非尽善尽美超过今世,但是今世没有谁能和他们相媲美,是因为许由等四人碰上了唐虞的好世道。到了夏桀、殷纣王之时,他们火烧活人,肢裂敢于劝谏的忠臣,设造炮烙、铸造铜柱之类的刑具,解剖忠贤之士的心脏,剖析分解才能之士的脚骨,将鬼侯奉献的女儿剁成肉酱,砍碎梅伯的骨骸。在这个时候,峣山崩塌,渭水、泾水和汧水枯涸,飞鸟折羽,走兽断腿。这个时候难道没有圣贤者?不,只是这些圣贤者没有碰上好世道来实现他们的主张。鸟高飞在天空、兽奔走在草丛,树林尚且有祸难落在它们的身上,更何况编户管理得很严的平民百姓呢!由此看来,能否体现道德不仅仅取决于本人,还与所处的世道好坏相联系。

     那历阳城,一个夜里就变成了湖泊,使勇夫、智者和胆怯之人、不肖之人一样落个葬身湖底的命运;同样,在巫山上烧荒,这其中的膏夏、紫芝和艾蒿一同烧毁。所以说黄河里的鱼无法做到眼睛明亮,稚幼的禾苗无法繁育后代,这都是由它们所处的生存环境所决定的。因此,世道圣明,愚奸者也不能独个儿搞乱社会;反之世道丧败,明智者也不能独个儿治理社会;身处浑浊动荡世道,而责备他实行不了道德,这就像用绳索绊套马的腿,却又要它日行千里一样荒谬。也如置于笼中的猿猴像笨猪一样,实际上不是它不灵巧敏捷,而是在笼中无法施展它的灵敏。当虞舜还是农夫陶匠之时,不能造福于乡间邻里,而当他接受了尧的禅让南面为王后,便施德泽于四海。这可以看出他的仁爱之情并没增加而是所处的地位便于他实施仁义道德而已。所以说,古代圣人尽管有着和愉宁静的天性,但他的志向能否实施运用却取决于“命运”。因此这种天性碰上了好的命运就能实施,好的命运和有和愉宁静天性的人相结合才能表现出清明来。这就像乌号之弓、溪子之弩需要有弦才能发射一样;也如同越国的小船和蜀地的小艇也非得有水才能漂浮一样;现在带有丝绳的利箭在空中乱射,网罟在大地上四处张设,这鸟兽尽管想飞翔奔走,但在这种险恶环境下又怎么能行呢?所以《诗》里说:“采摘卷耳野菜,采来采去不满箩筐。怀念远方的人,箩筐放在大路旁。”这是说思慕远古的清明世道啊!

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险巇、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反此则是含灵巨贼。 “大医精诚”——孙思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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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2019-11-07 2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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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天文训
两汉:刘安及门客 撰

     天墬未形,冯冯翼翼,洞洞灟々,故曰太昭。道始生虚{雨廓},虚{雨廓}生宇宙,宇宙生气。气有涯垠,清阳者薄靡而为天,重浊者凝滞而为地。清妙之合专易,重浊之凝竭难,故天先成而地后定。天地之袭精为阴阳,阴阳之专精为四时,四时之散精为万物。积阳之热气生火,火气之精者为日;积阴之寒气为水,水气之精者为月;日月之淫为精者为星辰,天受日月星辰,地受水潦尘埃。

    昔者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天道曰圆,地道曰方。方者主幽,圆者主明。明者,吐气者也,是故火曰外景;幽者,含气者也,是故水曰内景。吐气者施,含气者化,是故阳施阴化。天之偏气,怒者为风;地之含气,和者为雨,阴阳相薄,感而为雷,激而为霆,乱而为雾。阳气胜则散而为雨露,阴气盛则凝而为霜雪。

    毛羽者,飞行之类也,故属于阳;介鳞者,蛰伏之类也,故属于阴。日者,阳之主也,是故春夏则群兽除,日至而麋鹿解。月者,阴之宗也,是以月虚而鱼脑减,月死而蠃蛖膲。火上荨,水下流,故鸟飞而高,鱼动而下。物类相动,本标相应,故阳燧见日,则燃而为火;方诸见月,则津而为水。虎啸而谷风至,龙举而景云属。麒麟斗而日月食,鲸鱼死而彗星出,蚕珥丝而商弦绝,贲星坠而勃海决。

    人主之情,上通于天,故诛暴则多飘风,枉法令则多虫螟,杀不辜则国赤地,令不收则多淫雨。

    四时者,天之吏也;日月者,天之使也;星辰者,天之期也;虹霓、彗星者,天之忌也。

    天有九野,九千九百九十九隅,去地五亿万里。五星、八风、二十八宿、五官、六府、紫宫、太微、轩辕、咸池、四守、天阿。13513国4kj5k学jlk4k网2n4m5

    何谓九野?中央曰钧天,其星角、亢、氐;东方曰苍天,其星房、心、尾;东北曰变天,其星箕、斗、牵牛;北方曰玄天,其星须女、虚、危、营室;西北方曰幽天,其星东壁、奎、娄;西方曰颢天,其星胃、昴、毕;西南方曰朱天,其星觜巂、参、东井;南方曰炎天,其星舆鬼、柳、七星;东南方曰阳天,其星张、翼、轸。

    何谓五星?东方,木也,其帝太皞,其佐句芒,执规而治春;其神为岁星,其兽苍龙,其音角,其日甲乙。南方,火也,其帝炎帝,其佐朱明,执衡而治夏;其神为荧惑,其兽朱鸟,其音徵,其日丙丁。中央,土也,其帝黄帝,其佐后土,执绳而制四方;其神为镇星,其兽黄龙,其音宫,其日戊己。西方,金也,其帝少昊,其佐蓐收,执矩而治秋;其神为太白,其兽白虎,其音商,其日庚辛。北方,水也,其帝颛顼,其佐玄冥,执权而治冬;其神为辰星,其兽玄武,其音羽,其日壬癸。太阴在四仲,则岁星行三宿,太阴在四钩,则岁星行二宿,二八十六,三四十二,故十二岁而行二十八宿。日行十二分度之一,岁行三十度十六分度之七,十二岁而周。荧惑常以十月入太微,受制而出行列宿,司无道之国,为乱为贼,为疾为丧,为饥为兵,出入无常,辩变其色,时见时匿。镇星以甲寅元始建斗,岁镇行一宿,当居而弗居,其国亡土,未当居而居之,其国益地,岁熟。日行二十八分度之一,岁行十三度百一十二分度之五,二十八岁而周,太白元始以正月建寅,与荧惑晨出东方,二百四十日而入,入百二十日而夕出西方,二百四十日而入,入三十五日而复出东方,出以辰戌,入以丑未。当出而不出,未当入而入,天下偃兵;当入而不入,当出而不出,天下兴兵。辰星正四时,常以二月春分效奎、娄,以五月下,以五月夏至效东井、舆鬼,以八月秋分效角、亢,以十一月冬至效斗、牵牛,出以辰戌,入以丑未,出二旬而入。晨候之东方,夕候之西方。一时不出,其时不和;;四时不出,天下大饥。

    何谓八风?距日冬至四十五日,条风至;条风至四十五日,明庶风至;明庶风至四十五日,清明风至;清明风至四十五日,景风至;景风至四十五日,凉风至;凉风至四十五日,阊阖风至;阊阖风至四十五日,不周风至;不周风至四十五日,广莫风至。条风至,则出轻系,去稽留;明庶风至,则正封疆,修田畴;清明风至,则出币帛,使诸侯;景风至,则爵有位,赏有功;凉风至,则报地德,祀四郊;阊阖风至,则收悬垂,琴瑟不张;不周风至,则修宫室,缮边城;广莫风至,则闭关梁,决刑罚。

    何谓五官?东方为田,南方为司马,西方为理,北方为司空,中央为都。何谓六府?子午、丑未、寅申、卯酉、辰戌、己亥是也。

    太微者,太一之庭也。紫宫者,太一之居也。轩辕者,帝妃之舍也,咸池者,水鱼之囿也。天阿者,群神之阙也。四宫者,所以守司赏罚。

    太微者,主朱雀,紫宫执斗而左旋,日行一度,以周于天,日冬至峻狼之山,日移一度,凡行百八十二度八分度之五,而夏至牛首之山,反覆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而成一岁。天一元始,正月建寅,日月俱入营室五度,天一以始建七十六岁,日月复以正月入营室五度无余分,名曰一纪。凡二十纪,一千五百二十岁大终,日月星辰复始甲寅元。日行一度,而岁有奇四分度之一,故四岁而积千四百六十一日而复合,故舍八十岁而复故日。

    子午、卯酉为二绳,丑寅、辰巳、未申、戌亥为四钩。东北为报德之维也,西南为背阳之维,东南为常羊之维,西北为蹄通之维。日冬至则斗北中绳,阴气极,阳气萌,故曰冬至为德。日夏至则斗南中绳,阳气极,阴气萌,故曰夏至为刑。阴气极,则北至北极,下至黄泉,故不可以凿地穿井,万物闭藏,蛰虫首穴,故曰德在室。阳气极,则南至南极,上至朱天,故不可以夷丘上屋,万物蕃息,五谷兆长,故曰德在野。日冬至则水从之,日夏至则火从之,故五月火正而水漏,十一月水正而阴胜。阳气为火,阴气为水。水胜,故夏至湿;火胜,故冬至燥;燥故炭轻,湿故炭重。日冬至,井水盛,盆水溢,羊脱毛,麋角解,鹊始巢,八尺之修,日中而景丈三尺。日夏至而流黄泽,石精出,蝉始鸣,半夏生,蚊虻不食驹犊,鸷鸟不搏黄口,八尺之景,修径尺五寸。景修则阴气胜,景短则阳气胜。阴气胜则为水,阳气胜则为旱。

    阴阳刑德有七舍。何谓七舍?室、堂、庭、门、巷、术、野。十二月德居室三十日,先日至十五日,后日至十五日,而徙所居各三十日。德在室则刑在野,德在堂则刑在术,德在庭则刑在巷,阴阳相德,则刑德合门。八月、二月,阴阳气均,日夜分平,故曰刑德合门。德南则生,刑南则杀,故曰二月会而万物生,八月会而草木死,两维之间,九十一度十六分度之五而升,日行一度,十五日为一节,以生二十四时之变。斗指子,则冬至,音比黄钟。加十五日指癸,则小寒,音比应钟。加十五日指丑,则大寒,音比无射。加十五日指报德之维,则越阴在地,故曰距日冬至四十五日而立春,阳气冻解,音比南吕。加十五日指寅,则雨水,音比夷则。加十五日指甲,则雷惊蛰,音比林钟。加十五日指卯中绳,故曰春分则雷行,音比蕤宾。加十五日指乙,则清明风至,音比仲吕。加十日指辰,则谷雨,音比姑洗。加十五日指常羊之维,则春分尽,故曰有四十六日而立夏,大风济,音比夹钟。加十五日指巳,则小满,音比太蔟。加十五日指丙,则芒种,音比大吕。加十五日指午,则阳气极,故曰有四十六日而夏至,音比黄钟。加十五指丁,则小暑,音比大吕。加十五日指未,则大暑,音比太蔟。加十五日指背阳之维,则夏分尽,故曰有四十六日而立秋,凉风至,音比夹钟。加十五日指申,则处暑,音比姑洗。加十五日指庚,则白露降,音比仲吕。加十五日指酉中绳,故曰秋分雷戒,蛰虫北乡,音比蕤宾。加十五日指辛,则寒露,音比林钟。加十五日指戌,则霜降,音比夷则。加十五日指蹄通之维,则秋分尽,故曰有四十六日而立冬,草木毕死,音比南吕。加十五日指亥,则小雪,音比无射。加十五日指壬,则大雪,音比应钟。加十五日指子。故曰:阳生于子,阴生于午。阳生于子,故十一月日冬至,鹊始加巢,人气钟首。阴生于午,故五月为小刑,荠麦亭历枯,冬生草木必死。

    斗杓为小岁,正月建寅,月从左行十二辰。咸池为太岁,二月建卯,月从右行四仲,终而复始。太岁迎者辱,背者强,左者衰,右者昌,小岁东南则生,西北则杀,不可迎也,而可背也,不可左也,而可右也,其此之谓也。大时者,咸池也。小时者,月建也。天维建元,常以寅始起,右徙一岁而移,十二岁而大周天,终而复始。淮南元年冬,太一在丙子,冬至甲午,立春丙子。

    二阴一阳成气二,二阳一阴成气三,合气而为音,合阴而为阳,合阳而为律,故曰五音六律。音自倍而为日,律自倍而为辰,故日十而辰十二。

    月日行十三度七十六分度之二十六,二十九日九百四十分日之四百九十九而为月,而以十二月为岁。岁有余十日九百四十分日之八百二十七,故十九岁而七闰。

    日冬至子午,夏至卯酉,冬至加三日,则夏至之日也。岁迁六日,终而复始,壬午冬至,甲子受制,木用事,火烟青。七十二日,丙子受制,火用事,火烟赤。七十二日,戊子受制,土用事,火烟黄。七十二日,庚子受制,金用事,火烟白。七十二日,壬子受制,水用事,火烟黑。七十二日而岁终,庚子受制。岁迁六日,以数推之,七十岁而复至甲子。甲子受制,则行柔惠,挺群禁,开阖扇,通障塞,毋伐木。丙子受制,则举贤良,赏有功,立封侯,出货财。戊子受制,则养老鳏寡,行稃鬻,施恩泽。庚子受制,则缮墙垣,修城郭,审群禁,饰兵甲,儆百官,诛不法。壬子受制,则闭门闾,大搜客,断刑罚,杀当罪,息关梁,禁外徙。

    甲子气燥浊,丙子气燥阳,戊子气湿浊,庚子气燥寒,壬子气清寒,丙子干甲子,蛰虫早出,故雷早行。戊子干甲子,胎夭卵毈,鸟虫多伤。庚子干甲子,有兵。壬子干甲子,春有霜。戊子干丙子,霆。庚子干丙子,夷。壬子干丙子,雹。甲子干丙子,地动。庚子干戊子,五谷有殃。壬子干戊子,夏寒雨霜。甲子干戊子,介虫不为。丙子干戊子,大旱,苽封熯。壬子干庚子,大刚,鱼不为。甲子干庚子,草木再死再生。丙子干庚子,草木复荣。戊子干庚子,岁或存或亡。甲子干壬子,冬乃不藏。丙子干壬子,星坠。戊子干壬子,蛰虫冬出其乡。庚子干壬子,冬雷其乡。

    季春三月,丰隆乃出,以将其雨。至秋三月,地气不藏,乃收其杀,百虫蛰伏,静居闭户,青女乃出,以降霜雪。行十二时之气,以至于仲春二月之夕,乃收其藏而闭其寒。女夷鼓歌,以司天和,以长百谷禽鸟草木。孟夏之月,以熟谷禾,雄鸠长鸣,为帝候岁。是故天不发其阴,则万物不生;天不发其阳,则万物不成。天圆地方,道在中央,日为德,月为刑,月归而万物死,日至而万物生。远山则山气藏,远水则水虫蛰,远木则木叶槁。日五日不见,失其位也,圣人不与也。

    日出于旸谷,浴于咸池,拂于扶桑,是谓晨明。登于扶桑,爰始将行,是谓朏明。至于曲阿,是谓旦明。至于曾泉,是谓蚤食。至于桑野,是谓晏食。至于衡阳,是谓隅中。至于昆吾,是谓正中。至于鸟次,是谓小还。至于悲谷,是谓餔时。至于女纪,是谓大还。至于渊虞,时谓高舂。至于连石,是谓下舂。至于悲泉,爰止其女,爰息其马,是谓县车。至于虞渊,是谓黄昏。至于蒙谷,是谓定昏。

    日入于虞渊之汜,曙于蒙谷之浦,行九州七舍,有五亿万七千三百九里。禹以为朝、昼、昏、夜。夏日至则阴乘阳,是以万物就而死。冬日至则阳乘阴,是以万物仰而生。昼者阳之分,夜者阴之分。是以阳气胜则日修而夜短,阴气胜则日短而夜修。

    帝张四维,运之以斗,月徙一辰,复反其所。正月指寅,十二月指丑,一岁而匝,终而复始。指寅,则万物螾々也,律受太蔟。太蔟者,蔟而未出也。指卯,卯则茂茂然,律受夹钟。夹钟者,种始荚也。指辰,辰则振之也,律受姑洗。姑洗者,陈去而新来也。指巳,巳则生已定也,律受仲吕。仲吕者,中充大也。指午,午者,忤也,律受蕤宾。蕤宾者,安而服也。指未,未,昧也,律受林钟。林钟者,引而止也。指申,申者,呻之也,律受夷则。夷则者,易其则也,德以去矣。指酉,酉者,饱也,律受南吕。南吕者,任包大也。指戌,戌者,灭也,律受无射。无射,入无厌也。指亥,亥者,阂也,律受应钟。应钟者,应其钟也。指子,子者,兹也,律受黄钟。黄钟者,钟已黄也。指丑,丑者,纽也,律受大吕。大吕者,旅旅而去也。其加卯酉,则阴阳分,日夜平矣。故曰规生矩杀,衡长权藏,绳居中央,为四时根。

    道日规始于一,一而不生,故分而为阴阳,阴阳合和而万物生。故曰“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天地三月而为一时,故祭祀三饭以为礼,丧纪三踊以为节,兵重三罕以为制。以三参物,三三如九,故黄钟之律九寸而宫音调,因而九之,九九八十一,故黄钟之数立焉。黄者,土德之色;钟者,气之所钟也。日冬至德气为土,土色黄,故曰黄钟。律之数六,分为雌雄,故曰十二钟,以副十二月。十二各以三成,故置一而十一,三之,为积分十七万七千一百四十七,黄钟大数立焉。凡十二律,黄钟为宫,太蔟为商,姑洗为角,林钟为徵,南吕为羽。物以三成,音以五立,三与五如八,故卵生者八窍。律之初生也,写凤之音,故音以八生。黄钟为宫,宫者,音之君也。故黄钟位子,其数八十一,主十一月。下生林钟。林钟之数五十四,主六月,上生太蔟。太蔟之数七十二,主正月,下生南吕。南吕之数四十八,主八月,上生姑洗。姑洗之数六十四,主三月,下生应钟。应钟之数四十二,主十月,上生蕤宾,蕤宾之数五十七,主五月,上生大吕。大吕之数七十六,主十二月,下生夷则。夷则之数五十一,主七月。上生夹钟。夹钟之数六十八,主二月,下生无射。无射之数四十五,主九月,上生仲吕。仲吕之数六十,主四月,极不生。徵生宫,宫生商,商生羽,羽生角,角生姑洗,姑洗生应钟,比于正音,故为和。应钟生蕤宾,不比正音,故为缪。日冬至,音比林钟,浸以浊。日夏至,音比黄钟,浸以清。以十二律应二十四时之变,甲子,仲吕之徵也;丙子,夹钟之羽也;戊子,黄钟之宫也;庚子,无射之商也;壬子,夷则之角也。古之为度量轻重,生乎天道。黄钟之律修九寸,物以三生,三九二十七,故幅广二尺七寸。音以八相生,故人修八尺,寻自倍,故八尺而为寻。有形则有声,音之数五,以五乘八,五八四十,故四丈而为匹。匹者,中人之度也。一匹而为制。秋分蔈定,蔈定而禾熟。律之数十二,故十二蔈而当一粟,十二粟而当一寸。律以当辰,音以当日,日之数十,故十寸而为尺,十尺而为丈。其以为量,十二粟而当一分,十二分而当一铢,十二铢而当半两。衡有左右,因倍之,故二十四铢为一两,天有四时,以成一岁,因而四之,四四十六,故十六两而为一斤。三月而为一时,三十日为一月,故三十斤为一钧。四时而为一岁,故四钧为一石。其以为音也,一律而生五音,十二律而为六十音,因而六之,六六三十六,故三百六十音以当一岁之日。

    故律历之数,天地之道也。下生者倍,以三除之;上生者四,以三除之。太阴元始建于甲寅,一终而建甲戌,二终而建甲午,三终而复得甲寅之元。岁徙一辰,立春之后,得其辰而迁其所顺。前三后五,百事可举。太阴所建,蛰虫首定而处,鹊巢乡而为户。太阴在寅,朱鸟在卯,句陈在子,玄武在戌,白虎在酉,苍龙在辰。寅为建,卯为除,辰为满,巳为平,主生。午为定,未为执,主陷。申为破,主衡。酉为危,主杓。戌为成,主少德。亥为收,主大德。子为开,主太岁。丑为闭,主太阴。

    太阴在寅,岁名曰摄提格,其雄为岁星,舍斗、牵牛,以十一月与之晨出东方,东井、舆鬼为对。太阴在卯,岁名曰单阏,岁星舍须女、虚、危,以十二月与之晨东方,柳、七星、张为对。太阴在辰,岁名曰执徐。岁星舍营室、东壁,以正月与之晨出东方,翼、轸为对。太阴在巳,岁名曰大荒落,岁星舍奎、娄,以二月与之晨出东方,角、亢为对。太阴在午,岁名曰敦牂,岁星舍胃、昴、毕,以三月与之晨出东方,氐、房、心为对。太阴在未,岁名曰协洽,岁星舍觜巂、参,以四月与之晨出东方,尾、箕为对。太阴在申,岁名曰涒滩,岁星舍东井、舆鬼,以五月与之晨出东方,斗、牵牛为对。太阴在酉,岁名曰作鄂,岁星舍柳、七星、张,以六月与之晨出东方,须女、虚、危为对。太阴在戌,岁名曰阉茂,岁星舍翼、轸,以七月与之晨出东方,营室、东壁为对。太阴在亥,岁名曰大渊献,岁星舍角、亢,以八月与之晨出东方,奎、娄为对。太阴在子,岁名曰困敦,岁星舍氐、房、心,以九月与之晨出东方,胃、昴、毕为对。太阴在丑,岁名曰赤奋若,岁星舍尾、箕,以十月与之晨出东方,觜巂、参为对。

    太阴在甲子,刑德合东方宫,常徙所不胜,合四岁而离,离十六岁而复合。所以离者,刑不得入中宫,而徙于木。

    太阴所居,曰德,辰为刑。德,纲曰日倍因,柔日徙所不胜。刑,水辰之木,木辰之水,金、火立其处。凡徙诸神,朱鸟在太阴前一,钩陈在后三,玄武在前五,白虎在后六,虚星乘钩陈,而天地袭矣。凡日,甲刚乙柔,丙刚丁柔,以至于癸。

    木生于亥,壮于卯,死于未,三辰皆木也。火生于寅,壮于午,死于戌,三辰皆火也。土生于午,壮于戌,死于寅,三辰皆土也。金生于巳,壮于酉,死于丑,三辰皆金也。水生于申,壮于子,死于辰,三辰皆水也。故五胜生一,壮五,终九。五九四十五,故神四十五日而一徙,以三应五,故八徙而岁终。凡用太阴,左前刑,右背德,击句陈之冲辰,以战必胜,以攻必克。欲知天道,以日为主,六月当心,左周而行,分而为十二月,与日相当,天地重袭,后必无殃。

    星,正月建营室,二月建奎、娄,三月建胃,四月建毕,五月建东井,六月建张,七月建翼,八月建亢,九月建房,十月建尾,十一月建牵牛,十二月建虚。

    星分度,角十二,亢九,氐十五,房五,心五,尾十八,箕十一四分一,斗二十六,牵牛八,须女十二,虚十,危十七,营室十六,东壁九,奎十六,娄十二,胃十四,昴十一,毕十六,觜巂二,参九,东井三十三,舆鬼四,柳十五,星七,张、翼各十八,轸十七,凡二十八宿也。

    星部地名,角、亢郑,氐、房、心宋,尾、箕燕,斗、牵牛越,须女吴,虚、危齐,营室、东壁卫,奎、娄鲁,胃、昴毕魏,觜巂、参赵,东井、舆鬼秦,柳、七星、张周,翼、轸楚。
岁星之所居,五谷丰昌,其对为冲,岁乃有殃。当居而不居,越而之他处,主死国亡。太阴治春,则欲行柔惠温凉;太阴治夏,则欲布施宣明;太阴治秋,则欲修备缮兵;太阴治冬,则欲猛毅刚强。三岁而改节,六岁而易常,故三岁而一饥,六岁而一衰,十二岁一康。

    甲齐,乙东夷,丙楚,丁南夷,戊魏,己韩,庚秦,辛西夷,壬卫,癸越。子周,丑翟,寅楚,卯郑,辰晋,巳卫,午秦,未宋,申齐,酉鲁,戌赵,亥燕。

    甲乙寅卯,木也;丙丁巳午,火也;戊己四季,土也;庚辛申酉,金也;壬癸亥子,水也。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子生母曰义,母生子曰保,子母相得曰专,母胜子曰制,子胜母曰困。以胜击杀,胜而无报,以专从事,而有功。以义行理,名立而不堕。以保畜养,万物蕃昌,以困举事,破灭死亡。

    北斗之神有雌雄,十一月始建于子,月从一辰,雄左行,雌右行,五月合午谋刑,十一月合子谋德。太阴所居辰为厌日,厌日不可以举百事,堪舆徐行,雄以音知雌,故为奇辰。数从甲子始,子母相求,所合之处为合,十日十二辰,周六十日,凡八合。合于岁前则死亡,合于岁后则无殃。甲戌,燕也;乙酉,齐也;丙午,越也;丁巳,楚也;庚申,秦也;辛卯,戎也;壬子,代也;癸亥,胡也;戊戌、己亥,韩也;己酉、己卯,魏也;戊午、戊子,八合天下也。太阴、小岁、星、日、辰五神皆合,其日有云气风雨,国君当之。

    天神之贵者,莫贵于青龙,或曰天一,或曰太阴。太阴所居,不可背而可乡。北斗所击,不可与敌。

    天地以设,分而为阴阳,阳生于阴,阴生于阳。阴阳相错,四维乃通。或死或生,万物乃成。蚑行喙息,莫贵于人,孔窃肢体,皆通于天。天有九重,人亦有九窍;天有四时以制十二月,人亦有四肢以使十二节;天有十二月以制三百六十日,人亦有十二肢以使三百六十节。故举事而不顺天者,逆其生者也。

    以日冬至数来岁正月朔日,五十日者,民食足;不满五十日,日减一斗;有余日,日益一升。有其岁司也。

    摄提格之岁,岁早水晚旱,稻疾,蚕不登,菽麦昌,民食四升,寅在甲曰阏蓬。单阏之岁,岁和,稻、菽、麦、蚕昌,民食五升。卯。在乙曰旃蒙。执徐之岁,岁早旱晚水,小饥,蚕闭,麦熟,民食三升。辰。在丙曰柔兆。大荒落之岁,岁有小兵,蚕小登,麦昌,菽疾,民食二升。巳。在丁曰强圉。敦牂之岁,岁大旱,蚕登,稻疾,菽麦昌,禾不为,民食二升。午。在戊曰著雝。协洽之岁,岁有小兵,蚕登,稻昌,菽麦不为,民食三升。未。在己曰屠维。涒滩之岁,岁和,小雨行,蚕登,菽麦昌,民食三升。申。在庚曰上章。作鄂之岁,岁有大兵,民疾,蚕不登,菽麦不为,禾虫,民食五升。酉。在辛曰重光。掩茂之岁,岁小饥,有兵,蚕不登,麦不为,菽昌,民食七升。戌。在壬曰玄黓。大渊献之岁,岁有大兵,大饥,蚕开,菽麦不为,禾虫,民食三升。困敦之岁,岁大雾起,大水出,蚕、稻、麦昌,民食三斗。子。在癸曰昭阳。赤奋若之岁,岁有小兵,早水,蚕不出,稻疾,菽不为,麦昌,民食一升。

    正朝夕,先树一表东方,操一表却去前表十步,以参望日始出北廉。日直入,又树一表于东方,因西方之表以参望日,方入北廉则定东方。两表之中,与西方之表,则东西之正也。日冬至,日出东南维,入西南维。至春、秋分,日出东中,入西中。夏至,出东北维,入西北维,至则正南。欲知东西、南北广袤之数者,立四表以为方一里歫,先春分若秋分十余日,从歫北表参望日始出及旦,以候相应,相应则此与日直也。辄以南表参望之,以入前表数为法,除举广,除立表袤,以知从此东西之数也。假使视日出,入前表中一寸,是寸得一里也,一里积万八千寸,得从此东南八千里。视日方入,入前表半寸,则半寸得一里,半寸而除一里积寸,得三万六千里,除则从此西里数也。并之东西里数也,则极径也。未春分而直,已秋分而不直,此处南也。未秋分而直,已春分而不直,此处北也。分、至而直,此处南北中也。从中处欲知中南也,未秋分而不直,此处南北中也。从中处欲知南北极远近,从西南表参望日,日夏至始出与北表参,则是东与东北表等也。正东万八千里,则从中北亦万八千里也。倍之,南北之里数也。其不从中之数也,以出入前表之数益损之,表入一寸,寸减日近一里,表出一寸,寸益远一里。欲知天之高,树表高一丈,正南北相去千里,同日度其阴,北表一尺,南表尺九寸,是南千里阴短寸,南二万里则无景,是直日下也。阴二尺而得高一丈者,南一而高五也,则置从此南至日下里数,因而五之,为十万里,则天高也。若使景与表等,则高与远等也。


译文:
     天地还没有形成的时候,混混沌沌,无形无象,所以叫做太昭。道最初的状态是清虚空廓,清虚空廓演化出宇宙,宇宙产生出元气。这种元气是有一定的边涯和形态的,其中清明部分飘逸扩散形成天,浊混部分凝结聚集形成地。清明部分的气汇合容易,浊混部分的气凝聚困难。所以天先形成而地后定形。天和地的精气融合起来产生了阴阳二气,阴、阳二气的精华融合集中产生春秋冬夏四季,四季各自的精气分散产生万物。阳气中的热气积聚便产生了火,而火气的精华部分形成太阳;阴气中的寒气积聚便产生了水,而水气的精华部分形成月亮。太阳、月亮溢出之气的精华散逸为星辰。天空容纳着日月星辰,大地承载着水潦尘埃。以前共工和颛顼争当天帝,一怒之下头撞不周山。擎天的柱子撞折了,系地的绳子扯断了,天向西北方倾斜,所以日月星辰都向西北运行移动;地向东南方陷塌,所以水流尘土都向东南流泄沉淀。

     天是圆的,地是方的。方的大地主宰幽暗,圆的天穹主宰光明。光明的天吐散阳气,所以火和日的光照耀在外;幽暗的地蕴含阴气,所以水和月的光泽内藏。吐散阳气的管给予,蕴含阴气的管化育,所以阴阳二气分管化育和给予。阴阳二气相偏离,形成怒气便产生风;阴阳二气相交合,便形成雨。阴阳二气相迫近,感应即成响雷,激荡而成闪电,散乱便成浓雾。如果阳气强盛,雾便散开成露水,如果阴气强盛,雾便凝结成霜雪。

     长有羽毛,在天空飞翔的鸟类,因而属于阳类。长有鳞甲,在地下冬眠的龟蛇,因而属于阴类。太阳是阳类的主宰,因此春夏两季兽类都要脱掉旧毛,夏至冬至时麋鹿都会脱落旧角。月亮是阴类的根本,因此月亮亏损时鱼的脑髓便减少,月亮晦死时螺蚌的肉便瘪缩。火往上炎,水向下流,所以属于阳类的鸟往高飞翔,属于阴类的鱼向下潜游。

     万物因同类而互相触动,本和末互相感应。所以取阳燧置阳光下就会聚光燃艾起火,将方诸放月光下就会气化成液为水。老虎咆哮就有东风吹来,蛟龙升飞就有祥云聚集,麒麟相斗就有日食和月食,鲸鱼死去就有彗星出现,蚕吐丝时则商弦易断,流星坠落则海水漫溢。人间君主的性情与天相通,所以刑法暴虐就多暴风,法令酷苛就多虫灾,滥杀无辜就多旱灾,政令失时就多淫雨。

     四季是天的差吏,日月是天的使节,星辰是上天的会合处,虹霓彗星是上天的禁忌表现。

     天分成九个区域,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小区,离大地五亿万里;天上还有五星、八风、二十八宿、五官、六府,以及紫宫、太微、轩辕、咸池、四守和天阿等。

     什么是天的九个区域?中央区域叫钧天,这一区域分布着角宿、亢宿和氐宿。东方区域叫苍天,这一区域分布着房宿、心宿和尾宿。东北区域叫变天,这一区域分布着箕宿、斗宿和牵牛宿。北方区域叫玄天,这一区域分布着须女宿、虚宿、危宿和营室宿。西北区域叫幽天,这一区域分布着东壁宿、奎宿、娄宿。西方区域叫颢天,这一区域分布着胃宿、昴宿和毕宿。西南区域叫朱天,这一区域分布着觜巂宿、参宿和东井宿。南方区域叫炎天,这一区域分布着舆鬼宿、柳宿和七星宿。东南区域叫阳天,这一区域分布着张宿、翼宿和轸宿。

     什么是五星?东方是木星,它的天帝是太皞,辅佐大臣则是句芒,句芒执规尺而治理春季。东方的护神是岁星,它的代表兽物是苍龙,它代表的音是角音,日干用的是甲乙。南方是火星,它的天帝是炎帝,辅佐大臣则是朱明,朱明执衡器而治理夏季。南方的护神是荧惑,它的代表兽物是朱鸟,它代表的音是徵音,日干用的是丙丁。中央是土星,它的天帝是黄帝,辅佐大臣则是后土,后土执绳墨而治理四方。中央的护神是镇星,它的代表兽物是黄龙,它代表的音是宫音,日干用戊己。西方是金星,它的天帝是少昊,辅佐大臣则是蓐收,蓐收执矩尺而治理秋季。西方的护神是太白,它的代表兽物是白虎,它代表的音是商音,日干用庚辛。北方是水星,它的天帝是颛顼,辅佐大臣则是玄冥,玄冥执权器而治理冬季。北方的护神是辰星,它的代表兽物是玄武,它代表的音是羽音,日干用壬癸。太阴处在十二辰次的子午卯酉四辰次时,岁星每辰次行经二十八宿中的三星宿。

     太阴处在四角相连的辰次时,岁星每辰次行经二十八宿中的二星宿。二乘八得十六,三乘四得十二,所以十二年运行二十八宿一周。岁星一天运行12分之1度,一年运行30又16分之7度,十二年环绕一周天365又4分之1度。荧惑星通常在十月进入太微垣,受天帝命令而出巡各星宿,监察无道的国家,使之有动乱、灾害、疾疫、丧亡、饥荒和战争。荧惑星的出入没有常规,自身不断改变亮度颜色,时而出现时而藏匿。镇星在甲寅年正月从斗宿部位开始运行,每年镇守巡行一个星宿。如果它应处在某一星宿时而没有处在那里的话,那么这一星宿所分野的国家就要丧失疆土;如果还不该处在某一星宿时而处在那里的话,那么这一星宿所分野的国家就会扩大疆土,粮食丰收。镇星一天运行28分之1度,一年运行13又12分之5度,二十八年环绕一周天。太白金星于甲寅年正月和营室宿一起在早晨运行出现在东方。经过240天后消失,消失120天后又于傍晚出现在西方,240天后又消失,消失35天后再次出现在东方。它出现时处在辰位、戌位,消失时是在丑位、未位。如果当它应该出现时却没有出现、不该消失时却消失了,那么天下兵戈止息。如果当它应该消失时却没有消失、不该出现时却出现了,那么天下战火燃起。辰星的运行能确定一年四季,它通常在二月春分时运行在奎宿、娄宿之间,五月夏至时运行在东井宿、舆鬼宿之间,在八月秋分时运行在角宿、亢宿之间,在十一月冬至时运行在斗宿、牵牛宿之间。它出现时在辰、戌的方位,消失时在丑、未方位,出现20天后便消失。清晨候望在东方,傍晚候望在西方。如果哪一季它没有按时出现,那么这一季就不和谐;如果一年四季它都没有按时出现,那么天下就要闹饥荒了。

     什么叫八风?冬至日以后四十五天立春时条风到;条风到后四十五天春分时明庶风到;明庶风到后四十五天立夏时清明风到;清明风到后四十五天夏至时景风到;景风到后四十五天立秋时凉风到;凉风到后四十五天秋分时阊阖风到;阊阖风到后四十五天立冬时不周风到;不周风到后四十五天冬至时广莫风到。条风来临就要释放关押的轻罪犯。明庶风来临就要修整疆域田地。清明风来临就要派使者拿币帛慰问诸侯。景风来临就要给官员封爵和奖赏有功人员。凉风来临就要报德大地的恩德和祭祀四方神灵。阊阖风来临就要收起悬挂的钟磬和停止弹奏琴瑟。不周风来临就要修缮宫室和边疆城池。广莫风来临就要封闭关卡和桥梁,判决案件和执行刑罚。

     什么叫五官?东方木星是主持农事的田官,南方火星是主持军事的司马,西方金星是主持刑法的理官,北方水星是主持土木建筑的司空,中央土星是官之都总。

     什么叫六府?是指十二辰中的子午相配、丑未相配、寅申相配、卯酉相配、辰戌相配和巳亥相配。

     太微垣是天帝的宫廷。紫微垣是天帝的住处。轩辕是嫔妃的宫室。咸池是水神的鱼池。天阿是群神的城墙。四守则主管奖赏惩罚。太微主管朱雀,紫微宫持北斗而左旋,每天运行一度而环绕周天。冬至这天在峻狼山这方位,每天运行一度,运行了182又8分之5度时正值夏至日到达牛首山这方位,然后往回走完365又4分之1度,时间正好一年。太岁纪年的开始是在斗柄指向寅的正月初一晨旦,太阳月亮一起出现在营室宿五度的部位。太岁纪年起经过76年,太阳月亮又在正月初一晨旦一起出现在营室宿五度的部位,而运行的时间没有余数,这就叫“一纪”。而二十纪,即一千五百二十年就是“大终”,这时的太阳月亮星辰又回复到以甲寅年作为纪年的元年位置。北斗日行一度,一年就有4分之1的零头数,所以经过四年就积累1461天,北斗星又回复到原来的起点位置,经过八十年,又回复到第一个始用的记日干支。

     子午和卯酉分别连成经纬两条互相垂直的线。丑寅、辰巳、未申、戌亥分别组成东北、东南、西南、西北四角,即“四钩”。东北位于由阴复阳,所以叫阳气恢复之角,西南位于由阳复阴,所以叫阳气背离之角,东南阳气不盛不衰,所以叫阳气徜徉之角,西北纯阴,阳气将萌,需号使通之,所以叫呼号疏通之角。

     冬至时北斗北指子辰部位,与子午经线相合,这时阴气达到极限,阳气开始萌动,所以说冬至是给万物带来阳德的节气。夏至时北斗南指午辰部位,与子午经线相合,这时阳气达到极限,阴气开始萌动,所以说夏至是给万物带来刑杀的节气。阴气达到极限时,北至北极、下至黄泉都充满着阴气,所以这时不宜凿地打井。这时万物幽闭深藏,虫类进洞穴冬眠,所以说阳德在室内。阳气达到极限时,南至南极、上至朱天都充满着阳气,所以这时不宜平整山丘、上房顶做事。这时万物生殖繁衍,五谷开始生长,所以说这时阳德在野外。

     冬至时虽阴水旺盛,但阳火也随之相伴,夏至时虽阳火旺盛,但阴水也随之相伴。所以五月火气旺盛而水气渗源出来,十一月水气旺盛而火气伴随上升。阳气为火,阴气为水。水气上升,所以夏至时空气潮湿;火气上升,所以冬至时空气干燥。空气干燥则木炭吸湿少而显得轻,空气潮湿则木炭吸湿多而显得重。冬至时井水上升,盆水也膨胀,羊脱毛和麋换角,鸟鹊开始建窝筑巢。中午树立八尺长的圭表,能测出它一丈三尺长的日影。夏至时地流黄泽,石精也冒水气,蝉开始鸣叫而半夏长成,蚊虻不咬马驹牛犊,猛禽不抓雏鸟。中午树立八尺长的圭表,能测出它一尺五寸长的日影。日影长则说明阴气强而日离地远,日影短则说明阳气强而日离地近。阴气过强则多雨水,阳气过强则多干旱。

     主刑杀的阴气和主生长的阳气有七处居住地方。什么是七处居住地方?就是指室、堂、庭、门、巷、术、野。十一月份阳气在内室居留三十天,也即冬至前后各居留十五天,然后依次转移至各舍,每在一舍均居留三十天。阳气在内室时则阴气在郊野,阳气在厅堂时则阴气在街道,阳气在庭院时则阴气在巷里。阳气和阴气平衡时,它们便集合在大门。八月秋分和二月春分时,阴阳二气不盛不衰平衡相处则昼夜相等,所以说阴气阳气便集合在大门。阳气由南遍及北,万物就生长,而阴气由北遍及南,万物就萧杀。所以说阴阳二气聚合于二月春分时,万物就生长,阴阳二气聚合于八月秋分时,草木就枯死。

     东北和东南两角之间各是91又16分之5度,而北斗每天运行一度,运行十五天为一个节气,产生出一年二十四节气的变化。斗柄指向子位时就是冬至,音律配黄钟。经过十五天斗柄指向癸位时就是小寒,音律配应钟。经过十五天斗柄指向丑位时就是大寒,音律配无射。经过十五天斗柄指向报德之维的丑寅之间,这时表示阴气已散扩到地底下。所以说距离冬至四十六天就是立春,阳气消融冰冻,音律配南吕。经过十五天斗柄指向寅位时就是雨水,音律配夷则。经过十五天斗柄指向甲位时就是惊蛰,春雷惊动万物,音律配林钟。经过十五天斗柄指向卯辰,与卯酉纬线相合,故这是春分而雷鸣发生,音律配蕤宾。经过十五天斗柄指向乙位时就是清明风到,音律配仲吕。经过十五天斗柄指向辰位时就是谷雨,音律配姑洗。经过十五天斗柄指向常羊之维的辰巳之间,这时表示春季时令结束。所以说春分以后四十六天就是立夏,大风止息,音律配夹钟。经过十五天斗柄指向巳位时就是小满,音律配太蔟。经过十五天斗柄指向丙位时就是芒种,音律配大吕。经过十五天斗柄指向午位时,这时阳气达到极点。所以说立夏以后四十六天就是夏至,音律配黄钟。经过十五天斗柄指向丁位时就是小暑,音律配大吕。经过十五天斗柄指向未位时就是大暑,音律配太蔟。经过十五天斗柄指向背阳之维的未申之间,这时表示夏季时令结束。所以说夏至以后四十六天就是立秋,凉风吹来,音律配夹钟。经过十五天斗柄指向申位时就是处暑。音律配姑洗。经过十五天斗柄指向庚位时就是白露,露水降临,音律配仲吕。经过十五天斗柄指向酉辰,与酉卯纬线相合,故这是秋分而雷鸣收藏,冬眠动物开始钻进面南的洞穴,音律配蕤宾。经过十五天斗柄指向辛位就是寒露,音律配林钟。经过十五天斗柄指向戌位时就是霜降,音律配夷则。经过十五天斗柄指向蹄通之维的戌亥之间,这时表示秋季时令结束。所以说秋分以后四十六天就是立冬,草木枯死,音律配南吕。经过十五天斗柄指向亥位时就是小雪,音律配无射。经过十五天斗柄指向壬位时就是大雪,音律配应钟。经过十五天斗柄指向子位时表示一年二十四节气运转完毕。所以说阳气生于子辰,阴气生于午辰。阳气生于子辰,所以冬至十一月,喜鹊开始筑巢建窝,人之阳气也运行升聚到头部。阴气生于午辰,所以五月有轻微的杀气,荠、麦、葶历这时成熟枯萎,冬天长出的草木这时一定死亡。

     北斗七星中斗柄三星叫做小岁,它在正月指向寅辰时开始运行,每月从左至右运行,十二辰为一周天。咸池三星称为大岁,它在二月从卯位开始运行,每月从右至左运行,四仲为一周天,终而复始。就大岁而言,如果逆着它就会受辱、顺着它就会强盛;违反它则衰落、顺从它则昌盛。同样,小岁指向东南时万物生长,指向西北时万物萧杀;不可逆违它,只能顺从它;不可左行而只可右行。上述就是这个意思。用来确定大时四季的是大岁(咸池)的运行,用来确定小时月份的是小岁的运行。以太岁来纪年,通常是从寅辰部位开始的。从右运行,一年后移动到下一辰次,经过十二年走完一周天,终而复始。淮南王元年冬,太岁在丙子,甲午日冬至,丙子日立春。二阴一阳成阴气二,二阳一阴成阳气三。阴气二阳气三合成五行之气(水、火、木、金、土)而为宫、商、角、徵、羽五音,二阴合一阳为三(阳数),合二个阳数(三)便得六而为六律。所以五音六律就是这样的。而五音的倍数就是十,也就形成十日干数,六律的倍数就是十二,也就形成十二地支数。所以天干是十而地支是十二(辰)。月球每天运行13又76分之28度,29又940分之499天为一个月。一年定为十二个月,这样一年就有余数10又940分之827天,所以十九年积累的余数约合七个月,“故十九岁而七闰”。

     冬至日通常在子日或午日,夏至日通常在卯日或酉日。冬至的日子加上三天就是夏至的日子。而从夏至到下一个冬至则日子移迁六天。这种加三迁六现象一年一循环,周而复始。如果冬至壬午日,那么甲子受命起行主管春季,这时木气为主宰,火烟呈青色。从冬至七十二天后,丙子受命起行主管季夏,这时火气为主宰,火烟呈红色。再过七十二天后,戊子受命起行主管季夏,这时土气为主宰,火烟呈黄色。再过七十二天后,庚子受命起行主管秋季,这时金气为主宰,火烟呈白色。再过七十二天后,壬子受命起行主管冬季,这时水气为主宰,火烟呈黑色。再过七十二天一年结束,下一年庚子受命起行主管春节。每年移迁六天,按这个数字来推算,七十年又回到冬至甲子受命起行主宰春季。甲子受命的春季,应当实施仁慈和恩惠,解除各种禁令,敞开城门,疏通路障关卡,不要砍伐正在生长的树木。丙子受命的夏季,应当推举贤良之士,奖赏有功之臣,封立王侯,颁发财物。戊子受命的季夏,应当赡养老人及寡妇鳏夫,施舍黏稠米粥,广施恩泽。庚子受命的秋季,应当修缮院墙城廓,审察各种禁令,整治兵器装备,儆诫百官,惩治犯罪分子。壬子受命的冬季,应当关闭城门闾门,全面搜查外流人员,判定刑罚,处决死罪犯人,封锁关卡桥梁,禁止人员迁徙。

     甲子之气干燥混浊,丙子之气干燥温热,戊子之气温热混浊,庚子之气干燥寒冷,壬子之气清冽寒冷。如果丙子之气犯甲子之气,则冬眠动物就会提早出来和春雷也提早出现。如果戊子之气犯甲子之气,则动物胎儿夭折,禽卵孵不出幼雏和虫鸟受伤害。如果庚子之气犯甲子之气,则会有战事兵祸。如果壬子之气犯甲子之气,则春有霜冻。如果戊子之气犯丙子之气,则有雷霆出现。如果庚子之气犯戊子之气,则会发生闪电。如果壬子之气犯丙子之气,则会有冰雹出现。如果甲子之气犯丙子之气,则会发生地震。如果庚子之气犯戊子之气,则五谷遭残害。如果壬子之气犯戊子之气,则夏天寒冷甚至下霜。如果甲子之气犯戊子之气,则介甲动物发育不正常。如果丙子之气犯戊子之气,则大旱和茭白枯死。如果壬子之气犯庚子之气,则鱼儿不能正常生长。如果甲子之气犯庚子之气,则草木死而复生。如果丙子之气犯庚子之气,则草木再次开花。如果戊子之气犯庚子之气,则收成或有或无。如果甲子之气犯壬子之气,则温暖如春冬天不利收藏。如果丙子之气犯壬子之气,则有流星坠落。如果戊子之气犯壬子之气,则冬眠动物在冬天会跑出洞穴。如果庚子之气犯壬子之气,则冬天响雷。

     季春三月,丰隆便露面,开始行雨。季秋三月,地气向下伏藏,大自然有了收敛的萧杀之气。各种昆虫蛰伏起来,关闭门户静静地待在洞穴里。这时青女便露面,降霜下雪,施行十二时令之气,直到明年仲春二月下旬,才结束伏藏阳气而闭塞阴寒之气。女夷出来踏乐而歌,主管着上天自然温和之气,促使百谷禽鸟草木发育生长。孟夏四月,温和阳气使谷物成熟,雄鸠不断鸣叫,为天帝预报节候。因此,天如果不释放阴冷之气,则万物不能生育;地如果不散发阳热之气,则万物不能成熟。天圆地方,而道则在中央。太阳为德泽,月亮为刑杀。月刑到来则万物死亡,日德到来则万物生存。太阳如果远离山则山气就藏伏,如果远离水则水中鱼就蛰伏,如果远离树木则树叶就枯萎,这就是说太阳如果连续五天不出来露脸,就是失职,连圣人都不会高兴的。

     太阳从旸谷出来,在咸池沐浴以后,掠过扶桑树木,这时叫晨明。升上扶桑树顶,于是开始启程,这时叫黎明。到达曲阿山时,叫旦明。到达水泽曾泉,正是用早点时间。而到达桑野是用午餐时间。到达衡阳山顶,正好接近中午。到达昆吾山时,日在正中。到达鸟次,这时是中午偏西。到了悲谷正是 餔时,该用晚饭了。再到西北的女纪,太阳更是偏西。到达渊虞后,已是傍晚舂米时。再到连石山时,太阳也就快要隐没了。而到了悲泉,全天行程将完,于是让御手卸车息马,悬车休息。到了虞渊,已是黄昏时分。再到蒙谷,天已黑,是黄昏之后的定昏了。这时太阳入息于虞渊水边,阳光余辉映照着蒙谷之畔。太阳每天行经九州、七舍,行程五亿万七千三百零九里,可将此分为早晨、白天、黄昏和夜晚四个阶段。夏至时阳气回落阴气上升,所以万物趋于死亡。冬至时阴气回落阳气上升,所以万物向往着而生长。白昼属阳气管辖,夜晚属阴气主管。因此,阳气为主时白天长而夜晚短,阴气为主时白天短而夜晚长。
 
       天帝张开周天四角,北斗循之旋转,每月移动一辰,运行十二个月又返回到原出发的部位。正月斗柄指向寅辰,十一月斗柄指向丑辰,一年环绕一周,终而复始。斗柄指向寅辰,寅是万物复苏蠕动的意思,音律用太蔟,太蔟的意思是万物聚集而尚未出土。斗柄指向卯辰,卯是草木茂盛的意思,音律用夹钟,夹钟的意思是种子破壳而出。斗柄指向辰时,辰是震动万物的意思,音律用姑洗,姑洗的意思是洗旧迎新。斗柄指向巳辰,巳是万物生长定型的意思,音律用仲吕,仲吕的意思是中间充实长大。斗柄指向午辰,午是阴阳交逢的意思,音律用蕤宾,蕤宾的意思是安柔阴气将为主、阳气将宾服。斗柄指向未辰,未是阴气已长万物稍衰的意思,音律用林钟,林钟的意思是阳气将止万物衰败。斗柄指向申辰,申是万物萧杀呻吟的意思,音律用夷则,夷则的意思是阳德已去阴气杀物。斗柄指向酉辰,酉是黍成饱满的意思,音律用南吕,南吕的意思是阴气助万物成熟,大收之际。斗柄指向戌辰,戌是阳气微弱万物尽灭的意思,音律用无射,无射的意思是阴气残杀万物尚未终止。斗柄指向亥辰,亥是阳气藏匿地下的意思,音律用应钟,应钟的意思是万物应时聚藏。斗柄指向子辰,子是万物孕育滋长的意思,音律用黄钟,黄钟的意思是阳气自黄泉而出。斗柄指向丑辰,丑是阳气尚未降于万物、万物厄纽未敢出的意思,音律用大吕,大吕的意思是助阳气升腾以萌万物。而当斗柄指向卯、酉时,正好阴和阳平分、春分秋分日和夜均等。所以说,规代表阳气助万物蠢动的春天主仁主生长,矩代表阴气迁落万物的秋天主义主刑杀,衡代表阳气养万物的夏天主礼主成长,权代表阳气伏下万物终藏的冬天主智主收藏,而绳代表的中央是端直通达,所以可成为春夏秋冬四季的总根本。

     道初始于混沌不分的“一”,但“一”还不能直接产生天地万物,所以要从混沌不分的“一”中分化出阴阳二气,阴阳二气交和合气便产生万物,因此说:“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天地运行的时间以三个月为一季,所以祭祀时要以尸受“三饭”作为仪式,丧事要以“三踊”作为礼节,军事上要以“三军”作为制度。以“三”来参验计算事物,三三得九,所以黄钟的律管长九寸,以此来校正宫音的和谐程度。然后用九乘,九九八十一,这样黄钟律管的粗细和长度便确定了。“黄”是土德的颜色,“钟”是气相聚的意思。冬至时五行之气中的土气旺盛,而土的颜色是黄的,所以和冬至十一月相应的音律就叫“黄钟”。音律之数是六,分成阴阳雌雄两类,所以一共为十二律,用十二律配十二月。十二律的积数各自都可用三相乘而得之,所以设定一个首律,其余十一律逐一用三来乘,得积数为十七万七千一百四十七(177147),这样,黄钟十二律管的积数就确定了。在所有的十二律中,黄钟定宫音,太蔟定商音,姑洗定角音,林钟定徵音,南吕定羽音。万物由(阴阳二气交合而成)“三”所产生,乐音由“五”(五行之气)所形成,“三”加“五”等于“八”,所以用卵繁殖的动物都有八窍。音律最初产生的时候是古人摹拟凤凰的鸣唱声音来确定的,所以音律隔八相生产生,黄钟定宫音,而宫音又是五音中的主音,所以黄钟在(十二辰的)子位,其律管的粗细和长度的数是八十一,主管十一月。黄钟律下生林钟律,林钟的数是五十四,主管六月。林钟律上生太蔟律,太蔟的数是七十二,主管正月。太蔟律下生南吕律,南吕的数是四十八,主管八月。南吕律上生姑洗律,姑洗的数是六十四,主管三月。姑洗律下生应钟律,应钟的数是四十二,主管十月。应钟律上生蕤宾律,蕤宾的数是五十七,主管五月。蕤宾律上生大吕律,大吕的数是七十六,主管十二月。大吕律下生夷则律,夷则的数是五十一,主管七月。夷则律上生夹钟律,夹钟的数是六十八,主管二月。夹钟律下生无射律,无射的数是四十五,主管九月。无射律上生仲吕律,仲吕的数是六十,主管四月。到了仲吕,十二律也就到此为止,不再相生了。宫产生徵,徵产生商,商产生羽,羽产生角,角主姑洗,姑洗又产生应钟,是为“变宫”,它不接近正音,因此称它为“和”音。应钟产生蕤宾,就是“变徵”,它也不合正音,因此称它为“缪”音。冬至起音接近应钟,由冬至到夏至按十二律逆序逐一配合节气,律管依次增长,所以声音逐渐变浊;夏至起音接近黄钟,由夏至到冬至按十二律顺序逐一配合节气,律管依次减短,所以声音逐渐变清。这种十二律的顺逆排列是适应二十四节气阴阳盛衰变化的。以音、律配日,就有甲子为仲吕之徵,丙子为夹钟之羽,戊子为黄钟之宫,庚子为无射之商,壬子为夷则之角,六十律(六十天)为一周。

     古时候制定度量衡的标准,是从大自然的运动法则中产生的。黄钟律管长九寸,万物以“三”(和气)而生成,三三得九,三九二十七,所以布帛的宽幅为二尺七寸。音是隔八相生成,所以人身长一般是八尺。寻等于人之身长,所以一寻定为八尺。有了形体事物也就有了声音,音的数量是五,以五乘八,五八四十,所以布是四丈为一匹。匹是指一般人裁制衣服所需的用布量,所以裁制衣服以一匹为定制。秋分时节禾穗的芒尖长成,芒尖长成表示禾谷成熟。音律的数目是十二,所以十二根禾芒相当于一粟,十二粒粟的长度相当于一寸。十二音律与十二辰相配,五音与记日天干相配。日干数为十,所以十寸为一尺,十尺为一丈。用这种相似法制定重量标准,十二粒粟的重量就是一分,十二分等于一铢,十二铢等于半两。衡器分为左右两边,因而将十二铢翻倍,于是二十四铢为一两。天有四季而成一年,因此以四乘之,四四十六,所以十六两等于一斤。三个月成为一季,三十天成为一月,所以三十斤为一钧。四季合成一年,所以四钧为一石。就音律来说,一个音律可以生五音,十二音律就可以生成六十旋宫音调。以此乘以六,六六三十六,所以有三百六十音,相当于一年的天数。所以说音律历法的制定产生,符合天地运行的规律和法则。十二律中的律吕相生法是,下生是原律数乘二再用三去除;上生是原律数乘四再用三去除。

     太阴纪年建元开始于甲寅年,经过一千五百二十年一终而后开始于甲戌年,三千零四十年二终而后开始于甲午年,四千五百六十年三终而后又回复到甲寅年开始建元。它每年移动一辰,立春后处于新的一辰,顺次运行在应处的辰次。在它到达某一辰的前三天或后五天,什么事情都可施行。太阴建元之时,蛰虫头朝着这个方向而居,鹊鸟也向着这个方向建造巢穴门户。当太阴在寅辰之时,朱鸟就在卯辰,句陈星在子辰,玄武在戌辰,白虎在酉辰,苍龙在辰辰。太阴运行到寅辰时,是时为建,运行到卯辰时,是时为除,运行到辰辰时,是时为满,运行到巳辰时,是时为平,主管生长发育;太阴运行到午辰时,是时为定,运行到未辰时,是时为执,主管陷损;太阴运行到申辰时,是时为破,衡星主事;太阴运行到酉辰时,是时为危,斗杓主事;太阴运行到戌辰时,是时为成,主管少德;太阴运行到亥辰时,是时为收,主管大德;太阴运行到子辰时,是时为开,大岁咸池主事;太阴运行到丑辰时,是时为闭,主管某某。


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险巇、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反此则是含灵巨贼。 “大医精诚”——孙思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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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2019-11-08 00:58
     太阴在寅辰时,这一年的年名叫摄提格。所对应的雄星是岁星,处在斗宿、牵牛宿之间,在夏历正月与斗宿、牵牛宿凌晨一起出现在东方,东井宿、舆鬼宿和它们遥遥相对。太阴在卯辰时,这一年的年名叫单阏。岁星处在须女宿、虚宿、危宿之间,在二月与须女、虚、危三宿凌晨一起出现在东方,柳宿、七星宿、张宿和它们遥遥相对。太阴在辰辰时,这一年的年名叫执除。岁星处在营室宿、东壁宿之间,在三月与营室、东壁二宿凌晨一起出现在东方,翼宿、轸宿和它们遥遥相对。太阴在巳辰时,这一年的年名叫大荒落。岁星处在奎宿、娄宿之间,在四月与奎、娄二宿凌晨一起出现在东方,角宿、亢宿与它们遥遥相对。太阴在午辰时,这一年的年名叫敦牂。岁星处在胃宿、昴宿、毕宿之间,在五月与胃、昴、毕三宿凌晨一起出现在东方,氐宿、房宿、心宿和它们遥遥相对。太阴在未辰时,这一年的年名叫协洽。岁星处在觜巂宿、参宿之间,在六月与觜巂、参二宿凌晨一起出现在东方,尾宿、箕宿和它们遥遥相对。太阴在申辰时,这一年的年名叫涒滩。岁星处在东井宿、舆鬼宿之间,在七月与东井、舆鬼二宿凌晨一起出现在东方,斗宿、牵牛宿和它们遥遥相对。太阴在酉辰时,这一年的年名叫鄂。岁星处在柳宿、七星宿、张宿之间,在八月与柳、七星、张三宿凌晨一起出现在东方,须女宿、虚宿、危宿和它们遥遥相对。太阴在戌辰时,这一年的年名叫阉茂。岁星处在翼宿、轸宿之间,在九月与翼、轸二宿凌晨一起出现在东方,营室宿、东壁宿和它们遥遥相对。太阴在亥辰时,这一年的年名叫大渊献。岁星处在角宿、亢宿之间,在十月与角、亢二宿凌晨一起出现在东方,奎宿、娄宿和它们遥遥相对。太阴在子辰时,这一年的年名叫困敦。岁星处在氐宿、房宿、心宿之间,在十一月与氐、房、心三宿凌晨一起出现在东方,胃宿、昴宿、毕宿和它们遥遥相对。太阴在丑辰时,这一年的年名叫赤奋若。岁星处在尾宿、箕宿之间,在十二月与尾、箕二宿凌晨一起出现在东方,觜巂宿、参宿和它们遥遥相对。太阴在甲子年时,刑与德会合于东方宫。按“刑”以东西南北为序运动,“德”以东西南北中为序运动的规律,“德”入中宫,则“刑”迁移离开它所不胜任的方位而转移到它所应处的方位,这样“刑”、“德”会合同行四年后偏离,而偏离十六年后又会合同行于东西南北四宫。如此算来,这种离、合为期二十年。而“刑”、“德”分离的原因是“刑”运行完东西南北四宫后,按规律不能进入中宫而只能移徙到属木的东宫。太阴所居方位,记日天干为“德”表月地支(十二辰)为“刑”。记日天干为“德”中,甲、丙、戊、庚、壬这五个奇数日为阳日,也即刚日;乙、丁、辛、巳、癸这五个偶数为阴日,也即柔日。作为刚日的阳德凭袭自身的阳刚之气能自处其位,即甲德在甲主东宫、丙德在丙主南宫、戊德在戊主中宫、庚德在庚主西宫、壬德在壬主北宫;而作为柔日的阴德只有通过依从阳德才能运行于东西南北中五宫,即乙德从庚在庚(西宫)、丁德从壬在壬(北宫)、己德从甲在甲(东宫)、辛德从丙在丙(南宫)、癸德从戊在戊(中宫)。“刑”在卯位时,可以使原本属“木”的“寅、辰”变得像“水”辰“亥、子、丑”一样的“木”;“刑”在子位时,可以使原本属“水”的“亥、丑”变得像“木”辰“寅、卯、辰”一样的“水”;而当“刑”在戌申和巳未这二个辰位时,属“火”的巳、未二辰和属“金”的戌、申二辰都能不受“刑”的影响,各守其位。大凡诸神的运行序次和位置,以太阳为标准来确定:朱鸟在太阴所居前一辰,钩陈在太阴所居后三辰,玄武在太阴所居前五辰,白虎在太阴所居后六辰。钩陈如运行到子辰,并与子辰所对应的玄枵次中的虚星相接近,这时天地和顺平安。

     十日天干中,甲为刚、乙为柔、丙为刚、丁为柔,依次类推,一直到壬为刚、癸为柔。五行中的木生于亥月,壮在卯月,死于未月,这亥、卯、未三辰都属木。五行中的火生于寅月,壮在午月,死于戌月,这寅、午、戌三辰都属火。五行中的土生于午月,壮在戌月,死于寅月,这午、戌、寅三辰都属土。五行中的金生于巳月,壮在酉月,死于丑月,这巳、酉、丑三辰都属金。五行中的水生于申月,壮在子月,死于丑月,这申、子、丑三辰都属水。五行相胜,在它们从生到死的整个时期中,生于第一个月,壮在第五个月,死于第九个月,整个时期为九个月。五九四十五,所以北斗天神四十五天迁移一时段(含三个节气,如春分到立夏)。以三辰对五行,即三应五得八,所以北斗天神迁移八个时段,正好是一年(45×8=360)。凡利用太阴刑德术来考察社会时事的关系,行事取左前方不吉利、取右后方吉利,攻击钩陈星所向星辰方位,一定战必胜攻必克。要想明白天道,应以太阳为主,太阳六个月运行完二十八宿的一半,正好对着天中的心宿,它从左环绕而行,将一年分成十二个月,如果太阴的运行和太阳的运行和合,这样天地阴阳和协,往后人间一定没有灾殃。

     日行的星次是:正月日在营室宿,二月日在奎宿、娄宿,三月日在胃宿,四月日在毕宿,五月日在东井宿,六月日在张宿,七月日在翼宿,八月日在亢宿,九月日在房宿,十月日在尾宿,十一月日在牵牛宿,十二月日在虚宿。

     二十八宿的赤道距度是:角宿十二度,亢宿九度,氐宿十五度,房宿五度,心宿五度,尾宿十八度,箕宿十一又四分之一度,斗宿二十六度,牵牛宿八度,须女宿十二度,虚宿十度,危宿十七度,营室宿十六度,东壁宿九度,奎宿十六度,娄宿十二度,胃宿十四度,昴宿十一度,毕宿十六度,觜巂宿二度,参宿九度,东井宿三十三度,舆鬼宿四度,柳宿十五度,星宿七度,张宿、翼宿各十八度,轸宿十七度,一共二十八宿计三百六十五又四分之一度。

     星部地名,即二十八宿的分野是:角、亢二宿对应诸侯国是郑国;氐、房、心三宿对应诸侯国是宋国;尾、箕二宿对应诸侯国是燕国;斗、牵牛二宿对应诸侯国是越国;须女宿对应诸侯国是吴国;虚、危二宿对应诸侯国是齐国;营室、东壁二宿对应诸侯国是卫国;奎、娄二宿对应诸侯国是鲁国;胃、昴、毕三宿对应诸侯国是魏国;觜巂、参二宿对应诸侯国是赵国;东井、舆鬼二宿对应诸侯国是秦国;柳、七星、张三宿对应诸侯国是周王室;翼、轸二宿对应诸侯国是楚国。二十八宿所在天区对应十三诸侯国所在地区。如岁星所在星宿,其分野地就五谷丰登。如果分野地所对应的是冲犯的星宿,其当年就有灾祸。如果岁星按常理应该到某星宿而没有按时居留,反到别的星宿去了,这就意味着其星宿的分野国国君死亡、国家灭亡。

     太阴治理春季的时候,国家当政者就宜推行柔惠温和的政令;太阴治理夏季的时候,国家当政者就宜广加施予,宣明圣旨;太阴治理秋季的时候,国家当政者就应修缮兵器城防;太阴治理冬季的时候,国家当政者就应施行猛严强硬的政令。太阴三年改变一次季节,六年改动一次常规。所以人间社会三年发生一次饥荒,六年就有一次疫疾,十二年就发生一次大灾荒。

     与天干相配的十区域分野说是这样的:甲代表齐国,乙代表东夷,丙代表楚国,丁代表南夷,戊代表魏国,己代表韩国,辛代表西夷,壬代表卫国,癸代表越国。与地支相配的区域分野说是这样的:子代表周朝,丑代表北翟,寅代表楚国,卯代表郑国,辰代表晋国,巳代表卫国,午代表秦国,未代表宋国,申代表齐国,酉代表鲁国,戌代表赵国,亥代表燕国。

     甲乙、寅卯属木。丙丁、巳午属火。戊己居中土主四季,属土。庚辛、申酉属金。壬癸、亥子属水。它们的关系是: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子生母的日子叫“义”日,母生子的日子叫“保”日;子和母投合的日子叫“专”日,母克子的日子叫“制”日,子克母的日子叫“困”日。在“制”日去攻击杀伐,即使胜利了也不会得到回报。在“专”日去从事各种事情就会取得成功。在“义”日去实施主张就会得到声望而不会失毁。在“保”日去养畜就会使万物昌盛繁荣。在“困”日去办事就会失败灭亡。

     北斗之神分雌雄两神,均是在十一月从子辰开始运行。每月移动一辰。雄神向左运行,雌神向右运行。它们到五月会合于午辰,准备转向阴刑;到十一月会合于子辰,准备转向阳德。雌神行宿所居辰位总在日(太阳)行所居位置的前一辰,对日总有压迫之势,所以将雌神所居辰代表的日月称为“厌”。在“厌”的日子里不宜做任何事情。雌雄两神循天比之道从容运行,虽逆向而行,但因两神有子午辰聚会的时候,所以根据雄神的运行也就可知雌神的行踪位置,反之亦然,故将此称为“奇辰”。记数(六十干支)从甲子开头,天干地支相配成对如同母子,雌雄两神所对的天干地支互相配合,叫做“合”。十天干、十二地支相配成六十干支一周表示六十日周而复始,一年有“八合”。合于太阴经过之前辰位时,是凶年,主会死亡,合于太阴经过之后辰位时,是吉年,就没有灾殃。

     雌雄两神三月甲戌之合配燕地,二月乙酉之合配齐地,十一月丙午之合配越地,十月丁巳之合配楚地,九月庚辰之合配秦地,八月辛卯之合配西戎,五月壬子之合配代地,四月癸亥配胡地。这是八大会所对应的地上区域。三月戊辰之合配某地,十月己亥之合配韩地,八月己酉之合配某地,二月己卯之合配魏地,五月戊午之合配某地,十一月戊子之合配某地……这是八小会所对应的地上中原区域。这也就是“八合”分野所对应的天下各区域。

     太阴、斗杓三星、岁星、日、辰五神会合的时候,就会出现云气、风雨,国君应注意这类异常天象。天神中最尊贵者,莫过于青龙,或称之为天下,或称之为太阴。太阴所处某辰,所对应的区域的人不能违背它,而只能顺应它。北斗斗柄指向区域的对应国家,不能与之对抗。

     天地设定之后,分为阴和阳,阳生于阴,阴生于阳。阴阳相错,天地四维才能通畅。有生有死,万物才能形成。用脚行走用嘴呼吸的动物中,没有比人类更高贵的,人的孔窍肢体都与天地自然相通。这就是,天有九重,人有九窍。天有四季以控制十二月,人也有四主脉以支配十二经脉。天有十二月以控制三百六十日,人也有十二经脉以控制三百六十小经络。所以办事不顺应天时,就是违反自然的生命养生原则。从冬至日那天数到下一年的正月初一,如果满五十天,百姓的粮食就充足。如果不满五十天,那么粮食一天就要减少一升;如果多于五十天,那么粮食一天就要增加一升。这可以探候出一定年成好坏的。

     如岁名叫摄提格的年份,雨水来得早,秋季又干旱,稻子有病害,养蚕没有收获,而豆类和麦类长得倒茂盛,百姓口粮有四升。这一年寅在甲(甲寅)名叫阏蓬(摄提格)。又如岁名叫单阏的年份,全年气候和顺,稻子、豆类、麦子和蚕都长得茂盛。百姓口粮有五升。这一年是卯在乙(乙卯)名叫旃蒙(单阏)。又如岁名叫执徐的年份,春季旱、秋季涝,这样造成小的饥荒;同时蚕又孵化不出,而麦子倒成熟,百姓口粮有三升。这一年是辰在丙(丙辰)名叫柔兆(执徐)。又如岁名叫大荒落的年份,会有小规模的战争,蚕有小的收成,麦子长得茂盛而豆类有病害,百姓口粮有二升。这一年是巳在丁(丁巳)名叫强圉(大荒落)。又如岁名叫敦牂的年份,当年大旱,蚕有收成,稻子有病害,豆类和麦子倒长得茂盛,禾苗没有长成,百姓口粮有二升。这一年是午在戊(戊午)名叫著雍(敦牂)。又如岁名叫协洽的年份,会有小规模的战争,蚕丰收,稻子长得茂盛而豆类和麦子没有成熟,百姓口粮有三升。这一年是未在己(己未)名叫屠维(协洽)。又如岁名叫涒滩的年份,全年气候和顺,常有小雨降落,蚕丰收,豆类和麦子长得茂盛,百姓口粮有三升。这一年是申在庚(庚申)名叫上章(涒滩)。又如岁名叫作鄂的年份,会有大规模的战争,闹疾病瘟疫,蚕没有收成,豆类和麦子没有成熟,禾苗受虫害侵袭,百姓口粮有五升。这一年是酉在辛(辛酉)名叫重光(作鄂)。又如岁名叫掩茂的年份,全年会有小的饥荒,并会发生小规模的战争,蚕没有收获,麦子没有成熟,而豆类长得茂盛,百姓口粮有七升。这一年是戌在壬(壬戌)名叫玄黓(掩茂)。又如岁名叫大渊献的年份,当年会有大规模的战争和大的饥荒,蚕能孵化出来,但豆类和麦子生长不好,禾苗受虫害侵袭,百姓口粮有三升。又如岁名叫困敦的年份,年中有大雾,发洪水,但蚕、稻子、麦子却丰收,百姓口粮有三升。这一年是子在癸名叫昭阳。还如岁名叫赤奋若的年份,当年会有小规模的战争,春季雨水多,蚕孵化不出,稻子有病害,豆类生长不好,麦子倒长得茂盛,百姓口粮有一升。

     以朝夕确定东、西方向是:(夏至时面南)先在早晨树立一标竿(第一标竿)于东面作为观察基点,然后手持另一标竿(第二标竿)在第一标竿后(左)十步处配合参照观测,当太阳日升在东北角时,调整手中的标竿,使两标竿(第一、第二标竿)和太阳处一条直线,两标竿的重叠日影投向西南方时就可将手中的标竿(第二标竿)固定下来。到太阳日落于西北角时,又手持一标竿(第三标竿)在第一标竿的东面,以西面第一标竿为参照观测,使太阳和两标竿(第一、第三标竿)处一条直线,两标竿(第一、第三标竿)的重叠日影投向东南方时,将手中的第三标竿尽可能地固定在第二标竿的正南方,这样就可以测定出正东、正西的方向来了,即第二、第三标竿间的垂直线的中点与西面第一标竿的连接线的两端就分别指向正东和正西。冬至时,太阳从东南方升起,向西南方落下。在春分和秋分时,太阳从正东升起,正西落下。夏至时太阳从东北方升起,向西北方落下。冬至夏至日太阳在正午(子)的位置正好是正南和正北。

     要想知道大地东西南北的宽广度,可以树四根标竿组成每边长一里的正方形。在春分或秋分之前十多天,从正方形北前后两根标竿配合看观测刚出现并升临地平线的太阳,以观测随季节变化的太阳日出方位是否与节候相符,如相符合,则说明北前后两根标竿与太阳处同一条直线,然后立即用正方形南前后两根标竿配合着观测太阳,用太阳与南后标竿连线和南北前标竿连线相交的有关数值作为除数,去除南前后标竿的距离,除南北后标竿的距离,从而知道从此地到大地东极的距离了。假定测得出的日出时入前表数(即太阳与南后标竿连线和南北前标竿连线相交的有关数值)为一寸,这一寸就相当于一里,一里合一万八千寸,这样便可知道从观测点到大地东极的距离是一万八千里。用同样的方法观测太阳西落时的入前表数(根据上述,这里是方法相同、方向相反)假定为半寸,那么半寸就相当于一里。用半寸除一里(所合寸数),得三万六千里。此数就是从观测点到大地西极的距离。将东西两极的距离加起来,也就是大地东极到西极的距离了。如果还没有到春分时标竿与太阳成直线,或已到秋分时标竿与太阳不成直线,这说明观测点偏南。如果还没有到秋分时标竿与太阳成直线,或已到春分时标竿与太阳不成直线,这说明观测点偏北。如果春分、秋分时标竿与太阳成直线,说明观测点处南北正中点。如果处南北正中点来测南北极的距离,可以从南后标竿(西南方)朝北前标竿(东北方)观测太阳:夏至那天当太阳初升时,当南后标竿与北前标竿和太阳三者成一条直线时,观测的结果和从北后标竿经北前标竿向东观测日(太阳)成直线时测得的结果相同。测得的正东方距离是一万八千里,那么从南北正中点到北极的距离也是一万八千里。这个数乘上一倍,也就是南北极相距离的数,也即是三万六千里。假如不是处南北正中点来测量,而是处中点偏南或偏北来测量,那就可根据太阳和南后标竿连线进入或偏出北前后标竿连线和南北前标竿连线的多少来获得。如两连线相交点入一寸,入一寸则距离减少一里;如两连线相交点出一寸,出一寸则距离增加一里。

     要想知道天的高度,可以在南北相距一千里的地方各树高一丈的标竿,在同一天测得它们的日影。北标竿日影长二尺,南标竿日影长一尺九寸,由此可知向南一千里则日影短一寸,向南二万里则没有日影,也就是正处太阳的正下方。已知一丈高的标竿得到二尺长的日影,其比例是1∶5,用观测点向南到太阳正下方的里数(二万里)乘以五,得十万里,这就是天的高度。如果使标竿的高度与日影的长度相等,那么天的高度与标竿至日下的距离相等。

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险巇、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反此则是含灵巨贼。 “大医精诚”——孙思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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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2019-11-08 15: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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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墬形训
两汉:刘安及门客 撰

     墬形之所载,六合之间,四极之内,照之以日月,经之以星辰,纪之以四时,要之以太岁,天地之间,九州八极,土有九山,山有九塞,泽有九薮,风有八等,水有六品。

    何谓九州?东南神州曰农土,正南次州曰沃土,西南戎州曰滔土,正西弇州曰并土,正中冀州曰中土,西北台州曰肥土,正北泲州曰成土,东北薄州曰隐土,正东阳州曰申土。

    何谓九山?会稽、泰山、王屋、首山、太华、岐山、太行、羊肠、孟门。

    何谓九塞?曰太汾、渑阨、荆阮、方城、殽阪、井陉、令疵、句注、居庸。何谓九薮?曰越之具区,楚之云梦,秦之阳纡,晋之大陆,郑之圃田,宋之孟诸,齐之海隅,赵之钜鹿,燕之昭余。

    何谓八风?东北曰炎风,东方曰条风,东南曰景风,南方曰巨风,西南曰凉风,西方曰{风翏}风,西北曰丽风,北方曰寒风。何谓六水?曰河水、赤水、辽水、黑水、江水、淮水。

    阖四海之内,东西二万八千里,南北二万六千里,水道八千里,通谷其名川六百,陆径三千里。

    禹乃使太章步自东极,至于西极,二亿三万三千五百里七十五步。使竖亥步自北极,至于南极,二亿三万三千五百里七十五步。凡鸿水渊薮,自三百仞以上,二亿三万三千五百五十里,有九渊。禹乃以息土填洪水以为名山,掘昆仑虚以下地,中有增城九重,其高万一千里百一十四步二尺六寸。上有木禾,其修五寻,珠树、玉树、琁树、不死树在其西,沙棠、琅玕在其东,绛树在其南,碧树、瑶树在其北。旁有四百四十门,门间四里,里间九纯,纯丈五尺。旁有九井玉横,维其西北之隅,北门开以内不周之风,倾宫、旋室、县圃、凉风、樊桐在昆仑阊阖之中,是其疏圃。疏圃之池,浸之黄水,黄水三周复其原,是谓丹水,饮之不死。河水出昆仑东北陬,贯渤海,入禹所导积石山,赤水出其东南陬,西南注南海丹泽之东。赤水之东,弱水出自穷石,至于合黎,余波入于流沙,绝流沙南至南海。洋水出其西北陬,入于南海羽民之南。凡四水者,帝之神泉,以和百药,以润万物。

    昆仑之丘,或上倍之,是谓凉风之山,登之而不死。或上倍之,是谓悬圃,登之乃灵,能使风雨。或上倍之,乃维上天,登之乃神,是谓太帝之居。扶木在阳州,日之所费。建木在都广,众帝所自上下,日中无景,呼而无响,盖天地之中也。若木在建木西,末有十日,其华照下地。

    九州之大,纯方千里,九州之外,乃有八寅,亦方千里。自东北方曰大泽,曰无通;东方曰大渚,曰少海;东南方曰具区,曰元泽;南方曰大梦,曰浩泽;西南方曰渚资,曰丹泽;西方曰九区,曰泉泽;西北方曰大夏,曰海泽;北方曰大冥,曰寒泽。凡八寅。八泽之云,是雨九州。

    八寅之外,而有八纮,亦方千里,自东北方曰和丘,曰荒土;东方曰棘林,曰桑野;东南方曰大穷,曰众女;南方曰都广,曰反户;西南方曰焦侥,曰炎土;西方曰金丘,曰沃野;西北方曰一目,曰沙所;北方曰积冰,曰委羽。凡八纮之气,是出寒暑,以合八正,必以风雨。

    八纮之外,乃有八极,自东北方曰方土之山,曰苍门;东方曰东极之山,曰开明之门;东南方曰波母之山,曰阳门;南方曰南极之山,曰暑门;西南方曰编驹之山,曰白门;西方曰西极之山,曰阊阖之门;西北方曰不周之山,曰幽都之门;北方曰北极之山,曰寒门。凡八极之云,是雨天下;八门之风,是节寒暑。八纮、八寅、八泽之云,以雨九州而和中土。

    东方之美者,有医毋闾之珣于琪焉;东南方之美者,有会稽之竹箭焉;南方之美者,有梁山之犀象焉;西南方之美者,有华山之金石焉。西方之美者,有霍山之珠玉焉;西北方之美者,有昆仑之球琳琅玕焉。北方之美者,有幽都之筋角焉;东北方之美者,有斥山之文皮焉;中央之美者,有岱岳以生五谷桑麻,鱼盐出焉。

    凡地形,东西为纬,南北为经,山为积德,川为积刑,高者为生,下者为死,丘陵为牡,溪谷为牝。水圆折者有珠,方折者有玉。清水有黄金,龙渊有玉英。土地各以其类生,是故山气多男,泽气多女,障气多喑,风气多聋,林气多癃,木气多伛,岸下气多肿,石气多力,险阻气多癭,暑气多夭,寒气多寿,谷气多痹,丘气多狂,衍气多仁,陵气多贪。轻土多利,重土多迟,清水音小,浊水音大,湍水人轻,迟水人重,中土多圣人。皆象其气,皆应其类。故南方有不死之草,北方有不释之冰,东方有君子之国,西方有形残之尸。寝居直梦,人死为鬼,磁石上飞,云母来水,土龙致雨,燕雁代飞。蛤蟹珠龟,与月盛衰,是故坚土人刚,弱土人肥,垆土人大,沙土人细,息土人美,秏土人丑。食水者善游能寒,食土者无心而慧,食木者多力而,食草者善走而愚,食叶者有丝而蛾,食肉者勇敢而悍,食气者神明而寿,食谷者知慧而夭。不食者不死而神。

    凡人民禽兽万物贞虫,各有以生,或奇或偶,或飞或走,莫知其情,唯知通道者,能原本之。天一,地二,人三,三三而九,九九八十一。一主日,日主十,日主人,人故十月而生。八九七十二,二主偶,偶以承奇,奇主辰,辰主月,月主马,马故十二月而生。七九六十三,三主斗,斗主犬,犬故三月而生。六九五十四,四主时,时主彘,彘故四月而生。五九四十五,五主音,音主猿,猿故五月而生。四九三十六,六主律,律主麋鹿,麋鹿故六月而生。三九二十七,七主星,星主虎,虎故七月而生。二九十八,八主风,风主虫,虫故八月而化。

    鸟鱼皆生于阴,阴属于阳,故鸟鱼皆卵生。鱼游于水,鸟飞于云,故立冬燕雀入海,化为蛤。

    万物之生而各异类,蚕食而不饮,蝉饮而不食,蜉蝣不饮不食,介鳞者夏食而冬蛰,啮吞者八窍而卵生,嚼咽者九窍而胎生,四足者无羽翼,戴角者无上齿,无角者膏而无前,有角者指而无后,昼生者类父,夜生者似母,至阴生牝,至阳生牡。夫熊罴蛰藏,飞鸟时移。是故白水宜玉,黑水宜砥,青水宜碧,赤水宜丹,黄水宜金,清水宜龟,汾水濛浊而宜麻,泲水通和而宜麦,河水中浊而宜菽,雒水轻利而宜禾,渭水多力而宜黍,汉水重安而宜竹,江水肥仁而宜稻。平土之人,慧而宜五谷。

    东方川谷之所注,日月之所出,其人兑形小头,隆鼻大口,鸢肩企行,窍通于目,筋气属焉,苍色主肝,长大早知而不寿;其地宜麦,多虎豹。南方,阳气之所积,暑湿居之,其人修形兑上,大口决眦,窍通于耳,血脉属焉,赤色主心,早壮而夭;其地宜稻,多兕象。西方高土,川谷出焉,日月入焉,其人面末偻,修颈卬行,窍通于鼻,皮革属焉,白色主肺,勇敢不仁;其地宜黍,多旄犀。北方幽晦不明,天之所闭也,寒冰之所积也,蛰虫之所伏也,其人翕形短颈,大肩下尻,窍通于阴,骨干属焉,黑色主肾,其人蠢愚,禽兽而寿;其地宜菽,多犬马。中央四达,风气之所通,雨露之所会也,其人大面短颐,美须恶肥,窍通于口,肤肉属焉,黄色主胃,慧圣而好治;其地宜禾,多牛羊及六畜。

    木胜土,土胜水,水胜火,火胜金,金胜木,故禾春生秋死,菽夏生冬死,麦秋生夏死,荠冬生中夏死。木壮,水老火生金囚土死;火壮,木老土生水囚金死;土壮,火老金生木囚水死;金壮,土老水生火囚木死,水壮金老木生土囚火死。音有五声,宫其主也;色有五章,黄其主也;味有五变,甘其主也;位有五材,土其主也。是故炼土生木,炼木生火,炼火生云,炼云生水,炼水反土。炼甘生酸,炼酸生辛,炼辛生苦,炼苦生咸,炼咸反甘。变宫生徵,变徵生商,变商生羽,变羽生角,变角生宫。是故以水和土,以土和火,以火化金,以金治木,木得反土。五行相治,所以成器用。

    凡海外三十六国,自西北至西南方,有修股民、天民、肃慎民、白民、沃民、女子民、丈夫民、奇股民、一臂民、三身民;自西南至东南方,结胸民、羽民、讙头国民、裸国民、三苗民、交股民、不死民、穿胸民、反舌民、豕喙民、凿齿民、三头民、修臂民;自东南至东北方,有大人国、君子国、黑齿民、玄股民、毛民、劳民;自东北至西北方,有跂踵民、句婴民、深目民、无肠民、柔利民、一目民、无继民。

    雒棠、武人在西北陬,礲鱼在其南,有神二人连臂为帝候夜,在其西南方,三珠树在其东北方,有玉树在赤水之上。昆仑、华丘在其东南方,爰有遗玉,青马、视肉、杨桃、甘樝,甘华,百果所生。和丘在其东北陬,三桑、无枝在其西,夸父、耽耳在其北方。夸父弃其策,是为邓林。昆吾丘在南方,轩辕丘在西方,巫咸在其北方,立登保之山,旸谷榑桑在东方,有娀在不周之北,长女简翟,少女建疵。西王母在流沙之濒,乐民、闾,在昆仑弱水之洲。三危在乐民西,宵明、烛光在河洲,所照方千里。龙门在河渊,湍池在昆仑,玄耀、不周、申池在海隅。孟诸在沛。少室、太室在冀州。烛龙在雁门北,蔽于委羽之山,不见日,其神人面龙身而无足。后稷垅在建木西,其人死复苏,其半鱼,在其间。流黄、沃民在其北方三百里,狗国在其东。雷泽有神,龙身人头,鼓其腹而熙。

    江出岷山,东流绝汉入海,左还北流,至于开母之北,右还东流,至于东极。河出积石。睢出荆山。淮出桐柏山。睢出羽山。清漳出楬戾,浊漳出发包。济出王屋。时、泗、沂、出台、台、术。洛出猎山,汶出弗其,流合于济。汉出嶓冢。泾出薄落之山。渭出鸟鼠同穴。伊出上魏。雒出熊耳。浚出华窍。维出覆舟。汾出燕京。衽出濆熊。淄出目饴。丹水出高褚。股出焦山。镐出鲜于。凉出茅庐、石梁,汝出猛山。淇出大号。晋出龙山结给。合出封羊。辽出砥石,釜出景,岐出石桥,呼沱出鲁平,泥途渊出樠山,维湿北流出于燕。

    诸稽、摄提,条风之所生也;通视,明庶风之所生也;赤奋若,清明风之所生也;共工,景风之所生也;诸比,凉风之所生也;皋稽,阊阖风之所生也;隅强,不周风之所生也;穷奇,广莫风之所生也。

    竉生海人,海人生若菌,若菌生圣人,圣人生庶人。凡竉者生于庶人。羽嘉生飞龙,飞龙生凤皇,凤皇生鸾鸟,鸾鸟生庶鸟,凡羽者生于庶鸟。毛犊生应龙,应龙生建马,建马生麒麟,麒麟生庶兽,凡毛者,生于庶兽。介鳞生蛟龙,蛟龙生鲲鲠,鲲鲠生建邪,建邪生庶鱼,凡鳞者生于庶鱼。介潭生先龙,先龙生玄鼋,玄鼋生灵龟,灵龟生庶龟,凡介者生于庶龟。暖湿生容,暖湿生于毛风,毛风生于湿玄,湿玄生于羽风,羽风生煗介,煗介生鳞薄,鳞薄生暖介。五类杂种兴乎外,肖形而蕃。日冯生阳阏,阳阏生乔如,乔如生干木,干木生庶木,凡根拔木者生于庶木。根拔生程若,程若生玄玉,玄玉生醴泉,醴泉生皇辜,皇辜生庶草,凡根茇草者生于庶草。海闾生屈龙,屈龙生容华,容华生蔈,蔈生萍藻,萍藻生浮草,凡浮生不根茇者生于萍藻。

    正土之气也,御乎埃天,埃天五百岁生缺,缺五百岁生黄埃,黄埃五百岁生黄澒,黄澒五百岁生黄金,黄金千岁生黄龙,黄龙入藏生黄泉,黄泉之埃上为黄云,阴阳相薄为雷,激扬为电,上者就下,流水就通,而合于黄海。

    偏土之气,御乎清天,清天八百岁生青曾,青曾八百岁生青澒,青澒八百岁生青金,青金八百岁生青龙,青龙入藏生青泉,青泉之埃上为青云,阴阳相薄为雷,激扬为电,上者就下,流水就通,而合于青海。

    壮土之气,御于赤天,赤天七百岁生赤丹,赤丹七百岁生赤澒,赤澒七百岁生赤金,赤金千岁生赤龙,赤龙入藏生赤泉,赤泉之埃上为赤云,阴阳相薄为雷,激扬为电,上者就下,流水就通,而合于赤海。

    弱土之气,御于白天,白天九百岁生白礜,白礜九百岁生白澒,白澒九百岁生白金,白金千岁生白龙,白龙入藏生白泉,白泉之埃上为白云,阴阳相薄为雷,激扬为电,上者就下,流水就通,而合于白海。

    牝土之气,御于玄天,玄天六百岁生玄砥,玄砥六百岁生玄澒,玄澒六百岁生玄金,玄金千岁生玄龙,玄龙入藏生玄泉,玄泉之埃上为玄云,阴阳相薄为雷,激扬为电,上者就下,流水就通,而合于玄海。


译文:
     大地所承载的范围,包括六合之间、四极之内。有太阳月亮照耀着它,星辰协调着它,四季治理着它,太岁制约着它。

     天地之间,有九州八极,整个大地上有九座大山,九处要塞,九个湖泽,加上风有八类,水有六种。

     那么,什么是九州?东南神州叫农土,正南次州叫沃土,西南戎州叫滔土,正西弇州叫并土,正中冀州叫中土,西北台州叫肥土,正北泲州叫成土,东北薄州叫隐土,正东阳州叫申土。

     什么是九山?指的是会稽山、泰山、王屋山、首阳山、太华山、岐山、太行山、羊肠山、孟门山。

     什么是九塞?指的是太汾、渑阨、荆阮、方城、殽阪、井陉、令疵、句注和居庸。

     什么是九薮?指的是越国的具区、秦国的阳纡、晋国的大陆、郑国的圃田、宋国的孟诸、齐国的海隅、赵国的钜鹿、燕国的昭余。

     什么是八风?东北风叫炎风、东风叫条风、东南风叫景风、南风叫巨风、西南风叫凉风、西风叫飂风、西北风叫丽风、北风叫寒风。

     什么是六水?是指黄河、赤水、辽河、黑河、长江和淮河。

     合计四海之内,东西长二万八千里,南北长二万六千里,其中水路有八千里,大峡谷六处,大河六百条,内陆河三千条。于是禹派太章从东极走到西极,推算测量,长达二亿三万三千五百里又七十五步;又派竖亥从北极走到南极,推算度量,长达二亿三万三千五百里又七十五步。又总计大的湖泊深潭,深度在三百仞以上的,就有二亿三万三千五百五十九个。禹于是用息土填塞洪水,这样就造出了很多大山。禹在挖掘昆仑山土来填平地上的低洼之处时发现了昆仑山中有层叠之城九重,城高一万一千里,城厚一百一十四步二尺六寸。山上生长着木禾,它长三十五尺。珠树、玉树、琁树、不死树在木禾的西边,沙棠、琅玕在木禾的东边,绛树在木禾的南边,碧树、瑶树在木禾的北边。山旁有四百四十道门,每门相距四里,每门宽九纯,一纯是一丈五尺。旁边还有九个用玉做成栏杆的深井,环围在山的西北角。北门敞开着以接纳不周风。倾宫、旋室、县圃、凉风、樊桐都在昆仑山的阊阖门里面,是昆仑山的疏圃。疏圃里的水是从黄泉里渗透出来的,这种黄水(泉水)环绕三圈后又回复到它的源头,我们把它叫做白水,喝了它可以使人长生不死。

     黄河发源于昆仑山的东北山麓,穿过一处大海,流经禹所疏导的积石山。赤水发源于昆仑山的东南麓,向西南流,注入南海的丹泽之东。弱水发源于穷石山,流经合黎时,余波流进了沙漠,穿过沙漠,向南到达南海。洋水发源于昆仑山的西北麓,流入南海羽民国之南。这四条河是天帝的神泉,用它来调和各种药剂,可以滋润万物。

     由昆仑山再向上攀登,就是凉风山,登上凉风山就可以长生不死。再向上攀登,就到悬圃山,登上悬圃山,就有了神灵,可以呼风唤雨。再向上攀登,就到达天庭,能登上天庭,就可成为天神。那儿是天帝居住的地方。

     扶桑木在东方的阳州,太阳从这里开始照耀天下。建木在南方的都广,众天帝从那里上下天庭,日中心(正午)的太阳照不出影子来,呼喊时也没有回音,这大概就是天地的正中央。若木在建木的西边,其末端有十个太阳,光芒照耀着大地。

     九州的面积,四边缘各有千里。九州之外,还有八,也是边缘四方各有千里。从东北方起叫无通,叫大泽。东方的叫大渚,叫少海。东南方的叫具区,叫元泽。南方的叫大梦,叫浩泽。西南方的叫渚资,叫丹泽。西方的叫九区,叫泉泽。西北方的叫大夏,叫海泽。北方的叫大冥,叫寒泽。这八殥八泽的云气凝成雨水滋润九州。

     八殥之外还有八纮,也是边缘四方各有千里。从东北方起叫和丘,叫荒土。东方的叫棘林,叫桑野。东南方的叫大穷,叫众女。南方的叫都广,叫反户。西南方的叫焦侥,叫炎土。西方的叫金丘,叫沃野。西北方的叫一目,叫沙所。北方的叫积冰,叫委羽。这八?的气流形成气候的寒冷暑热,和八风的风向结合,所以定能兴风作雨。八纮之外,还有八极。自东北方起叫方土山,叫苍门。东方叫东极山,叫开明门。东南方叫波母山,叫阳门。南方叫南极山,叫暑门。西南方叫编驹山,叫白门。西方叫西极山,叫阊阖门。西北方叫不周山,叫幽都门。北方叫北极山,叫寒门。这八极的云气凝成雨水洒遍天下;这八门的风调节着四季的寒暑变化。八纮八殥八泽的云气都凝成雨水降落九州,滋润中土大地。

     东方出产的美好的东西,有医毋闾山上的珣碢琪。东南方出产的美好的东西,有会稽的箭竹。南方出产的美好的东西,有梁山的犀角和象牙。西南方出产的美好的东西,有华山的黄金和玉石。西方出产的美好的东西,有霍山的夜明珠和五色玉。西北方出产的美好的东西,有昆仑山上的各种美玉。北方出产的美好的东西,有幽都的筋角硬弓。东北方出产的美好的东西,有斥山的虎豹毛皮。中部地区出产的美好的东西,有泰山附近的五谷、桑麻和鱼盐。

     大凡地形是,东西方向的叫纬,南北方向的叫经。山因高大沉稳而象征着仁爱宽厚的美德,水因流动不居而象征着奸巧伪诈;高而朝阳处促使万物生长,低而阴暗处加速生物衰亡;丘陵山峰因雄伟而透露阳刚之气,溪谷低洼因幽深而显示阴柔之情。水波圆转的区域藏有珍珠,水波方正的区域藏有玉石;清澈的水域中含有黄金,混浑的龙潭中含有玉之精华。土地各以它们不同的品类而影响着所出产的物品。因此,山中云气多而使人生男孩,沼泽雾气多而使人多生女婴;湿热瘴气多使人喑哑,邪恶风气多使人耳聋;森林之气重使人腿瘸,木林之气重使人背驼,河岸之气重使人脚肿;居岩石地区的人力气大,险阻地区的人易患粗脖子病;暑热之气使人命短,寒冷之气助人长寿,山谷之气吹多使人肢体麻痹,丘陵之气吹多使人骨骼弯曲;平衍之气教人仁爱,土山之气诱人贪婪。土质松软的地方上的人行动敏捷,土质板结的地方上的人行动迟钝。水流清澈的地方上的人声音细柔,水流浑浊的地方上的人声音粗重;生活在水流湍急边上的人身体轻飘,生活在水流迟缓边上的人身体笨重;地处九州中心的人中多出圣人。总之,人的心理生理特征性格都和他们生活的地形气候特征相类似,并和这些地形气候特征相呼应。

     正因为这样,所以南方会有常绿不衰的草,北方会有长年不化的冰,东方会有长寿的君子,西方会有夭残的尸体。睡觉时做梦会有应验,人死后神灵会变成鬼,磁石能吸引金属物,云母可以引来露水。土龙可以使旱天降雨,燕子大雁可以按节气南来北往。蛤、蟹、珠、龟可以随着月亮盈云而盛衰。

     因此,在坚硬土地上生活的人性格刚强,在松软土地上生活的人性格脆弱;黑硬土质上生活的人身材壮大,沙土上生活的人体形矮小;土地肥沃的地方上的人长得美丽,土地贫瘠的地方上的人长得丑陋。也因为这样,所以食水的鱼类善于游水而且耐寒,食土的蚯蚓类无心而不息,食木的熊罴类力大而爱发怒,食草的鹿类善于奔跑但愚蠢,食叶的蚕类抽丝作茧而最后化为飞蛾,食肉的虎豹鹰雕勇敢而且凶悍,食气的王乔赤松神明而且长寿,食五谷的人类聪明但短命,什么都不吃的倒可以修炼为神。 所以,凡人类、飞禽、走兽,乃至一切生物体,都各自有其产生的缘由和适应环境的生存本领,或奇或偶、或飞或走,没有人能够知道其中的奥秘、真情,只有通达“道”的人才能探寻出这里的本原。

     天是一为阳,地是二为阴,人生于天地,是为三,三三得九,九九八十一。是一为阳的天主管为阳的天干,天干数是十,又主管着人类,所以人怀胎十月而出生。八九七十二,二是偶数之首,偶数为阴而不能自主,须承阳(奇数)为主,奇数主管十二辰,十二辰主管月,月主管马,所以马怀胎十二月而出生。七九六十三,三主管北斗,北斗主管犬,所以犬怀胎三月而出生。六九五十四,四主管春夏秋冬四季,四季主管猪,所以猪怀胎四月而出生。五九四十五,五主管五音,五音主管猿猴,所以猿猴怀胎五月而出生。四九三十六,六主管六律,六律主管麋鹿,所以麋鹿怀胎六月而出生。三九二十七,七主管星宿,星宿主管老虎,所以老虎怀胎七月而出生。二九十八,八主管八风,八风主管虫类,所以虫类八天孵化出幼虫。鸟类和鱼类都是卵生但又属于阳性动物,所以鱼类和鸟类尽管是卵生,但鱼在水里游,鸟在空中飞,所以立冬时节燕雀进入海中变成蛤。

     万物的生活习性是各不相同的:蚕只吃桑叶而不饮水,蝉却只喝水而不吃食物,蜉蝣则不吃也不喝,有鳞壳的龟、鱼又是夏天觅食冬天伏藏。整个吞吃食物的鸟类和鱼类生有八窍且是卵生,而靠咀嚼进食的哺乳类却生有九窍且是胎生;四足动物不长羽毛翅膀,而长角动物却不生上齿。无角的动物(如猪)脂肪松稀且前半部分细瘦,有角的动物(如牛)脂肪紧凝且后半部分细瘦。白天出生的孩子像父亲,晚上出生的孩子像母亲。阴气极盛的生雌性,阳气极盛的生雄性。熊罴冬眠伏藏,候鸟按时迁徙。

     所以白色的水适宜生玉,黑色的水适宜产磨石,青色的水适宜产碧,赤色的水适宜生朱砂,黄色的水适宜产黄金,清澈的水适宜龟的生存。这样,汾水濛浊而适宜麻的生长,泲水通和适宜麦类作物,黄河水中和适宜豆类生长,洛水轻畅适宜谷类作物,渭水多力适宜黍子生长,汉水重安适宜竹子生长,江水厚仁适宜水稻生长,而平原上的人聪慧适宜播种五谷。

     东方是河流溪水汇聚的地方,也是日月升起的方位。居住在那里的人体形尖细,高鼻子大嘴巴,鹰肩耸起,走路踮着脚;身体的各个孔窍与眼睛相通,身上的筋络气血也连通眼睛,东方属青色主管肝脏;那里的人身材高大、智力早熟但寿命不长。那里的土质适宜种麦但虎豹很多。南方是阳气聚集和暑热潮气停留的地方。居住在那里的人形体修长上部尖瘦,嘴大眼眶深陷;身体的各个孔窍与耳相通,身上的气脉也连通耳道,南方属赤色主管心脏;那里的人成熟得早但也短命。那里的土质适宜种稻但犀牛大象很多。西方高山高原是河流发源和太阳月亮落下的地方。居住在那里的人脊背弯曲,脖子细长,走路昂着头;身体的各个孔窍与鼻相通,身上的皮肤也连通鼻腔,西方属白色主管肺;那里的人勇敢但不仁慈。那里的土质适宜种黍子但旄牛犀牛很多。北方幽暗不明,是天地闭合,寒冰积聚,动物蛰藏的地方。那里的人体形短缩,脖子短,肩膀宽而臀部下垂;身体的各个孔窍与阴部相通,骨骼的发育也与阴部功能相关;北方属黑色主管肾脏;那里的人愚笨但长寿。那里的土质适宜种豆类但马狗很多。中部地区四通八达,是风云流通、雨露汇聚的好地方。居住在那里的人脸大腮帮短,须髯美丽但过于肥胖;身体的各个孔窍与口腔相通,身上的发达肌肉与口的作用相关连;中土属黄色主管胃;那里的人聪明有才、无所不通且善于治理国事。那里的地方适宜种五谷,并有很多牛羊及家畜。

     在五行的关系中,木胜土,土胜水,水胜火,火胜金,金胜木。所以属木的禾生在木气旺盛的春天而衰死在金气旺盛的秋天,属火的豆类生长在火气旺盛的夏天而衰死在水气旺盛的冬天,属金的麦子生长在金气旺盛的秋天而衰死在火气旺盛的夏天,属水的荠菜生长在水气旺盛的冬天而衰死在火气旺盛的夏天。

     天下事物莫不如此:属木旺盛的时间,水处于衰竭阶段,火处于生长时期,金处于抑制过程而土处于死亡时候。属火旺盛的时间,木处于衰竭阶段,土处于生长时期,水处于抑制过程而金处于死亡时候。属土旺盛的时间,火处于衰竭阶段,金处于生长时期,木处于抑制过程而水处于死亡时候。属金旺盛的时间,土处于衰竭阶段,水处于生长时期,火处于抑制过程而木处于死亡时候。属水旺盛的时间,金处于衰竭阶段,木处于生长时期,土处于抑制过程而火处于死亡时候。

     音有“宫商角徵羽”五种,其中“宫”是主音。色有“赤青黄白黑”五种,其中“黄”是主色。味有“酸辛甘苦咸”五种,其中“甘”是主味。位有“东西南北中”(配“金木水土火”),其中和“中”相配的“土”是主位。因此,用土可生木,用木可生火,用火可生金,用金可生水,水又可返回到土。同样,用甘可生酸,用酸可生辛,用辛可生苦,用苦可生咸,咸又可返回到甘。还有,变化宫音可生成“徵”,变化徵音可生成“商”,变化商音可生成“羽”,变化羽音可生成“角”,变化角音又可生成“宫”。所以,以水可以调和土,以土可以调和火,以火可以融化金,以金可以处治木,木又能返回到土。这五行的相生相克就是如此,根据这些人们来制作各种器物。

     海外共有三十六国:从西北到西南方,有修股民、天民、肃慎民、白民、沃民、女子民、丈夫民、奇股民、一臂民、三身民;从西南到东南方,有结胸民、羽民、碮头国民、裸国民、三苗民、交股民、不死民、穿胸民、反舌民、豕喙民、凿齿民、三头民、修臂民;从东南到东北方,有大人国、君子国、黑齿民、玄股民、毛民、劳民;从东北到西北方,有碯踵民、句婴民、深目民、无肠民、柔利民、一目民、无继民。

     雒棠山和武人山在西北角,硥鱼在其南边。有两位神人,手挽手为天帝在西南方值夜放哨。三珠树就在它的东北方,有玉树在赤水边上。昆仑山和华丘在它的东南方,那里有宝玉、青马、视肉、杨桃、甘碷、甘华等神异之物,是各种果树生长的地方。和丘在它的东北角,无枝的三桑树在它西边,夸父山、耽耳国就在它的北边。夸父与日逐走时丢掉的拐杖化为邓林就在那里。昆吾山在南方,轩辕丘在西方。巫咸在它的北方,伫站在登保山顶。旸谷、榑桑在东方。有娀国在不周山的北面,国君的公主大的叫简翟,小的叫建疵。西王母住流沙边的昆仑山洞中。乐民国、拏闾在昆仑、弱水的洲上。三危山在乐民国的西边。宵明、烛光二女神在黄河的冰洲上,光明照耀着千里大地。龙门山处黄河之渊。湍池在昆仑山。玄耀山、不周山、申池在海边。孟诸泽则在沛郡。少室山和太室山在冀州。烛龙在雁门之北,隐蔽在委羽山中,不见太阳,那里的神是人面龙身,没有脚。后稷的坟墓在都广泽建木的西边,那里的人能死而复生,复生后身体一半是鱼形,处在中间。流黄和沃民在它的北边三百里。狗国在它的东面。雷泽中有种神,是龙身人头,拍打着肚子在嬉戏玩耍。

     长江发源于岷山,东流会融汉水而流入大海。途中左拐向北流,到达开母以北,又右拐再向东,直到流向东方之极而入海。黄河从积石山流出。睢水出自荆山。淮河发源于桐柏山。睢河发源于羽山。清漳河发源于揭戾山,浊漳河发源于发包山。济水出自王屋山。时水、泗水、沂水分别出自臺、台和术三处。洛河发源于猎山。汶河发源于马耳山,向西流汇合于济水。汉水发源于嶓冢山。泾水发源于薄落山。渭河发源于鸟鼠同穴的鸟鼠山。伊河发源于上魏。雒水出自熊耳山。浚河出自华窍。维水发源于覆舟山。汾水发源于燕京山。衽水出自碽熊山。淄水出自目饴。丹水发源于高褚山。股水出自嶕山。镐水出自鲜于。凉水发源于茅卢、石梁。汝河发源于猛山。淇水发源于大号山。晋水发源于龙山结绌。合水发源于封羊山。辽河出自砥石山。釜河出自景山。岐水出自石桥。呼沱出自鲁平。泥涂河发源于磀山。维湿河北流出自燕山。

     诸稽、摄提作为天神主管东北方,条风由此产生。通视作为天神主管东方,明庶风由此产生。赤奋若作为天神主管东南方,清明风由此产生。共工作为天神主管南方,景风由此产生。诸比作为天神主管西南方,凉风由此产生。皋稽作为天神主管西方,阊阖风由此产生。隅强作为天神主管西北方,不周风由此产生。穷奇作为天神主管北方,广莫风由此产生。

     [穴+友]生育海人,海人生育若菌,若菌生育圣人,圣人生育庶人。凡是有容貌者都是由庶人生育发展过来的。羽嘉生育飞龙,飞龙生育凤凰,凤凰生育鸾鸟,鸾鸟生育庶鸟。凡是有羽毛的鸟类都是由庶鸟生育发展过来的。毛犊生育应龙,应龙生育建马,建马生育麒麟,麒麟生育庶兽。凡是长毛的兽类都是由庶兽生育发展过来的。介鳞生育蛟龙,蛟龙生育鲲鲠,鲲鲠生育建邪,建邪生育庶鱼。凡是有鳞的鱼类都是由庶鱼生育发展过来的。介潭生育先龙,先龙生育玄鼋,玄鼋生育灵龟,灵龟生育庶龟。凡是长甲壳的龟类都是由庶龟生育发展过来的。暖湿之气生育了胈,而暖湿之气又是从毛风中产生,毛风又是从湿玄中产生,湿玄生育羽风,羽风生育暖介,暖介生育鳞薄,鳞薄生育暖介。以上五类复杂繁多的物种在外界自然环境下兴盛起来,并保留各自的外形生态特征而繁衍发展。

     日冯生育阳阏,阳阏生育乔如,乔如生育干木,干木生育庶木。凡是长根的树木都是由庶木生育发展过来的。招摇生育程若,程若生育玄玉,玄玉生育醴泉,醴泉生育皇辜,皇辜生育庶草。凡是有根的草类都是由庶草生育发展过来的。海闾生育屈龙,屈龙生育容华,容华生育蔈,蔈生育藻,藻生育浮草。凡是浮生水面无根的植物都是由萍藻浮草生育过来的。

     中央正土之气上升天空形成黄天的云气,这种云气经五百年化育生成磍石,磍石经五百年化育生成黄汞,黄汞经五百年化育生成黄金,黄金经一千年化育生成黄龙,黄龙潜藏地下之处形成黄泉,黄泉的精微气尘蒸发上升成为黄云。阴气和阳气接触相迫形成雷鸣,激烈撞击形成闪电,高处云气相遇低处云气、冷热气流相交形成雨水,降落大地集中于河流而汇融于黄海。东方偏土之气上升天空形成青天的云气,这云气经过八百年化育生成青曾,青曾经过八百年化育生成青汞,青汞经过八百年化育生成铅,铅经过一千年化育生成青龙,青龙潜藏地下之处形成青泉,青泉的精微气尘蒸发上升成为青云。阴气和阳气接触相迫形成雷鸣,激烈撞击形成闪电,高处云气相遇低处云气、冷热气流相交形成雨水,降落大地集中于河流而汇融于青海。南方牡土之气上升天空形成赤天的云气,这云气经过七百年化育生成赤丹,赤丹经过七百年化育生成赤汞,赤汞经过七百年化育生成红铜,红铜经一千年化育生成赤龙,赤龙潜藏地下之处形成赤泉,赤泉的精微气尘蒸发上升成为赤云。阴气和阳气接触相迫形成雷鸣,激烈撞击形成闪电,高处云气相遇低处云气、冷热气流相交形成雨水,降落大地集中于河流而汇融于赤海。西方弱土之气上升天空形成白天的云气,这种云气经过九百年化育生成白磌,白磌经过九百年化育生成白汞,白汞经过九百年化育生成白银,白银经过一千年化育生成白龙,白龙潜藏地下之处形成白泉,白泉的精微气尘蒸发上升成为白云。阴气和阳气接触相迫形成雷鸣,激烈撞击形成闪电,高处云气相遇低处云气、冷热气流相交形成雨水,降落大地集中于河流而汇融于白海。北方牝土之气上升天空形成玄天的云气,这种云气经过六百年化育生成玄砥,玄砥经过六百年化育生成玄汞,玄汞经过六百年化育生成黑铁,黑铁经过一千年化育生成玄龙,玄龙潜藏地下之处形成玄泉,玄泉的精微气尘蒸发上升成为玄云。阴气和阳气接触相迫形成雷鸣,激烈撞击形成闪电,高处云气相遇低处云气、冷热气流相交形成雨水,降落大地集中于河流而汇融于玄海。

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险巇、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反此则是含灵巨贼。 “大医精诚”——孙思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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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楼#
发布于:2019-11-08 1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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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时则训
两汉:刘安及门客 撰

     孟春之月,招摇指寅,昏参中,旦尾中。其位东方,其日甲乙,盛德在木,其虫鳞,其音角,律中太蔟,其数八,其味酸,其臭膻,其祀户,祭先脾。东风解冻,蛰虫始振苏,鱼上负冰,獭祭鱼,候雁北。天子衣青衣,乘苍龙,服苍玉,建青旗,食麦与羊,服八风水,爨萁燧火。东宫御女青色衣,青采,鼓琴瑟,其兵矛,其畜羊。朝于青阳左个,以出春令。布德施惠,行庆赏,省徭赋。立春之日,天子亲率三公、九卿、大夫以迎岁于东郊,修除祠位,币祷鬼神,牺牲用牡,禁伐木,母覆巢,杀胎夭,毋麛毋卵,毋聚众、置城郭,掩骼薶骴。孟春行夏令,则风雨不时,草木旱落,国乃有恐。行秋令,则其民大疫,飘风暴雨总至,黎莠蓬蒿并兴。行冬令,则水潦为败,雨霜大雹,首稼不入。正月官司空,其树杨。

    仲春之月,招摇指卯,昏弧中,旦建星中。其位东方,其日甲乙,其虫鳞,其音角,律中夹钟,其数八,其味酸,其臭膻,其祀户,祭先脾。始雨水,桃李始华,苍庚鸣,鹰化为鸠。天子衣青衣,乘苍龙,服苍玉,建青旗,食麦与羊,服八风水,爨萁燧火,东宫御女青色衣,青采,鼓琴瑟,其兵矛,其畜羊,朝于青阳太庙。命有司,省囹圄,去桎梏,毋笞掠,止狱讼。养幼小,存孤独,以通句萌。择元日,令民社。是月也,日夜分,雷始发声,蛰虫咸动苏。先雷三日,振铎以令于兆民,曰:“雷且发声,有不戒其容止者,生子不备,必有凶灾。”令官市,同度量,钧衡石,角斗称,端權槩。毋竭川泽,毋漉陂池,毋焚山林,毋作大事,以妨农功。祭不用牺牲,用圭璧,更皮币。仲春行秋令,则其国大水,寒气总至,寇戎来征。行冬令,则阳气不胜,麦乃不熟,民多相残。行夏令,则其国大旱,煗气早来,虫螟为害。二月官仓,其树杏。

    季春之月,招摇指辰,昏七星中,旦牵牛中,其位东方,其日甲乙,其虫鳞,其音角,律中姑洗,其数八,其味酸,其臭膻,其祀户,祭先脾。桐始华,田鼠化为鴽,虹始见,萍始生。天子衣青衣,乘苍龙,服苍玉,建青旗,食麦与羊,服八风水,爨萁燧火,东宫御女青色衣,青采,鼓琴瑟。其兵矛,其畜羊。朝于青阳右个。舟牧覆舟,五覆五反,乃言具于天子。天子乌始乘舟,荐鲔于寝庙,乃为麦祈实。是月也,生气方盛,阳气发泄,句者毕出,萌者尽达,不可以内。天子命有司发囷仓,助贫穷,振乏绝,开府库,出币帛,使诸侯,聘名士,礼贤者。命司空,时雨将降,下水上腾,循行国邑,周视原野,修利堤防,导通沟渎,达路除道,从国始,至境止。田猎毕弋,罝罘罗{罒亡},餧毒之药,毋出九门。乃禁野虞,毋伐桑柘。鸣鸠奋其羽,戴鵀降于桑,具扑曲筥筐。后妃斋戒,东乡亲桑,省妇使,劝蚕事。命五库,令百工,审金铁皮革、筋角箭簳、脂胶丹漆,无有不良。择下旬吉日,大合药,致欢欣。乃合累牛腾马,游牝于牧。令国傩,九门磔攘,以毕春气。行是月令,甘雨至三旬。季春行冬令,则寒气时发,草木皆肃,国有大怨。行夏令,则民多疾疫,时雨不降,山陵不登。行秋令,则天多沉阴,淫雨早降,兵革并起。三月官乡,其树李。

    孟夏之月,招摇指巳,昏翼中,旦婺女中,其位南方,其日丙丁,盛德在火,其虫羽,其音徵,律中仲吕,其数七,其味苦,其臭焦,其祀灶,祭先肺。蝼蝈鸣,丘螾出,王瓜生,苦菜秀。天子衣赤衣,乘赤骝,服赤玉,建赤旗,食菽与鸡,服八风水,爨柘燧火。南宫御女赤色衣,赤采,吹竽笙。其兵戟,其畜鸡,朝于明堂左个,以出夏令。立夏之日,天子亲率三公、九卿、大夫以迎岁于南郊。还,乃赏赐,封诸侯,修礼乐,飨左右。命太尉,赞杰俊,选贤良,举孝悌,行爵出禄,佐天长养,继修增高,无有隳坏。毋兴土功,毋伐大树,令野虞,行田原,劝农事,驱兽畜,勿令害谷,天子以彘尝麦,先荐寝庙。聚畜百药,靡草死,麦秋至,决小罪,断薄刑。孟夏行秋令,则苦雨数来,五谷不滋,四邻入保。行冬令,则草木早枯,后乃大水,败坏城郭。行春令,则螽蝗为败,暴风来格,秀草不实。四月官田,其树桃。

    仲夏之月,招摇指午,昏亢中,旦危中,其位南方,其日丙丁,其虫羽,其音徵,律中蕤宾,其数七,其味苦,其臭焦,其祀灶,祭先肺。小暑至,螳螂生,鵙始鸣,反舌无声。天子衣赤衣,乘赤骝,服赤玉,载赤旗,食菽与鸡,服八风水,爨柘燧火。南宫御女赤色衣,赤采,吹竽笙。其兵戟,其畜鸡,朝于明堂太庙。命乐师,修鞀鼙琴瑟管箫,调竽篪,饰钟磬,执干戚弋羽,命有司,为民祈祀山川百源,大雩帝,用盛乐。天子以雏尝黍,羞以含桃,先荐寝庙。禁民无刈蓝以染,毋烧灰,毋暴布,门闾无闭,关市无索。挺重囚,益其食,存鳏寡,振死事,游牝别其群,执腾驹,班马政。日长至,阴阳争,死生分,君子斋戒,慎身无躁,节声色,薄滋味,百官静,事无径,以定晏阴之所成。鹿角解,蝉始鸣,半夏生,木堇荣,禁民无发火。可以居高明,远眺望,登丘陵,处台榭。仲夏行冬令,则雹霰伤谷,道路不通,暴兵来至。行春令,则五谷不孰,百螣时起,其国乃饥。行秋令,则草木零落,果实蚤成,民殃于疫。五月官相,其树榆。

    季夏之月,招摇指未,昏心中,旦奎中,其位中央,其日戊己,盛德在土,其虫蠃,其音宫,律中百钟,其数五,其味甘,其臭香,其祀中霤,祭先心。凉风始至,蟋蟀居奥,鹰乃学习,腐草化为蚈。天子衣黄衣,乘黄骝,服黄玉,建黄旗。食稷与牛,服八风水,爨柘燧火,中宫御女黄色衣,黄采,其兵剑,其畜牛,朝于中宫。乃命渔人,伐蛟取鼍,登龟取鼋。令滂人,入材苇。命四监大夫,令百县之秩刍以养牺牲,以供皇天上帝、名山大川、四方之神、宗庙社稷,为民祈福行惠,令吊死问疾,存视长老,行稃鬻,厚席蓐,以送万物归也。命妇官染采,黼黻文章,青黄白黑,莫不质良,以给宗庙之服,必宣以明。是月也,树木方盛,勿敢斩伐,不可以合诸侯,起土功,动众兴兵,必有天殃。土润溽暑,大雨时行,利以杀草粪田畴,以肥土疆。季夏行春令,则谷实解落,多风欬,民乃迁徙。行秋令,则丘隰水潦,稼穑不孰,乃多女灾。行冬令,则风寒不时,鹰隼蚤挚,四鄙入保。六月官少内,其树梓。

    孟秋之月,招摇指申,昏斗中,旦毕中,其位西方,其日庚辛,盛德在金,其虫毛,其音商,律中夷则,其数九,其味辛,其臭腥,其祀门,祭先肝。凉风至,白露降,寒蝉鸣,鹰乃祭鸟,用始行戮。天子衣白衣,乘白骆,服白玉,建白旗,食麻与犬,服八风水,爨柘燧火,西宫御女白色衣,白采,撞白钟,其兵弋,其畜狗。朝于总章左个,以出秋令。求不孝不悌,戮暴傲悍而罚之,以助损气。立秋之日,天子亲率三公、九卿、大夫以迎秋于西郊。还,乃赏军率武人于朝,命将率,选卒厉兵,简练桀俊,专任有功,以征不义,诘诛暴慢,顺彼四方。命有司,修法制,缮囹圄,禁奸塞邪,审决狱,平词讼。天地始肃,不可以赢。是月农始升谷,天子尝新,先荐寝庙。命百官,始收敛,完堤防,谨障塞,以备水潦,修城郭,缮宫室。毋以封侯,立大官,行重币,出大使。行是月令,凉风至三旬。孟秋行冬令,则阴气大盛,介虫败谷,戎兵乃来。行春令,则其国乃旱,阳气复还,五谷无实。行夏令,则冬多火灾,寒暑不节,民多虐疾。七月官库,其树楝。

    仲秋之月,招摇指酉,昏牵牛中,旦觜巂中。其位西方,其日庚辛,其虫毛,其音商,律中南吕,其数九,其味辛,其臭腥,其祀门,祭先肝。凉风至,候雁来,玄鸟归,群鸟翔。天子衣白衣,乘白骆,服白玉,建白旗,食麻与犬,服八风水,爨柘燧火,西宫御女白色衣,白采,撞白钟,其兵戈,其畜犬。朝于总章太庙。命有司,申严百刑,斩杀必当,无或枉挠。决狱不当,反受其殃。是月也,养长老,授几杖,行稃鬻饮食。乃命宰祝,行牺牲,案刍豢,视肥癯全粹,察物色,课比类,量小大,视少长,莫不中度。天子乃傩,以御秋气,以犬尝麻,先荐寝庙。是月可以筑城郭,建都邑,穿窦窖,修囷仓。乃命有司,趣民收敛畜采,多积聚,劝种宿麦。若或失时,行罪无疑。是月也,雷乃始收,蛰虫培户,杀气浸盛。阳气日衰,水始涸。日夜分。一度量,平权衡,正钧石角斗称,理关市,来商旅,入货财,以便民事。四方来集,远方皆至,财物不匮,上无乏用,百事乃遂。仲秋行春令,则秋雨不降,草木生荣,国有大恐。行夏令,则其国乃旱,蛰虫不藏,五谷皆复生。行冬令,则风灾数起,收雷先行,草木蚤死。八月官尉,其树柘。

    季秋之月,招摇指戌,昏虚中,旦柳中,其位西方,其日庚辛,其虫毛,其音商,律中无射,其数九,其味辛,其臭腥,其祀门,祭先肝。候雁来,宾雀入大水为蛤,菊有黄华,豺乃祭兽戮禽。天子衣白衣,乘白骆,服白玉,建白旗,食麻与犬,服八风水,爨柘燧火,西宫御女白色衣,白采,撞白钟,其兵戈,其畜犬,朝于总章右个。命有司,申严号令,百官贵贱,无不务入,以会天地之藏,无有宣出。乃命冢宰,农事备收,举五谷之要,藏帝籍之收于神仓。是月也,霜始降,百工休,乃命有司曰:寒气总至,民力不堪,其皆入室,上丁入学习吹,大飨帝,尝牺牲,合诸侯,制百县。为来岁受朔日,与诸侯所税于民,轻重之法,贡岁之数,以远近土地所宜为度。乃教于田猎,以习五戎,命太仆及七驺,咸驾戴荏,授车以级,皆正设于屏外,司徒搢朴,北向以赞之。天子乃厉服广饰,执弓操矢以猎。命主祠,祭禽四方。是月草木黄落,乃伐薪为炭,蛰虫咸俯。乃趋狱刑,毋留有罪,收录秩之不当,供养之不宜者。通路除道,从境始,至国而后已。是月,天子乃以犬尝麻,先荐寝庙。季秋行夏令,则其国大水,冬藏殃败,民多鼽窒。行冬令,则国多盗贼,边竟不宁,土地分裂。行春令,则煗风来至,民气解隋,师旅并兴。九月官候,其树槐。

    孟冬之月,招摇指亥,昏危中,旦七星中,其位北方,其日壬癸,盛德在水,其虫介,其音羽,律中应钟,其数六。其味碱,其臭腐,其祀井,祭先肾。水始冰,地始冻,雉入大水为蜃,虹藏不见。天子衣黑衣,乘玄骊,服玄玉,建玄旗,食黍与彘,服八风水,爨松燧火。北宫御女黑色衣,黑采,击磬石,其兵钅杀,其畜彘,朝于玄堂左个,以出冬令。命有司,修群禁,禁外徙,闭门闾,大搜客,断罚刑,杀当罪,阿上乱法者诛。立冬之日,天子亲率三公、九卿、大夫以迎岁于北郊。还,乃赏死事,存孤寡。是月,命太祝,祷祀神位,占龟策,审卦兆,以察吉凶。于是天子始裘,命百官,谨盖藏,命司徒,行积聚,修城郭,警门闾,修楗闭,慎管龠,固封玺,修边境,完要塞,绝蹊径,饰丧纪,审棺椁衣衾之薄厚,营丘垅之小大高痺,使贵贱卑尊各有等级。是月也,工师效功,陈祭器,案度程,坚致为上。工事苦慢,作为淫巧,必行其罪。是月也,大饮蒸,天子祈来年于天宗,大祷祭于公社,毕,飨先祖。劳农夫,以休息之。命将率讲武,肄射御,角力劲。乃命水虞渔师,收水泉池泽之赋,毋或侵牟。孟冬行春令,则冻闭不密,地气发泄,民多流亡。行夏令,则多暴风,方冬不寒,蛰虫复出。行秋令,则雪霜不时,小兵时起,土地侵削。十月官司马,其树檀。

    仲冬之月,招摇指子,昏壁中,旦轸中,其位北方,其日壬癸,其虫介,其音羽,律中黄钟,其数六,其味碱,其臭腐,其祀井,祭先肾。冰益壮,地始坼,鳱鴠不鸣,虎始交。天子衣黑衣,乘铁骊,服玄玉,建玄旗,食黍与彘,服八风水,爨松燧火。北宫御女黑色衣,黑采,击磬石。其兵铩,其畜彘,朝于玄堂太庙。命有司曰:土事无作,无发室居,及起大众。是谓发天地之藏,诸蛰则死,民必疾疫,有随以丧。急捕盗贼,诛淫泆诈伪之人,命曰昜月。命奄尹,申宫令,审门闾,谨房室,必重闭,省妇事。乃命大酋,秫稻必齐,麹蘖必时,湛熺必洁,水泉必香,陶器必良,火齐必得,无有差忒。天子乃命有司,祀四海大川名泽。是月也,农有不收藏积聚、牛马畜兽有放失者,取之不诘。山林薮泽,有能取疏食、田猎禽兽者,野虞教导之。其有相侵夺,罪之不赦。是月也,日短至,阴阳争,君子斋戒,处必掩,身欲静,去声色,禁嗜欲,宁身体,安形性。是月也,荔挺出,芸始生,丘螾结,麋角解,水泉动则伐树木,取竹箭,罢官之无事、器之无用者,涂阙庭门闾,筑囹圄,所以助天地之闭。仲冬行夏令,则其国乃旱,氛雾冥冥,雷乃发声。行秋令,则其时雨水,瓜瓠不成,国有大兵。行春令,则虫螟为败,水泉咸竭,民多疾疠。十一月官都尉,其树枣。

    季冬之月,招摇指丑,昏娄中,旦氐中,其位北方,其日壬癸,其虫介,其音羽,律中大吕,其数六,其味碱,其臭腐,其祀井,祭先肾。雁北乡,鹊加巢,雉雊,鸡呼卵。天子衣黑衣,乘铁骊,服玄玉,建玄旗,食麦与彘,服八风水,爨松燧火。北宫御女黑色衣,黑采,击磬石。其兵钅杀,其畜彘。朝于玄堂右个。命有司,大傩旁磔,出土牛。命渔师始渔,天子亲往射渔,先荐寝庙。令民出五种,令农计耦耕事,修耒耜,具田器。命乐师大合吹而罢。乃命四监,收秩薪,以供寝庙及百祀之薪燎。是月也,日穷于次,月穷于纪,星周天子,岁鸡更始,令静农民,无有所使,天子乃与公、卿、大夫饰国典,论时令,以待嗣岁之宜。乃命太史,次诸侯之列,赋之牺牲,以供皇天上帝社稷之刍享。乃命同姓之国,供寝庙之刍豢;卿、士、大夫至于庶民,供山林名川之祀。季冬行秋令,则白露蚤降,介虫为,四鄙入保。行春令,则胎夭伤,国多痼疾,命之曰逆。行夏令,则水潦败国,时雪不降,冰冻消释。十二月官狱,其树栎。

    五位,东方之极,自碣石山过朝鲜,贯大人之国,东至日出之次,樽木之地,青土树木之野,太皞、句芒之所司者,万二千里。其令曰:挺群禁,开闭阖,通穷窒,达障塞,行优游,弃怨恶,解役罪,免忧患,休罚刑,开关梁,宣出财,和外怨,抚四方,行柔惠,止刚强。南方之极,自北户孙之外,贯颛顼之国,南至委火炎风之野,赤帝、祝融之所司者,万二千里。其令曰:爵有德,赏有功,惠贤良,救饥渴,举力农,振贫穷,惠孤寡,忧疲疾,出大禄,行大赏,起毁宗,立无后,封建侯,立贤辅。中央之极,自昆仑东绝两恒山,日月之所道,江汉之所出,众民之野,五谷之所宜,龙门、河、济相贯,以息壤堙洪水之州,东至于碣石,黄帝、后土之所司者,万二千里。其令曰:平而不阿,明而不苛,包裹覆露,无不囊怀,溥汜无私,正静以和,行稃鬻,养老衰,吊死问疾,以送万物之归。西方之极,自昆仑绝流沙、沈羽,西至三危之国,石城金室,饮气之民,不死之野,少皞、蓐收之所司者,万二千里。其令曰:审用法,诛必辜,备盗贼,禁奸邪,饰群牧,谨著聚,修城郭,补决窦,塞蹊径,遏沟渎,止流水,雝溪谷,守门闾,陈兵甲,选百官,诛不法。北方之极,自九泽穷夏晦之极,北至令正之谷,有冻寒积冰,雪雹霜霰,漂润群水之野,颛顼、玄冥之所司者,万二千里。其令曰:申群禁,固闭藏,修障塞,缮关梁,禁外徙,断罚刑,杀当罪,闭关闾,大搜客,止交游,禁夜乐,蚤闭晏开,以塞奸人。已得,执之必固。天节已几,刑杀无赦,虽有盛尊之亲,断以法度。毋行水,毋发藏,毋释罪。

    六合,孟春与孟秋为合,仲春与仲秋为合,季春与季秋为合,孟夏与孟冬为合,仲夏与仲冬为合,季夏与季冬为合。孟春始赢,孟秋始缩;仲春始出,仲秋始内;季春大出,季秋大内;孟夏始缓,孟冬始急;仲夏至修,仲冬至短;季夏德毕,季冬刑毕。故正月失政,七月凉风不至;二月失政,八月雷不藏;三月失政,九月不下霜;四月失政,十月不冻;五月失政,十一月蛰虫冬出其乡;六月失政,十二月草木不脱;七月失政,正月大寒不解;八月失政,二月雷不发;九月失政,三月春风不济;十月失政,四月草木不实;十一月失政,五月下雹霜;十二月失政,六月五谷疾狂。春行夏令,泄;行秋令,水;行冬令,肃。夏行春令,风;行秋令,芜;行冬令,格。秋行夏令,华;行春令,荣;行冬令,耗。冬行春令,泄;行夏令,旱;行秋令,雾。

    制度阴阳,大制有六度,天为绳,地为准,春为规,夏为衡,秋为矩,冬为权。绳者,所以绳万物也;准者,所以准万物也;规者,所以员万物也;衡者,所以平万物也;矩者,所以方万物也;权者,所以权万物也。绳之为度也,直而不争,修而不穷,久而不弊,远而不忘,与天合德,与神合明,所欲则得,所恶则亡,自古及今,不可移匡,厥德孔密,广大以容,是故上帝以为物宗。准之为度也,平而不险,均而不阿,广大以容,宽裕以和,柔而不刚,锐而不挫,流而不滞,易而不秽,发通而有纪,周密而不泄,准平而不失,万物皆平,民无险谋,怨恶不生,是故上帝以为物平。规之为度也,转而不复,员而不垸,优而不纵,广大以宽,感动有理,发通有纪,优优简简,百怨不起。规度不失,生气乃理。衡之为度也,缓而不后,平而不怨,施而不德,吊而不责,当平民禄,以继不足,勃勃阳阳,唯德是行,养长化育,万物蕃昌,以成五谷,以实封疆,其政不失,天地乃明。矩之为度也,肃而不悖,刚而不愦,取而无怨,内而无害,威厉而不慑,令行而不废,杀伐既得,仇敌乃克,矩正不失,百诛乃服。权之为度也,急而不赢,杀而不割,充满以贯,周密而不泄,败物而弗取,罪杀而不赦,诚信以必,坚悫以固,粪除苛慝,不可以曲,故冬正将行,必弱以强,必柔以刚,权正而不失,万物乃藏。明堂之制,静而法准,动而法绳,春治以规,秋治以矩,冬治以权,夏治以衡,是故燥湿寒暑以节至,甘雨膏露以时降。


译文:
     孟春正月,招摇星指向十二辰的寅位,黄昏时参星位于正南方中天,黎明时尾星位于正南方中天。这个月的方位是东方,日干用甲乙,旺盛的德泽在于属木。所属的动物是鳞龙。代表的音是角音,所属的律是太蔟。代表的数是八,所属的味道是酸味,所属的气味是膻味。这个月祭祀户神,祭祀时先放上属木的脾脏。暖和的东风融解了冰冻,冬眠动物开始复苏活动,鱼儿靠近残冰游弋,水獭开始捕捉鱼儿,大雁开始飞往北方。天子穿青衣,骑青龙马,佩青色玉饰,树青色旗帜。吃麦面和羊肉,饮八风吹来的露水,烧饭用豆萁,用阳燧取火。东宫侍女穿青衣,衣裳绣有青色的花纹,弹琴鼓瑟。代表这个月的兵器是矛,代表这个月的家畜是羊。天子在青阳宫左侧室上朝召见群臣,发布春季的政令,布施德泽恩惠,施行庆喜的奖赏,减轻徭役和赋税。

     立春之日,天子亲率三公九卿和大夫等文武官员到东郊去迎接春天的到来,修整祭坛清扫神位,献上圭璧祈求鬼神降福,祭祀用的牺牲是公畜。禁止砍伐树木,不准捣毁禽鸟巢穴,不许捕杀怀胎的母兽和幼小的麋鹿,不要猎取禽卵,不征集民众修筑城墙,掩埋好暴露在荒野外的尸骨。如果孟春实施夏季的政令,就会风雨不调,草木提早枯萎,国家就会出现恐慌;如果孟春实施秋季的政令,百姓就会受瘟疫之灾,狂风暴雨一起袭来,各种杂草竞相丛生。如果孟春实施冬季的政令,洪水就会发生,寒霜冰雹一起降临,头茬作物不可能有收成。这正月的代表官是司空。代表的树是杨树。

     仲春二月,招摇星指向十二辰的卯位,黄昏时弧星位于正南方中天,黎明时建星位于正南方中天。这个月的方位是东方,日干用甲乙。所属的动物是鳞龙。代表的音是角音,所属的律是夹钟。代表的数是八,所属的味道是酸味,所属的气味是膻味。这个月祭祀户神,祭祀时先放上属木的脾脏。这时雨水开始多起来,桃李开始开花,黄莺鸟开始啼叫,鹰化成鸠。天子穿青衣,骑青龙马,佩青色玉饰,树青色旗帜。吃麦面和羊肉,饮八风吹来的露水,烧饭用豆萁,用阳燧取火。东宫侍女穿青衣,衣裳绣有青色的花纹,弹琴鼓瑟。代表这个月的兵器是矛,代表这个月的家畜是羊。天子在青阳宫中厅上朝召见群臣,命令主管官员赦免轻罪囚犯,去除他们的手铐脚镣;停止拷打刑罚,调停诉讼争端;养育幼儿,抚养孤儿和孤老,以使万物在春天都能萌发生长。选择吉利的日子,让百姓祭祀土地神。

     在这个月中,因春分使那天昼夜长短相等,春雷开始轰鸣,冬眠动物都被振动苏醒。在预计要打雷的前三天,摇动铎铃通知百姓:“雷将要响了,如果谁不检点自己的仪容举止,所生的小孩将会残缺不全,一定会有灾祸降临。”并命令官府管理市场,统一度量标准,检查各种衡量器具是否标准。不要排干河川湖泽及池塘内的水,不要焚烧山林,不要征集民工从事其他事情,以免妨碍春耕春种等农事。祭祀时不必用牲畜,用圭璧、鹿皮和帛等来代替,保护家畜成长以符合春主生长主仁的原则。

     如果仲春实施秋季的政令,就会使国家发生大水,寒潮不断袭来,敌国盗寇也会乘机侵犯;如果仲春实施冬季的政令,就会使阳气不能取胜,麦子就难以成熟,百姓则因饥荒而互相残杀;如果仲夏实施夏季的政令,就会使国家发生大旱,暖湿气流就会提前到来,螟虫会进一步危害农作物。

这二月的代表官是仓官。代表的树是杏树。

     季春三月,招摇星指向十二辰的辰位,黄昏时七星位于正南方中天,黎明时牵牛星位于正南方中天。这个月的方位是东方,日干用甲乙。所属的动物是鳞龙。代表的音角音,所属的律是姑洗。代表的数是八,所属的味道是酸味,所属的气味是膻味。这个月祭祀户神,祭祀时先放上属木的脾脏。这时梧桐树开始茂华,田鼠变成鹌鹑,彩虹开始出现,浮萍开始生长。天子穿青衣,骑青龙马,佩青色玉饰,树青色旗帜。吃麦面和羊肉,饮八风吹来的露水,烧饭用豆萁,用阳燧取火。东宫侍女穿青衣,衣裳绣有青色的花纹,弹琴鼓瑟。代表这个月的兵器是矛,代表这个月的家畜是羊。天子在青阳宫右侧室上朝召见群臣。主管船只的官员将船翻来覆去检查多遍,确准无损,才禀告天子船只准备就绪,这时天子才乘船出发,奉献鲟鱼给宗庙祭祀,祈求上天保佑夏粮作物麦子颗粒饱满。

     在这个月里,化育万物生长的阳气正旺盛,散泄洋溢于各个方面,弯曲的小草和笔直的树木都呈现出难以抑制的蓬勃生机。天子下令官员打开仓库,资助救济贫困百姓。又下令打开财物仓库,拿出丝帛出使诸侯,还拜访名士、礼待贤人。命令司空,告诫他雨季将临,地下水将上升,有必要巡视大都小镇,察看郊外田野,加固堤防,疏通沟渠,清除路障,保证都城通往四方的道路畅通无阻。打猎用的各种弋射网具、诱毒兽物的药物一律不准携带出城门。同时又令主管山林农田的官员不许砍伐桑树、柘树。这时,斑鸠展翅飞翔、戴胜鸟停集在桑林中,表示养蚕季节来临,有必要准备好蚕箔箩筐。然后,后妃在斋戒之后亲自去东方采摘桑叶。视察妇女们的劳动,勉励她们致力于养蚕事业。又命令掌管各种仓库的官员,督促各种工匠检查金铁、皮革、筋角、箭杆、脂胶、朱砂丹漆等材料是否完好,而不许有劣品。选择本月下旬的吉日,让乐师演奏各种乐器,让大家欢欣鼓舞。这时该将公牛公马与母牛母马合在一起放牧。并命令国都举行驱赶疫鬼的仪式,在国都九座城门宰杀牲畜祭神以驱除妖邪之气来结束春季时令。如果能在本季春中实施上述这些政令,那么甘雨就会及时降临在这段时间里。

     如果季春实施冬季的政令,就会出现寒冷的气温,草木也因此萎缩,国家会出现大恐慌;如果季春实施夏季的政令,人民就会有疾病瘟疫,该下的雨也就不降临,山上的植物就不能正常生长;如果季春实施秋季的政令,就会出现阴沉的天气,淫雨提早来到,战祸纷起。

这三月的代表官是乡官。代表的树是李树。

     孟夏四月,招摇星指向十二辰的巳位,黄昏时翼星位于正南方中央,黎明时婺女星位于正南方中央。这个月的方位是南方,日干用丙丁,旺盛的德泽在于属火。所属的动物是羽鸟。代表的音是徵音,所属的律是仲吕。代表的数是七,所属的味道是苦味,所属的气味是焦味。这个月祭祀灶神,祭祀时先放上属火的肺脏。这时蝼蛄开始啼鸣,蚯蚓钻出地面,王瓜长出,苦菜开花。天子穿赤红衣,骑赤红马,佩赤红玉饰,树赤红旗帜。吃豆类和鸡,饮八风吹来的露水,烧饭用柘木,用阳燧取火。南宫侍女穿赤红衣,衣裳绣有赤红的花纹,吹奏竽笙。代表这个月的兵器是戟,代表这个月的家畜是鸡。天子在明堂宫左侧室上朝召见群臣,发布夏季的政令。

     立夏之日,天子亲率三公九卿和大夫等文武官员到南郊去迎接夏天的到来。返回后论功行赏,分封诸侯,举行隆重的礼仪,弹奏高雅的音乐,宴请左右近臣。命令主管军事的太尉,推举智勇超群的人才,选拔品行优秀的贤士,推荐孝悌父母兄弟的人士,授予他们爵位和赏赐他们俸禄。要辅佐上天养育万物,使万物生长正常而不至于出现毁坏夭折。不要大兴土木,不要砍伐大树。命令主管田野山林的官员,巡视田间原野,勉励农事,驱赶野兽和家畜,不使它们进入庄稼地危害谷物。天子将尝过新麦的猪献祭给宗庙请祖先神灵尝新。积蓄采集各种药材。这时诸如葶苈草这样的靡草开始衰死,而麦子将成熟。对那些轻罪犯人进行判决,并处以轻微的刑罚。如果孟夏实施秋季的政令,就会使有害的雨下个不停,五谷不能很好地生长,郊外的百姓就要涌入都城内以求活命。

     如果孟夏实施冬季的政令,草木就会过早枯死,不久还会发生洪涝大水,毁坏城廓。如果孟夏实施春季的政令,就会有蝗虫为灾使庄稼歉收,而暴风发生还可使该抽穗的植物不能结果实。

这四月的代表官是田官。代表的树是桃树。

     仲夏五月,招摇星指向十二辰的午位,黄昏时亢星位于正南方中央,黎明时危星位于正南方中央。 这个月的方位是南方,日干用丙丁。所属的动物是羽鸟。代表的音是徵音,所属的律是蕤宾。代表的数是七,所属的味道是苦味,所属的气味是焦味。这个月祭祀灶神,祭祀时先放上属火的肺脏。这时小暑节气来到,螳螂出生,伯劳开始啼鸣,百舌鸟却寂寞无声。天子穿赤红衣,骑赤红马,佩赤红玉饰,树赤红旗帜。吃豆类和鸡,饮八风吹来的露水,烧饭用柘木,用阳燧取火。南宫侍女穿赤红衣,衣裳绣有赤红的花纹,吹奏竽笙。代表这个月的兵器是戟,代表这个月的家畜是鸡。天子在明堂宫中央厅上朝召见群臣,命令乐师修整好鞀鼙鼓、琴瑟和管箫,并调配好竽和箎,装饰好钟和磬,整治好盾、斧、戈和羽旗。命令主管的官员替百姓祈祷山峰河流和江河源头,举行大雩仪式祭祀上帝,为百姓祈求神灵赐福降雨,并使用盛大的古代音乐。天子用品尝过黍米的小鸡和成熟的樱桃,献祭给宗庙的祖宗神灵。发布禁令,不许割取尚未成熟的蓼蓝来制作染料,不许砍伐草木烧灰作肥料,不要暴晒葛布以免脆裂。巷里大门不必关闭,关卡集市不要征收税赋。缓轻重犯的刑罚,并增加他们的食物。抚养孤寡老人,救济为国牺牲的烈士的家属。将受孕母畜和畜群分开,单独喂养,给马驹套上络头进行调教,并颁布养马条令。

     夏至这天白天最长,而开始上升的阴气和正处鼎盛的阳气互相争抗着,这使万物生死界限分明,有些植物濒临死亡,有些植物旺盛生长。这时的君子应实行斋戒,做到谨慎恃身,言行稳重,节制声色之欲,并饮食清淡,让身体的所有器官平和恬静,处事周密不粗糙,遇事舒宽不烦躁,这样使自身来适应这阳气阴气相交的季节。同样,这时鹿角开始脱落,蝉鸣可以听到,半夏应时生长,木槿树正在开花。这时同样应发布禁令,要老百姓小心火烛;可以选高而明亮的地方作为居所,这样能登高望远,并能登上建于山坡土岗上的高台榭屋望云物占氛祥。

     如果仲夏实施冬季的政令,就会发生冰雹霰雪砸伤五谷庄稼的事,并导致道路不通,战乱随时会发生;如果仲夏实施春季的政令,五谷就不会成熟,各种虫害就会发生,这时国家就要闹饥荒;如果仲夏实施秋季的政令,草木就会凋零,果实提早长成,百姓就要遭受瘟疫的祸害。

这五月的代表官是相官。代表的树是榆树。

     季夏六月,招摇星指向十二辰的未位,黄昏时心星位于正南方中央,黎明时奎星位于正南方中央。这个月的方位是中央,日干用戊己。旺盛的德泽在于属土。所属的动物是裸虫中的麒麟。代表的音是宫音,所属的律是林钟。代表的数是五,所属的味道是甜味,所属的气味是香味。这个月祭祀中霤宅神,祭祀时先放上属土的心脏。这时凉风开始来到,蟋蟀转移到房屋西南角的墙缝里,雏鹰开始学习飞行搏击,腐败的草中孵化出萤火虫来。天子穿黄衣,骑黄骝马,佩黄色玉饰,立黄色旗帜。吃谷类和牛肉,饮八风吹来的露水,烧饭用柘木,用阳燧取火。中宫侍女穿黄衣,衣裳绣有黄色的花纹。代表这个月的兵器是剑,代表这个月的家畜是牛。天子在中宫上朝召见群臣,命令主管渔业的官员捕捉蛟龙猎取鼍龙,收集神龟捉拿鼋鱼。又命令掌管池泽的官员收缴成材的芦苇。还命令四监大夫汇集各地方按规定缴纳的饲草,来喂养祭祀用的牲畜,以便以后用这些牲畜祭奉皇天上帝、名山大川、四方神灵、宗庙社稷,为百姓祈求福祥。这时还要实施仁慈宽厚的政令,哀悼死者,吊唁丧事,慰问病人,探望拜访长者老人,施舍碅粥,提供蓐垫,使万物都有一个好的归宿。命令妇官染制彩帛,使各种花纹各种色彩的布帛质地优良,以便能制作成祭祀宗庙的、颜色多样、色彩鲜亮的礼服。

     这个月树木正在繁盛生长,所以不能斩斫砍伐。不宜召集诸侯。这个月如果大兴土木,兴师动众,一定会受到老天爷的惩罚。这个季节土地湿润、温度高,并时常有大雨降临,所以可以割草烧灰沤制肥田,以便能增加土地的肥沃度。

     如果季夏实施春季的政令,那么谷物果实就会早落,人也易受风寒而咳嗽气喘,百姓就要迁徙转移;如果季夏实施秋季的政令,那么不论是高地还是洼地都会受水淹,庄稼就不易成熟,而且还会发生不少对妇女有害的灾病;如果季夏实施冬季的政令,就会使风寒不合时宜地提早发生,鹰隼也会提早搏击禽鸟,四方边远地方的人就会涌入城里谋生。

这六月的代表官是少内。代表的树是梓树。

     孟秋七月,招摇星指向十二辰的申位,黄昏时斗宿位于正南方中央,黎明时毕宿位于正南方中央。这个月的方位是西方,日干用庚辛,旺盛的德泽在于属金。所属的动物是毛类的老虎。代表的音是商音,所属的律是夷则。代表的数是九,所属的味道是辛味,所属的气味是腥味。这个月祭祀门神,祭祀时先放上属金的肝脏。这时凉风已经兴起,白露降落大地,寒蝉尚能鸣啼,老鹰开始捕捉鸟雀,这个季节顺秋气而始行杀戮刑罚。天子穿白衣,骑白骆马,佩白色玉饰,树白色旗帜。吃黍类和狗肉,饮八风吹来的露水,烧饭用柘木,用阳燧取火。西宫侍女穿白衣,衣裳绣有白色的花纹,敲白钟。代表这个月的兵器是戈,代表这个月的家畜是狗。天子在总章宫左侧室上朝召见大臣,发布秋季的政令。要严惩那些不孝父母、不敬兄长、凶残蛮横的人,来张扬秋天刑杀之气。

     立秋那天,天子亲率三公九卿和大夫等文武百官到西郊去迎接秋天的到来。返回以后便在朝廷奖赏勇武有功的官兵。并命令将帅挑选精悍士兵,磨砺兵器,精选训练中杰出的将士,信用有才有功人员去讨伐那些不义的诸侯,惩治那些凶暴傲蛮的人,以安定四方天下。命令主管官员,修订严明法律制度,修缮牢房,禁绝奸邪,审理案件,处理诉讼。这时的秋季是天地自然到处显示肃杀收敛的时令,所以不许容忍有邪气霸道的现象存在。这个月农夫开始收割庄稼,天子将用新谷进献给宗庙中的祖宗神灵。命令各级官员开始征收赋税,加固堤防,兴修水利以防水患;修整城墙及修缮宫室;不要割地封侯、任命官员和施行重赏及派出使节。这个季节如果实施这些政令,那么凉风就会不时出现。

     如果孟秋实施冬季的政令,那么阴气就会过盛而使甲壳动物伤害谷物庄稼,敌兵就会来犯入侵;如果孟秋实施春季的政令,国家就会发生旱灾,阳气就会还复,五谷不能结果实;如果孟秋实施夏季的政令,到了冬天就会多火灾,寒暑失调,百姓会发疟疾。

这七月的代表官是库官。代表的树是楝树。

     仲秋八月,招摇星指向十二辰的酉位,黄昏时牵牛星位于正南方中央,黎明时觜碐星位于正南方中央。这个月的方位是西方,日干用庚辛。所属的动物是毛类的白虎。代表的音是商音,所属的律是南吕。代表的数是九,所属的味道是辛味,所属的气味是腥味。这个月祭祀门神,祭祀时先放上属金的肝脏。这时凉风已经兴起,候雁飞来,燕子南飞,群鸟因寒气来临而长出羽毛并飞翔于空中。天子穿白衣,骑白骆马,佩白色玉饰,树白色旗帜。吃黍类和狗肉,饮八风吹来的露水,烧饭用柘木,用阳燧取火。西宫侍女穿白衣,衣裳绣有白色的花纹,敲白钟。代表这个月的兵器是戈,代表这个月的家畜是狗。天子在总章宫正厅上朝召见群臣。命令主管刑法的官员,严明各种刑律,处死犯人一定要得当,依据事实而不可有一点冤屈;如果判决案件不合事实、处理不当,必将受到上天的惩罚。

     这个月里要赡养好老人,赐给他们可用的几案和手杖,施舍碅粥,保障他们的饮食。还要命令主管祭祀的官员,巡视检查那些准备用来祭祀的牲畜,察看肥瘦是否适中,是否完好无缺,毛色是否纯正,体形大小是否符合等级类别,重量齿龄是否符合规定标准。天子将举行驱疫仪式,以抵御秋天的阴气。让狗品尝过黍子后进献给宗庙的祖宗神灵。在这个月中可以修筑城郭,建设都邑,疏通水道和挖好地窖,建造各种粮仓。又命令相关的官员,督促好百姓搞好收割、储藏、畜养和采摘,多多积聚并勉励百姓种好越冬麦子。如果此时谁耽误农时,则毫不迟疑地定这些人的罪。在这个月里,雷鸣将要停息,冬眠动物开始要准备它们的洞穴。肃杀的阴气越来越占上风,阳气将进一步衰竭,江河水资源也开始干涸。秋分日昼夜长短相等,所以有必要统一度量标准,检查衡器并校正重量标准和各种容器,整治关卡集市,使客商自由来往交易,互通有无,以方便百姓的生活。这样,四面八方的人都会聚集到这里来,随之带来的财物使市场丰富,人不受物品匮乏的困扰,各种事情就能称心如意。

     如果仲秋实施春季的政令,则秋雨就不会降落,草木反倒旺盛生长,这时国家就会发生大的恐慌;如果仲秋实施夏季的政令,国家就会发生旱灾,本应蛰伏的蛇虫反倒不伏藏,五谷又长出新苗;如果仲秋实施冬季的政令,那么风灾就会时常发生,雷鸣提前收停,草木过早死亡。

这八月的代表官是尉官。代表的树是柘树。

     季秋九月,招摇星指向十二辰的戌位,黄昏时虚星位于正南方中央,黎明时柳星位于正南方中央。这个月的方位是西方,日干用庚辛。所属的动物是毛类的白虎。代表的音是商音,所属的律是无射。代表的数是九,所属的味道是辛味,所属的气味是腥味。这个月祭祀门神,祭祀时先放上属金的肝脏。这时候雁从北飞来,小家雀飞入大海而变成了蛤蜊,菊开出黄灿灿的花朵,豺在这时开始捕捉小的飞禽与走兽。天子穿白衣,骑白骆马,佩白色玉饰,树白色旗帜。吃黍类和狗肉,饮八风吹来的露水,烧饭用柘木,用阳燧取火。西宫侍女穿白衣,衣裳绣有白色的花纹,敲白钟。代表这个月的兵器是戈,代表这个月的家畜是狗。天子在总章宫右侧室上朝召见群臣。命令主管官员,严明号令,各级官员无论级别高低,都必须致力于收敛纳藏大事,以顺应天地秋季肃杀闭藏万物的旨意,不可有散逸外泄之事。还命令冢宰,农事结束之后,必须统计五谷收成情况及记入账簿,将天子籍田的收入藏入神仓之中。

     这个月,霜降开始,各种工匠应该停止工作。还命令有关的官员,对百姓宣明寒冷的气流将要来临,人忍受不了这样的寒冷,应住入家里室内避寒。在这个月的上旬丁日要组织大家进宫学习、练习吹奏竽笙等。举行祭祀上天的仪式,并奉献牺牲请上天享用。召集诸侯,制定百县的各种制度,颁布来年各月的朔日,以及确定各诸侯国税收的轻重、进贡朝廷的多少,均按这些诸侯国所处地域的远近和土质肥瘠的情况来确定。还要教会百姓田猎,使之能使用各种兵器。还命令太仆和七驺全都驾好猎车,插好各种旗帜,天子按不同的等级发给下属,然后让他们整齐地排列在天子营帐屏风外面。这时腰插鞭杖的司徒官面北训诫众官要遵守田猎规定。然后天子一身戎装并披挂打猎所需的饰物,手执弓箭开始打猎。打猎完毕,命令主祠官员将所猎取的禽兽祭祀四方神灵。这个月草木开始枯黄凋零,这时可以砍伐树木烧制木炭。蛰虫也开始伏藏冬眠。于是督促判决刑案,不要留下有罪当杀的人,没收那些不该享受俸禄者的俸禄,取消那些不该享受供养待遇者的待遇。疏通道路使边境到京都的道路都能畅通无阻。这个月天子还将尝过黍类的狗奉献给宗庙中的神灵。如果季秋实施夏季的政令,国家就会发生洪水,原本准备贮藏过冬的物品就会受损毁坏,百姓会患鼻阻塞的疾病;如果季秋实施冬天的政令,国内就多盗贼,边境也不得安宁,国土就会被分裂;如果季秋实施春季的政令,就会不断刮来暖气温风,百姓被吹得志气松懈及懒惰,战争就会到处兴起。

这九月的代表官是候官。代表的树是槐树。

     孟冬十月,招摇星指向十二辰的亥位,黄昏时危星位于正南方中央,黎明时七星位于正南方中央。这个月的方位是北方,日干用壬癸。所属的动物是甲壳类的神龟。代表的音是羽音,所属的律是应钟。代表的数是六,所属的味道是咸味,所属的气味是腐朽味。这个月祭祀井神,祭祀时先放上属水的肾脏。这时水开始结冰,大地将凝冻。雉鸟进入江河变成蛤蜊,霓虹这时隐藏不露面。天子穿黑衣,骑玄骊马,佩黑色玉饰,树黑色旗帜。吃黍和猪肉,饮八风吹来的露水,烧饭用松木,用阳燧取火。北宫侍女穿黑衣,衣裳绣有黑色的花纹,敲击磬石。代表这个月的兵器是铩,代表这个月的家畜是猪。天子在玄堂宫左侧室上朝召见群臣,发布冬季的政令。命令主管官员,执行各种禁令,禁止居民外流迁徙,关闭城门和里门,全面搜查外来流动人员,判决罪犯执行刑罚,处决那些应当处决的罪犯,严惩逢迎上司扰乱法纪的人。

     立冬那天,天子亲自率领三公、九卿及大夫等文武百官到六里外的北郊去迎接冬天的来临。返回宫后即奖赏为国事献身的烈士的家属,抚恤孤儿寡妇。在这个月内,命令太祝祈祷、祭祀神灵,并用龟和蓍草占卜占筮,审视卦象以观察凶吉。这时天子开始穿上皮裘,下令百官谨慎地贮存好过冬的物品,并命令司徒巡视财力积聚的情况,修缮城墙,加强对城门的警戒,修理好门闩插销,保管好锁匙,加固印封;修治边境,筑好要塞,堵塞旁径小道;整治丧事规则,审定内棺外槨和随葬衣被的厚薄,测定坟垅的大小高低,使它们的规格符合贵贱尊卑的不同等级。在这个月里,主管工匠的官员考核工匠们的工作成效,将所制作的祭器陈列出来,并察看其规格质量,以坚固精致的为上品。如果工匠的制作粗制草率、质量低劣以及过分奇巧、华而不实,就一定要追究他们的责职。在这个月中,将举行盛大的蒸祭,天子向各路天神祈求来年的福祥,还将在公共祭坛举行隆重的祭奠,祭祀天地神灵,然后再祭祀祖宗神灵。要慰劳农夫,在勤劳一年后能休养生息。命令将领操练武艺,练习射箭和驾御车马,比试武艺、力量。还命令水虞漁师,收取河流湖泽池塘的赋税,并不准在这个收税过程中有贪污侵占现象。

     如果孟冬实施春季的政令,那么冰冻封闭就不严实,地气就会泄漏,百姓多有流亡;如果孟冬实施夏季的政令,就会有暴风发生,冬天也就不寒冷,冬眠动物又会出来活动;如果孟冬实施秋季的政令,那么霜雪就会不适时宜地降落,小规模的战争时有发生,国土就容易被侵占。

这十月的代表官是司马。代表的树是檀树。

     仲冬十一月,招摇星指向十二辰的子位,黄昏时壁星位于正南方中央,黎明时轸星位于正南方中央。这个月的方位是北方,日干用壬癸。所属的动物是甲壳类的神龟。代表的音是羽音,所属的律是黄钟。代表的数是六,所属的味道是咸味,所属的气味是腐朽味。这个月祭祀井神,祭祀时先放上属水的肾脏。这时冰更加坚硬,大地也开始冻到裂开的程度,碼磂鸟也不鸣叫了,老虎则开始交配了。天子穿黑衣,骑铁骊马,佩黑色玉饰,树黑色旗帜。吃黍和猪肉,饮八风吹来的露水,烧饭用松木,用阳燧取火。北宫侍女穿黑衣,衣裳绣有黑色的花纹,敲击磬石。代表这个月的兵器是铩,代表这个月的家畜是猪。天子在玄堂宫正厅上朝召见群臣。命令有关的官员:土木工程不要开工,不要打开居家的地窖,更不可调动众多民众服劳役,如果兴土木开地窖就违背了这时天地闭藏的原则,就会导致各种冬眠动物冻死,百姓将会染上疾病,还会有丧事随之发生。这时应抓紧追捕盗贼,严惩诛伐那些胡作非为虚伪奸诈之人。这些就使本月称为“碞月”。命令阉官的头目,申明宫中的禁令,仔细察看宫中各种门户,谨慎看护宫中各种房室,宫中门户都将定时关闭,以减省由妃嫔宫女所引起的一些麻烦事。还命令掌管酿酒的官员,酿酒用的秫和稻谷一定要备齐,酒曲投放必须适时,浸泡蒸煮的器具一定要洁净,酿酒用水必须清香,陶瓦器具一定要精良,火候必须掌握得恰到好处,所有这些都要符合规定,不能有差错。天子还命令主管祭祀的官员祭祀天下所有大河名川和名泽。

     在这个月里,如果有农夫不好好收藏积聚东西,或让饲养的牛马等牲畜走失,尽管可以认领回来,但必须受到告诫警戒以防往后再发生此类事情。而对那些在山林湖泽中采摘蔬果、猎取禽兽的人,主管山林湖泽的官员必须对其加以教育引导。如果发生相互间侵占争夺,有关部门就必须追究责任加以惩处而不能宽赦。在这个月里,因冬至日白昼最短,阴阳二气抗争转化,所以君子养生必须实行斋戒,居室住处要隐掩安静,身心欲望要清静平和,还要去声色、禁嗜欲,使身体心性安宁平静。在这个月里,马荔破土而出,芸蒿开始生长,蚯蚓屈结蠕动,麋鹿脱角解堕,水泉涌动流淌,这时可以砍伐树木,削制竹箭。撤换无所事事的庸官和弃扔没有用处的器具,修补涂饰城楼、宫门、厅堂、院门和里门,加固修补监狱以符合顺应当时的天地闭藏原则。如果仲冬实施夏季的政令,国家就会有旱灾,到处云雾弥漫、昏昏沉沉,雷声也会又轰鸣起来;如果仲冬实施秋季的政令,雨水就会过多,到时瓜瓠都不能成熟,国家还会发生大的战争;如果仲冬实施春季的政令,螟虫就会危害农作物,水源将枯竭,百姓有瘟疫。

这十一月的代表官是都尉。代表的树是枣树。

     季冬十二月,招摇星指向十二辰的丑位,黄昏时娄星位于正南方中央,黎明时氐星位于正南方中央。这个月的方位是北方,日干用壬癸。所属的动物是甲壳类的神龟,代表的音是羽音,所属的律是大吕。代表的数是六,所属的味道是咸味,所属的气味是腐朽味。这个月祭祀井神,祭祀时先放上属水的肾脏。这时大雁向北飞去,喜鹊开始筑巢,雉叫着求配偶,母鸡叫着预告下蛋。天子穿黑衣,骑铁骊马,佩黑色玉饰,树黑色旗帜。吃黍和猪肉,饮八方吹来的露水,烧饭用松木,用阳燧取火。北宫侍女穿黑衣,衣裳绣有黑色的花纹,敲击磬石。代表这个月的兵器是铩,代表这个月的家畜是猪。天子在玄堂宫右侧室上朝召见群臣。命令有关官员在此腊月举行盛大的驱除疫鬼的仪式,将被杀死肢解的牺牲陈放在四方城门以驱赶邪气,并放出泥塑土牛以劝农民勤劳耕作。还命令渔业主管的官员可以开始捕鱼,天子也将亲自前往射渔,将射猎到的鱼进献给宗庙的祖先神灵。命令农民取出收藏的五谷种子,合计筹划好春耕播种事宜,并修理准备好耒耜和耕田用具。还命令乐师举行盛大的音乐演奏会:这是今年的最后一次。还命令四监大夫收聚各地例行缴纳的柴薪,以供以后宗庙祭祀及各种祭祀时作燃料和照明之用。

     在这个月里,太阳走完一年行程,月亮也完成了和太阳的最后一次相会,星宿绕天也运行了一周,新的一年也将来临。这时要下令让农民安静下来,为了来年的春耕,不要再增加他们的任何负担。天子和公卿大夫们一起讨论修订国典,并研究讨论与一年四季相应的政令法规,以待新的一年来到。还下令太史官,排定诸侯们的等级次序,并按等级次序向他们征收牺牲以供皇天、上帝、社稷祭祀之用。又下令与天子同姓的各诸侯,向天子供奉进献祭祀宗庙用的牛羊猪狗;诸侯国内的卿士大夫和普通百姓也要供奉进献祭祀山林名川用的祭品。

     如果季冬实施秋季的政令,那么白霜就会提早降落,甲壳类的虫就会兴妖作怪,四方百姓涌入都城以求避灾谋生;如果季冬实施春季的政令,那么正在怀胎的动物则胎儿夭折,国家就会出现许多顽固难治的疾病,这种反常的现象称之为“逆”。如果季冬实施夏季的政令,那么国家就水灾为害,并败坏国家,该下的雪不下,该结冰冻的却消融化解。

这十二月的代表官是狱官。代表的树是栎树。

东南西北中的五个方位是这样的:

     东方最远的范围,从碣石山到朝鲜,穿过大人国,往东到太阳升起的地方,即榑桑和青丘树木之野,是太皞、句芒所管辖的区域,共一万二千里。他们的政令是:解除各种禁令,打开关闭的门户,清除疏通堵塞之处,使之畅达无障碍,让万物优悠自在;抛弃怨恨和憎恶,解除劳役的惩罚,免除忧烦和祸患,停止惩处和刑法;开放关卡和津梁,散发库内财物,缓和周边国家的仇怨,安抚好四方的关系,实施柔惠政策,停止恃强凌弱。

     南方最远的范围是,从反户之外穿过颛顼国,向南到委火炎风之野,那是赤帝、祝融所管辖的地方,共一万二千里。他们的政令是:赐爵位给有德行的人,奖赏有功之臣,优待赠惠贤良之士;赈救贫穷百姓,优惠关心孤儿寡妇,优待照顾疲弱患病者;出高俸禄聘请高官,执行实施奖赏政策来振兴将濒临毁灭的宗族,选定将绝后无嗣的国家的继承者,分封建立诸侯国,确定贤能的辅佐大臣。

     中央这块广宽的土地范围是,从昆仑山以东,越过恒山,到达日月普照地带,这是长江与汉水的发源地和流域,又是人口稠密的地区,这里的土地适宜五谷生长,龙门、黄河、济水在这里穿过,是大禹用息壤堵塞洪水的地方,它东到碣石山,是黄帝、后土管辖的地域,共一万二千里。他们的政令是:处事要公正不阿、明察秋毫而不苛求,能包容宽怀而无不关心备至,博大而不偏私,这样就能使政治安定平和;要施舍碅粥,赈济贫困,扶养老弱病残,哀悼死者慰问病者,使万物都有一个好归宿。

     西方最远的范围,从昆仑山穿过流沙河、弱水,向西到三危国,那里是石头为城、金属为屋的地方,居民以气为食而长生不死,是少皞、蓐收所管辖的地方,共一万二千里。他们的政令是:谨慎小心使用刑法,诛杀者必是死有余辜者,防备盗贼,禁绝奸邪,整治地方不正官员,慎重积聚收藏,修建城郭,填补河道决口堤防漏洞,阻塞旁径小道,遏止阻绝泛滥洪水,堵填废弃沟渠而不使流水进入,还壅堵山涧,防守城门,陈列各种兵器,选任百官,严惩不法之徒。

     北方最远的范围,从九泽一直到大海之边,北至令止山谷,那里长年冰天雪地,雪雹霜霰不断,为漂润群水的水源之处,是颛顼、玄冥所管辖的地域,共一万二千里。他们的政令是:重新申述各种禁令,加强固定收藏封闭,修筑设立关卡障碍,修整关口桥梁,杜绝居民流徙,处理判定刑罚,处决那些罪大恶极者,关闭城门,全面搜捕外来流动犯罪分子,禁止交往游玩,不准夜间寻欢作乐,门户提早关闭,以便搜寻奸邪之徒,如抓获这些奸邪之徒,要严加看管拘押。这时一年的节令将结束,执行刑罚要严厉,对死刑不能宽赦,即使是势力庞大地位尊贵的亲族犯罪,也要依法判决。这时不可搅动水源,不要打开动用封藏之物,不要释放罪犯。
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险巇、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反此则是含灵巨贼。 “大医精诚”——孙思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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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楼#
发布于:2019-11-08 16:15
所谓“六合”是说:
     一年之中的十二个月,总有两个相对应的月份互相影响互相制约并产生变化。这就是,孟夏一月与孟秋七月相合并对应,仲春二月与仲秋八月相合并对应,季春三月与季秋九月相合并对应,孟夏四月与孟冬十月相合并对应,仲夏五月与仲冬十一月相合并对应,季夏六月与季冬十二月相合并对应。接下来它们的关系是这样的,孟春万物开始生长,孟秋万物开始衰败;仲春开始播种,仲秋开始纳藏;季春万物发育高峰,季秋万物纳藏高潮;孟夏平和舒缓,孟冬肃杀急迫;仲夏日最长,仲冬日最短;季夏阳气将穷尽,季冬阴气将结束。所以,正月政令不当,七月凉风就不来;二月政令不当,八月雷鸣就不停;三月政令不当,九月霜就不下;四月政令不当,十月天无冰冻;五月政令不当,十一月冬眠动物就会钻出洞穴;六月政令不当,十二月草木就不适时凋落。反过来也是这样,七月政令不当,正月则严寒不散;八月政令不当,二月则春雷不响;九月政令不当,三月则春风不止;十月政令不当,四月则草木不实;十一月政令不当,五月则雹霜降落;十二月政令不当,六月则五谷狂长。

     由此看来,如果春季实施夏季的政令,春气就发泄失散;如果春季实施秋季的政令,就会有水灾发生;如果春季实施冬季的政令,就会充斥肃杀之气。如果夏季实施春季的政令,就会刮风不止;如果夏季实施秋季的政令,就会田野荒芜;如果夏季实施冬季的政令,就会草木零落。如果秋季实施夏季的政令,草木会开花繁茂;如果秋季实施春季的政令,草木持续茂盛;如果秋季实施冬季的政令,树木就过早衰落。如果冬季实施春季的政令,阴气就会布散发泄;如果冬季实施夏季的政令,便会出现旱灾;如果冬季实施秋季的政令,就会雾气弥漫。

     规定度量天地自然阴阳二气的规则制度有六种:天是绳,地是准,春天为规,夏天为衡,秋天为矩,冬天为权。“绳”是用来度量万物曲直的;“准”是用来衡量万物平正的;“规”是用来衡量万物圆曲的;“衡”是用来度量万物均衡的;“矩”是用来度量万物方正的;“权”是用来衡量万物权变的。

     “绳”作为一种量具制度,它是正直而不弯曲,修长而没有尽头,经久而不弊败,久远而不遗忘;它与天合德,与神合明;它所喜爱的则存在,它所厌恶的则消亡;从古到今,都改变不了它的框架尺度;它的功用德行十分周全缜密,广大而兼容。所以上帝以它为万物的根本。

     “准”作为一种量具制度,它是平整而不起伏,平均而不偏袒;广大兼容,宽裕平和;柔顺而不刚强,锐利而不挫折;流畅而不停滞,简易而不伤害;开通而有律度,周密而不泄散,平稳而不偏失。万物公正平准,人们就没有险恶心机,怨恨也就无从生起。所以上帝以它为事物的标准。

     “规”作为一种量具制度,它是转运而不重复,圆滚而不乱转;优悠而不放纵,广大而兼容;感奋万物而秩序井然,发动万物而开通有序;宽容平和简约舒缓而使怨恨无从生起。有这种“规”度存在,则事物就能气顺理当而通畅顺达。

     “衡”作为一种量具制度,它是缓顺而不居后,公平而不怨悔;给予而不图回报,恤问而不责备;它公平恰当地平衡人们的收入,给济那些收入不足的人们;它清阳蓬勃、施行善德;养育生长,使万物繁荣昌盛;让五谷丰收,使国家强盛。它公正无偏,天地万事万物得以彰显明亮。

     “矩”作为一种量具制度,它是肃重而不乖悖,刚正而不昏愦;它拿取而不生怨恨,收纳而不会有害;威严而不可怕,令行而不废弛;征伐无不成功,仇敌必定制服。有这种“矩”平正不失的存在,所以使诸多受惩罚者得以信服认罪。

     “权”作为一种量具制度,它是急迫而不浮躁,伐杀而不剥夺;充满而诚实,周密而不疏散;毁物而不索取,诛杀罪犯而不宽赦;诚实守信决不含糊,坚定谨慎决不动摇;清除奸邪暴虐而不容歪曲。所以冬季的政令一旦实施推行,弱小事物必定逐渐变强,柔弱事物必定变得刚强。有这种“权”度的存在,万物得以收纳隐藏。

     明堂的制度,静则以“准”为法则制度,动则以“绳”为法则制度;春天则用“规”来治理,秋天就用“矩”来治理,冬天则用“权”来治理,夏天就用“衡”来治理。这样,干燥、潮湿、寒冷、暑热都会按季节适时出现,甘甜雨露也会按时节适时降落。



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险巇、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反此则是含灵巨贼。 “大医精诚”——孙思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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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2019-11-08 1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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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览冥训
两汉:刘安及门客 撰

     昔者,师旷奏白雪之音,而神物为之下降,风雨暴至。平公癃病,晋国赤地。庶女叫天,雷电下击,景公台陨,支体伤折,海水大出。夫瞽师、庶女,位贱尚葈,权轻飞羽,然而专精厉意,委务积神,上通九天,激厉至精。由此观之,上天之诛也,虽在圹虚幽间,辽远隐匿,重袭石室,界障险阻,其无所逃之亦明矣。

    武王伐纣,渡于孟津,阳侯之波,逆流而击,疾风晦冥,人马不相见。于是武王左操黄钺,右秉白旄,瞋目而撝之曰:“余任天下,谁敢害吾意者!”于是,风济而波罢。鲁阳公与韩构难,战酣日暮,援戈而撝之,日为之反三舍。夫全性保真,不亏其身,遭急迫难,精通于天。若乃未始出其宗者,何为而不成!夫死生同域,不可胁陵,勇武一人,为三军雄。彼直求名耳,而能自要者尚犹若此,又况夫宫天地,怀万物,而友造化,含至和,直偶于人形,观九钻一,知之所不知,而心未尝死者乎!

    昔雍门子以哭见于孟尝君,已而陈辞通意,抚心发声。孟尝君为之增欷歍唈,流涕狼戾不可止。精神形于内,而外谕哀于人心,此不传之道。使俗人不得其君形者而效其容,必为人笑。故蒲且子之连鸟于百仞之上,而詹何之骛鱼于大渊之中,此皆得清净之道,太浩之和也。

    夫物类之相应,玄妙深微,知不能论,辩不能解,故东风至而酒湛溢,蚕咡丝而商弦绝,或感之也。画随灰而月运阙,鲸鱼死而彗星出,或动之也。故圣人在位,怀道而不言,泽及万民。君臣乖心,则背谲见于天,神气相应,徵矣。故山云草莽,水云鱼鳞,旱云烟火,涔云波水,各象其形类,所以感之。

    夫阳燧取火于日,方诸取露于月,天地之间,巧历不能举其数,手徽忽怳,不能览其光,然以掌握之中,引类于太极之上,而水火可立致者,阴阳同气相动也。此傅说之所以骑辰尾也。故至阴飂々,至阳赫赫,两者交接成和,而万物生焉。众雄而无雌,又何化之所能造乎?所谓不言之辩,不道之道也。故召远者使无为焉,亲近者使无事焉,惟夜行者为能有之。故却走马以粪,而车轨不接于远方之外,是谓坐驰陆沈,昼冥宵明,以冬铄胶,以夏造冰。

    夫道者,无私就也,无私去也。能者有余,拙者不足,顺之者利,逆之者凶。譬如隋侯之珠,和氏之璧,得之者富,失之者贫,得失之度,深微窈冥,难以知论,不可以辩说也。何以知其然?今夫地黄主属骨,而甘草主生肉之药也,以其属骨,责其生肉,以其生肉,论其属骨,是犹王孙绰之欲倍偏枯之药,而欲以生殊死之人,亦可谓失论矣!

    若夫以火能焦木也,因使销金,则道行矣。若以慈石之能连铁也,而求其引瓦,则难矣。物固不可以轻重论也。夫燧之取火于日,慈石之引铁,蟹之败漆,葵之乡日,虽有明智,弗能然也。故耳目之察,不足以分物理;心意之论,不足以定是非。故以智为治者,难以持国,唯通于太和,而持自然之应者,为能有之。故峣山崩而薄落之水涸,区冶生而淳钩之剑成。纣为无道,左强在侧;太公并世,故武王之功立。由是观之,利害之路,祸福之门,不可求而得也。

    夫道之与德,若韦之与革,远之则迩,近之则远。不得其道,若观鯈鱼。故圣若镜,不将不迎,应而不藏,故万化而无伤。其得之,乃失之;其失之,非乃得之也。今失调弦者,叩宫宫应,弹角角动,此同声相和者也。夫有改调一弦,其于五音无所比,鼓之而二十五弦皆应,此未始异于声,而音之君已形也。故通于太和者,惛若纯醉而甘卧以游其中,而不知其所由至也。

    纯温以沦,钝闷以终,若未始出其宗,是谓大通。今夫赤螭、青虬之游冀州也,天清地定,毒兽不作,飞鸟不骇,入榛薄,食荐梅,噆味含甘,步不出顷亩之区,而蛇鳝轻之,以为不能与之争于江海之中。若乃至于玄云之素朝,阴阳交争,降扶风,杂冻雨,扶摇而登之,威动天地,声震海内,蛇鳝著泥百仞之中,熊罴匍匐丘山盘岩,虎豹袭穴而不敢咆,猿狖颠蹶而失木枝,又况直蛇鳝之类乎!凤凰之翔至德也,雷霆不作,风雨不兴,川谷不澹,草木不摇,而燕雀佼之,以为不能与之争于宇宙之间。还至其曾逝万仞之上,翱翔四海之外,过昆仑之疏圃,饮砥柱之湍濑,回蒙泛之渚,尚佯冀州之际,径蹑都广,入日抑节,羽翼弱水,暮宿风穴,当此之时,鸿鹄鸧鸖莫不惮惊伏窜,注喙江裔,又况直燕雀之类乎!此明于小动之迹,而不知大节之所由者也。

    昔者王良、造父之御也,上车摄辔,马为整齐而敛谐,投足调均,劳逸若一,心怡气和,体便轻毕,安劳乐进,驰骛若灭,左右若鞭,周旋若环,世皆以为巧,然未见其贵者也。若夫钳且、大丙之御,除辔衔,去鞭弃策,车莫动而自举,马莫使而自走也,日行月动,星耀而玄运,电奔而鬼腾,进退屈伸,不见朕垠,故不招指,不咄叱,过归雁于碣石,轶鶤鸡于姑余,骋若飞,骛若绝,纵矢蹑风,追猋归忽,朝发槫桑,日入落棠,此假弗用而能以成其用者也。非虑思之察,手爪之巧也,嗜欲形于胸中,而精神逾于六马,此以弗御御之者也。

    昔者黄帝治天下,而力牧、太山稽辅之,以治日月之行律,治阴阳之气,节四时之度,正律历之数,别男女,异雌雄,明上下,等贵贱,使强不掩弱,众不寡,人民保命而不夭,岁时孰而不凶,百官正而无私,上下调而无尤,法令明而不暗,辅佐公而不阿,田者不侵畔,渔者不争隈。道不拾遗,市不豫贾,城郭不关,邑无盗贼,鄙旅之人相让以财,狗彘吐菽粟于路,而无忿争之心。于是日月精明,星辰不失其行,风雨时节,五谷登孰,虎狼不妄噬,鸷鸟不妄搏,凤皇翔于庭,麒麟游于郊,青龙进驾,飞黄伏皂,诸北、儋耳之国,莫不献其贡职,然犹未及虙戏氏之道也。

    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爁炎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淫水。苍天补,四极正,淫水涸,冀州平,狡虫死,颛民生。背方州,抱圆天,和春阳夏,杀秋约冬,枕方寝绳,阴阳之所壅沈不通者,窍理之;逆气戾物,伤民厚积者,绝止之。当此之时,卧倨倨,兴眄眄,一自以为马,一自以为牛,其行蹎々,其视瞑瞑,侗然皆得其和,莫知所由生,浮游不知所求,魍魉不知所往。当此之时,禽兽蝮蛇,无不匿其爪牙,藏其螫毒,无有攫噬之心。考其功烈,上际九天,下契黄垆,名声被后世,光晖重万物。乘雷车,服驾应龙,骖青虬,援绝瑞,席萝图,黄云络,前白螭,后奔蛇,浮游消摇,道鬼神,登九天,朝帝于灵门,宓穆休于太宜之下。然而不彰其功,不扬其声,隐真人之道,以从天地之固然。何则?道德上通,而智故消灭也。

    逮至夏桀之时,主暗晦而不明,道澜漫而不修,弃捐五帝之恩刑,推蹶三王之法籍。是以至德灭而不扬,帝道掩而不兴,举事戾苍天,发号逆四时,春秋缩其和,天地除其德,仁君处位而不安,大夫隐道而不言,群臣准上意而怀当,疏骨肉而自容,邪人参耦比周而阴谋,居君臣父子之间,而竞载骄主而像其意,乱人以成其事。是故君臣乖而不亲,骨肉疏而不附,植社槁而<土雩>裂,容台振而掩覆,犬群嗥而入渊,豕衔蓐而席澳,美人挐首墨面而不容,曼声吞炭内闭而不歌,丧不尽其哀,猎不听其乐,西老折胜,黄神啸吟,飞鸟铩翼,走兽废脚,山无峻干,泽无洼水,狐狸首穴,马牛放失,田无立禾,路无莎薠,金积折廉,璧袭无理,磬龟无腹,蓍策日施。

    晚世之时,七国异族,诸侯制法,各殊习俗,纵横间之,举兵而相角,攻城滥杀,覆高危安,掘坟墓,扬人骸,大冲车,高重京,除战道,便死路,犯严敌,残不义,百往一反,名声苟盛也。是故质壮轻足者为甲卒,千里之外,家老羸弱,凄怆于内,厮徒马圉,付车奉饟,道路辽远,霜雪亟集,短褐不完,人羸车弊,泥途至膝,相携于道,奋首于路,身枕格而死,所谓兼国有地者,伏尸数十万,破车以千百数,伤弓弩矛戟矢石之创者,扶举于路,故世至于枕人头,食人肉,菹人肝,饮人血,甘之于刍豢。故自三代以后者,天下未尝得安其情性,而乐其习俗,保其修命,天而不夭于人虐也。所以然者何也?诸侯力征,天下合而为一家。

    逮至当今之时,天子在上位,持以道德,辅以仁义,近者献其智,远者怀其德,拱揖指麾而四海宾服,春秋冬夏皆献其贡职,天下混而为一,子孙相代,此五帝之所以迎天德也。夫圣人者,不能生时,时至而弗失也。辅佐有能,黜谗佞之端,息巧辩之说,除刻削之法,去烦苛之事,屏流言之迹,塞朋党之门,消知能,修太常,隳肢体,绌聪明,大通混冥,解意释神,漠然若无魂魄,使万物各复归其根,则是所修伏牺氏之迹,而反五常之道也。

    夫钳且、大丙不施辔衔,而以善御闻于天下。伏戏、女娲不设法度,而以至德遗于后世。何则?至虚无纯一,而不<口翣>喋苛事也。《周书》曰:“掩雉不得,更顺其风。”今若夫申、韩、商鞅之为治也,挬拔其根,芜弃其本,而不穷究其所由生,何以至此也。凿五刑,为刻削,乃背道德之本,而争于锥刀之末,斩艾百姓,殚尽太半,而忻忻然常自以为治,是犹抱薪而救火,凿窦而出水。夫井植生梓而不容瓮,沟植生条而不容舟,不过三月必死。所以然者何也?皆狂生而无其本者也。河九折注于海,而流不绝者,昆仑之输也,潦水不泄,瀇瀁极望,旬月不雨则涸而枯泽,受瀷而无源者。譬若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姮娥窃以奔月,怅然有丧,无以续之。何则?不知不死之药所由生也。是故乞火不若取燧,寄汲不若凿井。


译文:

     以前师旷不得已而为晋平公演奏《白雪》乐曲,神物玄鹤被感召而从天降临,狂风暴雨骤然发作,晋平公因此得了重病,晋国还因此大旱,赤地三年。同样,齐国一位贫贱的寡妇含冤呼告苍天,引起雷鸣电闪,并击中齐景公的高台楼阁,坠入物砸伤景公的肢体,海水也随之汹涌漫溢到陆上。这些音乐师、贱寡妇的地位比尚还低,权比羽毛还轻,但是由于他们精神专一,意志坚定,精力集中,全神贯注,所以最终上通九天,以诚以精感动神灵。由此看来,当上天要惩罚那些逆天意的人时,即使这些人处圹虚幽僻之中,远远地躲藏起来,或钻入层层重叠的石室里,相隔层层关隘险阻,也无法逃避这上天的惩罚,这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周武王讨伐纣王,在孟津渡黄河时,波神阳侯掀起大浪,迎面扑卷过来,狂风大作,天昏地暗,人马都看不清楚。这时周武王左手握着黄钺,右手掌着军旗,瞋目喝道:“由我在此,谁敢违逆我的意志!”于是风浪随话音平静而平静。还有过去鲁阳公与韩国结仇交战,战斗正处难分难解、太阳西沉之时,鲁阳公挥戈大喝,太阳竟为之退避三舍。这样看来,那些全性保真、不使身形损亏的人,当处危难时刻,他的精诚就能上通天帝而得到助佑。如果一个人从未曾偏离道之根本,那么做什么事都会成功。那些将生死视为同一的人,是无法将他胁迫欺凌的;同样威武勇猛的人是可以称雄三军的。当然,这样威武勇猛的人只不过是为了追求功名,那么,这些追求功名的人都能如此,更不用说有些包裹天地自然、胸怀容纳万物、与造化为友、内心蕴含中和之气的人了,他们这些人真是只将人的形体视为“道”所寄托的躯壳,钻研专一的“道”,就能知道未曾知道的许多事情;他们真正做到了心性与道同存共在。

     过去雍门子因善于悲歌而受到孟尝君的接见,见面后,雍门子叙述了人只有在悲切忧愁的环境中才能被悲歌哀乐触动的道理,然后雍门子手抚胸部开始唱起悲切的歌,这正好激发触动了孟尝君的原本悲痛处,于是也就情不自禁地欷歔叹息,后又泣不成声,眼泪纵横不能制止。这说明人如果有悲惨经历就会在内心精神世界形成悲情,以后一旦触境生情就会在言语和歌声中流露出来,并引起有同类经历人的共鸣;因为这种悲惨经历、悲切感情都是每个个人的自身体验,所以是无法传授给人家的;同样无这种悲惨经历的人是无法向人学会这种悲切感情的。所以假使那些平庸的人不懂这道理而一味模仿别人的悲切表情想引起人的共鸣,这非但学不像反而会被人嘲笑。由此,蒲且子能射下百仞高空的飞鸟、詹何能钓取万丈深渊的游鱼,都是在于他们掌握了清静之道、和浩之志的缘故。

     各种事物间的互相感应,其中的奥秘玄妙深微,靠智慧无法讲清,用辩说不能解释。所以东风吹拂则酒满溢出,家蚕吐丝商弦断绝,这或许就是事物间的互相感应。用芦苇灰在月光照射的地面上画圆留缺则月晕也会随之缺损,鲸鱼死于海边则彗星也会随之出现,这或许就是事物间的互相触动。

     所以圣人在位执政,怀道而无言,不作绝对肯定绝对否定,这样反而恩泽所有大众百姓。君臣乖悖离心离德,则太阳旁就会出现异常云气。这神与气的互相感应,总会有一定的徵兆和应验。所以山中云气像草莽,水上云气如鱼鳞,旱天云气似烟火,雨天云气若水波,各种云气的形状都和产生它们的环境相类似,这就是所谓的“感应”。这阳燧从太阳的日光那里取火,方诸从月亮的月光那里取露水。天地间的神奇玄妙的感应现象,正是使善计巧术者都无法弄清有多少,玄微惚恍不能览其兆。然而如果手中掌握了阳燧和方诸,由九天之上的太阳月亮中引出火与水,这说明阴阳同气同类是能互相感应触动的。也因为这样,所以傅说死后其英魂能飞升九天坐骑辰尾星宿。

     因此至阴寒冷,至阳酷暑,只有阴阳接触交融合成中和之气,万物才会产生。如果只有雄(阳)性而无雌(阴)性,又怎么能化育生成万物呢?这就是所谓的不言之辩,不道之道。所以召抚边远的四夷靠无为,亲附诸夏的诸侯凭无事,由无为无事推出只有舍弃作为者才能归服人心、占据天下。因为推行无为无事舍弃作为,所以战马有可能从战场上撤下而用于耕田,战事不至于出现在遥远的地方而用于战争。这实际上就是无为而无不为,犹如静坐而奔驰,陆地而沉没,白天而黑暗,黑夜而光明,冬天熔化胶,夏天能制冰。这也是无为而无不为这种至德所含有的功效。

     天道无私,是说它不会存心亲近谁,也不会存心疏远谁。能够掌握天道的功德有余,不能掌握天道的就功德不足;顺应天道就顺利,违逆天道就凶险。这就好比得到隋侯之珠、和氏之璧的人富裕,失去隋侯之珠、和氏之璧的人贫穷一样。这得和失的衡量标准非常精微玄妙,难以凭智慧来评价,也无法辩论清楚的。怎么知道是这样的呢?那就是地黄用来生长骨骼的,而甘草用来生长肌肉的,但如果现在硬要原本生骨的去长肉,硬要原本生肉的去长骨,这就像王孙绰想用大剂量的治偏枯之症的药去救已死的人一样,是违背常理的。若因火能烧焦木而用火去销熔金,这样做是行得通的。但是如果用原本吸铁的磁石去吸瓦,这就既不可能也不合常理了,在这里是否能吸铁或吸瓦不是以物的轻重来决定的。

     对于这种阳燧取火、磁石吸铁、螃蟹败漆、葵花向阳等现象,还是一句话,即使你再聪明有智慧,还是不能解释这些现象的所以然。所以只凭耳目感官的考察,是无法分清认识事物这些原理的;同样就靠内心的分析也是无法确定这些事物的感应现象的。由此推衍开来,仅靠聪明或所谓的智力是难以治理好国家的,只有那些精通阴阳变化而又能掌握自然感应的人才能持国治政。峣山崩塌则随之薄落河干涸,区冶出生则淳钩之剑得以铸成,纣王无道则佞臣左强才会出现在他身旁,姜太公与武王同时并世,武王才能够建功立业。诸如此类看出,利害祸福的来龙去脉,是难以把握和预见的。

     道与德的区别就如同革与韦的不同一样。“道”,你感到它远不可及,却有时又觉得近在眼前,你感到它近在眼前,却有时又觉得远不可及,人们不得其道的感觉就如同观看深水中游的小鱼,可望不可及。所以圣道如铜镜,不送不迎,任凭物来来去去,不藏留物像于镜中,因此事物就是有千变万化也无法伤害到它。它得到的正是所失去的,失去的不正是要得到的吗?

     那些调整瑟弦的人,当他叩击这一宫弦,则另一瑟上的宫弦也会应和发声,当他弹奏这一角弦,则另一瑟上的角弦也会感应共鸣,这就是同音同声互相应和的现象。同样,如改调一弦,它的声音就和五音不相合,但如果弹拨叩击它却会引起二十五根弦都发声应和,这种改调后的音调就声乐音调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因而它也能成为一定声乐音调的主音。所以,通达大道太和的人,昏昏然如同醉后酣睡,在这大道太和中遨游,而不深究如何到达这种境界。他纯朴温和隐没在其中,无情蒙混地始终与道同在,就若从未离偏过“道”这个根本,这就叫大彻大悟的通达。

     当那赤螭和青虬在冀州大地遨游的时候,天空晴朗,大地安宁,毒虫猛兽不作恶,飞鸟翱翔不惊骇,然后进入树林草丛,寻觅荐梅,品尝甘甜美味,活动范围不超过百亩区域。这时蛇和鳝就因此小看它们,认为赤螭、青虬无法与自己同在江海中争个高低。但待到赤螭、青虬在乌云密布的清晨、阴阳二气交相争斗、暴风骤雨兴起之际,乘风沐雨腾空盘旋飞升,其威力震动大地、其声音振荡四海,这时使得鼍都钻进百仞深的泥潭藏身,熊罴趴伏于山岗岩石间不敢动弹,虎豹钻入洞穴不敢咆啸,猿 狖吓得从树枝上跌落——这些动物都被吓成如此,更何况是蛇鳝之类的小动物呢!同样,当凤凰飞翔在开明有德的国度时,雷霆收敛不发作,狂风骤雨不兴起,河流江海不掀浪,树木花草安稳挺立,这燕子麻雀因此轻侮凤凰,认为凤凰无法与自己同在屋檐梁柱间争雄。后来等到凤凰盘旋升飞到万仞高空、翱翔在四海之外、穿飞过昆仑山的疏圃、畅饮砥柱山下的湍急流水、又漫步徘徊于蒙汜之水洲、徜徉在冀州大地、飞越经过都广山岭、送夕阳回日落之地抑节后、到弱水之地沐浴洗刷羽翼,最后休息在风穴之中。在这个时候,鸿鹄、鸧鹤吓得无不惊慌逃逸,趴在江边藏头嘴于江滨不敢动弹——这鸿鹄、鸧鹤都被吓成这样,更何况燕雀之类的小动物呢!它们平时只处屋檐梁柱间看到的都是一些琐碎小动作,哪里知道豪行壮举大动作是怎么回事!

     过去,王良、造父两位御手驾车,上车后就握着缰绳,马便随着他们的控制整齐和谐起步行进,步伐均匀,奔跑和慢行都不乱套,心怡气和,动作轻盈敏捷,安于劳苦,以进为乐,驾车奔驰瞬间消逝,或左或右如被鞭教过的那样,周旋绕圈似如圆规,世人都以为他们驾车技艺精巧,可人们还没有见到真正高明的御术。像那钳且、大丙的驾御技术才更高明,他们根本不用缰绳马衔,也不用马鞭,车子不用起动就自行运转,马匹不必使唤就自己奔驰向前。像日月运行自然而然,如星星闪烁天体运作,又似电光急驰鬼神腾飞,进退屈伸无迹可寻。所以是无须招呼指挥,不用呵斥吆喝,瞬间在碣石山处超过归飞的大雁,转眼又在姑余处超过 鶤鸡。奔跑如飞,驰骋疾速,像踩踏着飞箭大风,能赶上飙,清晨随旭日从扶桑出发,傍晚随夕阳归宿于落棠。他们是凭着“不用”而成其“大用”、借“无为”而取得“有为”,不靠思虑精细、手脚灵巧;他们是将欲念意愿藏于心中,而以精神感化支配六马,这便是用不御来达到驾御,“无为”达到“有为”。

     以前,黄帝治理天下,有力牧、太山稽两位贤臣辅佐他,所以能顺应日月运行、阴阳变化的规律来调节四季的法度,修正律历的标准,区别男女雌雄,明确上下贵贱等级,使社会强不凌弱、众不欺寡。人民百姓能保天命而不无故夭折,年成按时成熟丰收而不闹灾异;各级官吏公正无私、上下协调而无过失;法令严明而不昏暗,辅佐大臣公正不阿;耕田者间不互相侵犯田界,猎渔者间不争夺鱼多水域;路途无人贪拾失物,市场无人哄抬物价;城门昼夜敞开,城镇没有盗贼;穷乡僻壤之处的人还互相谦让财物,这时连猪狗都因粮食丰富而将豆谷吐弃在路旁,所以百姓无争论之心、怨恨之情。这样天下清平安定、日月明亮,星辰运行正常不偏离轨道,风调雨顺而五谷丰登;虎狼不随意扑咬,猛禽不随便搏击,凤凰都飞临庭院,麒麟都闲游郊外;青龙进献车驾,神马安伏马槽,诸北、儋耳等边远国家无不奉献贡品。但是,这些还比不上伏羲氏的道术。

     远古时代,四根擎天大柱倾倒,九州大地裂毁,天不能覆盖大地,大地无法承载万物,大火蔓延不熄,洪水泛滥不止,猛兽吞食良民,凶禽捕击老弱。于是女娲冶炼五色石来修补苍天,砍下鳌足当擎天大柱,堆积芦灰来制止洪水,斩杀黑龙来平息冀州。苍天补好,四柱擎立,洪水消退,冀州平定,狡诈禽兽杀死了,这时善良百姓有生路了。女娲背靠大地、怀抱青天,让春天温暖,夏天炽热,秋天肃杀,冬天寒冷。她头枕着方尺、身躺着准绳,当阴阳之气阻塞不通时,便给予疏理贯通;当逆气伤物危害百姓积聚财物时,便给予禁止消除。到这个时候,天清平地安定,人们睡时无忧无虑,醒时弃智无谋;或以为牛,或以为马,随人呼召;行动舒缓沉稳,走路漫无目的,视物若明若暗;膧朦无知天真幼稚与天道万物和协,谁也不知产生缘由,随意闲荡不知所归不求所需,飘惚不定没有目标。到了这时,野兽毒蛇全都收敛藏匿爪牙、毒刺,没有捕捉吞食的欲念。考察伏羲氏、女娲他们的丰功伟绩,上可以通九天,下可以契合到黄泉下的垆土上,名声流传后世,光晖熏炙万物。他们以雷电为车,应龙居中驾辕,青虬配以两旁,手持稀奇的瑞玉,铺上带有图案的车垫席,上有黄色的彩云缭绕,前面由白螭开道,后有腾蛇簇拥追随,悠闲遨游,鬼神为之引导,上登九天,于灵门朝见天帝,安详静穆地在大道太祖那里休息。尽管如此,他们从来不标榜炫耀自己的功绩,从来不张扬彰显自己的名声,他们隐藏起真人之道,以遵从天地自然。为何这样呢?因为是道德上通九天,所以智巧奸诈就无法生存。

     到了夏桀统治的时代,君主昏庸不明事理,政道散乱而不加治理,抛弃了五帝恩威并用的施政措施,又推翻了三王治政的正确法规。因此至高的道德被泯灭而无法弘扬,先帝的道统被遮掩而无法新兴。这时君主办事背离天意,号令施政又违逆时令,春秋藏匿起和顺之气,天地也停止了对世间的布施恩泽。仁义的君主身处君位却心神不宁,胸怀正道的大夫也不敢进谏直言,使群臣只能以揣测主上的意图而求迎合、疏离骨肉而求自保;奸佞之徒则三三两两结党营私,搞阴谋诡计,奔走于君臣父子之间而竞相惹是生非、骄纵主子以便能得宠、混乱中谋取利益达到自身目的。这样一来,君臣离心离德尖锐对立,骨肉疏离各奔东西;庙堂社主因无人祭祀而枯朽破损,礼仪之台受震而动摇倒塌;丧家之犬成群结队哀号着跳入深渊,而猪则自衔垫草躺在室内西南角;美女蓬头垢面不梳洗打扮,歌手自吞炭而致哑不肯歌唱;有丧事也不尽情流露悲哀,田猎游玩也不尽情欢乐;西王母折断美丽的玉质头饰,黄帝之神也长啸叹息;飞鸟折断翅翼受伤,走兽摔断肢骨残疾;山上树干砍尽,水中河水枯竭、鱼儿无法生存;死狐狸头朝巢穴躺着,牛马四处走失无法寻找;田里不见生长着的禾苗,连路旁都没有茂盛的野草;堆积着的金银器皿锈蚀并折断棱角,玉璧也因时间长了磨尽刻镂的花纹;昏君夏桀将占卜的龟壳钻得稀烂而不得吉兆,却还要每天使用蓍草来求神问鬼以求保佑。

     到了近世战国时代,天下分成七个不同姓氏的国家。各诸侯国制定各自的法令制度、依据各自的风俗习惯,纵横两家从中离间,因而各国互相兴兵争斗抢夺。他们攻略城市,滥杀无辜,高城夷为平地,平安化作危险;挖掘他人的坟墓,抛洒坟中的尸骨;攻城的战车越造越大,防御的城墙越垒越高;清理疏通战争通道、路径;进犯强劲对手,残杀无辜百姓。百人出征一人生还,换取所谓的盛名。那些体质强壮行动敏捷的人被征为兵卒在千里之外拼杀,而老弱病残者在家悲怆凄凉。那些服役的兵卒马,推拉着车子运送粮饷,道路遥远,一路风雪交加,破衣烂衫难以御寒,人困马乏车辆破损;遇到深达膝盖的泥泞道路,人们只能互相搀扶拉扯,拼命奋力向前,这样常常有人累冻而死,倒在挽车的横木上。所谓兼并别国领土,是以横尸几十万人、毁坏战车千百辆为代价的;还有无数被弓箭、矛戟、滚石致伤致残者,被扶被搀被抬着,一路可见。以致这些战犯竟到了枕骷髅、吃人肉,脍人肝、喝人血比吃牛肉猪肉都甜美的地步。

     所以从三代以后的那些日子里,天下的人们再也不能安定他们的性情,无法享乐到纯朴的风俗民情、保全自己珍贵的生命以享天年而不夭折于战争人祸之中。造成这种现状的原因是什么呢?就是因为诸侯间的长年征伐讨战,天下不能融为一家。

     到了当今时代,天子处最高地位,以道德治理天下,并辅以仁义,所以天子身边的大臣奉献出他们的智慧,广大百姓则感怀天子的恩德,天子从容指挥,天下便会归服,春夏秋冬四季都会按时节献上各自的贡品,天下统一为一个整体,子孙代代相传。这就是五帝顺从天意应顺天德的做法。

     实际上,圣人也无法创造时运,只不过当时运来到之际他能及时地抓着它而不丧失机遇。还遇上贤能的人辅佐,就能贬斥谗佞之徒的歪门邪道,平息肃清巧辩之人的胡说八道,废除严酷的刑法,去掉烦杂的事务,屏弃堵塞流言蜚语的传播,阻塞营党结私的门径;消除所谓的智巧之能,循遵重大的礼法规则,根除禁绝各种情欲贪念,废弃小聪明,持守纯朴本性而彻底通悟,混混沌沌,解意释神,淡泊茫然如同丧魂落魄,不刻意干涉使万事万物都能归复到它们的根本。这就是走上了伏羲氏所开辟的道路,返回到五帝所遵循的道统。那钳且、大丙不用缰绳马衔却以善于驾御而闻名天下,伏羲、女娲不设法律制度却以至高德性而流传后世,为什么呢?是因为他们达到了虚静无为纯粹专一的境界,而不是忙于琐碎的政事。

     《周书》中说到“如果捕猎不到雉鸡,就应该顺着它飞走的风向去寻找”。这说的是顺其道理的重要性。今天像申不害、韩非、商鞅等人的法家治国方针,只是在拔掉事物的根本,抛弃事物的本源,因为是不强调治本的重要,所以这些人也不会去追究社会弊端的由来根源、又为何能发展到这种状态?他们只就事论事地刻意制定各种刑法,并加以无情地实施,这样一来,真的是违背了道之根本,一门心思去追求竞争那些刀尖锥末样的利益,而不惜牺牲百姓利益,消耗殚尽他们的大半东西,却还欣欣然以为天下太平无事,这就像抱着柴草去救火、凿开孔洞来蓄水一样荒谬。那些井边树木生出的蘖枝经不起汲水瓦瓮的频繁碰撞,河边树木长出的弱枝受不了来回舟船的经常挤压,所以这些蘖枝弱枝是不出三月必死无疑。为什么呢?都是由于这些枝条疯狂乱长而背离了它所能生长的根本条件。黄河九曲弯转才注入大海,河水流长不绝断,是因为有昆仑雪山输送了无尽的水源;积水不泄而发展到汪洋一片,一望无尽,但如果十天半月不降雨水的话,这一片积水就会干涸蒸发干净,这是因为积水没有得到水源补充。就像羿向西王母请求而得到的一点长生药被姮娥偷吃后飞往月宫,羿就为此惆怅若失,惋惜再也无法得到长生药,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是因为羿不知道这长生药是怎样炼成的。所以说凡事都应掌握根本为好,就像向邻居借火不如自己掌握取火的燧和技术,借别人的井汲水不如自己家院里凿口井。

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险巇、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反此则是含灵巨贼。 “大医精诚”——孙思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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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楼#
发布于:2019-11-09 0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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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精神训
两汉:刘安及门客 撰

    古未有天地之时,惟像无形,窈窈冥冥,芒芠漠闵,澒濛鸿洞,莫知其门。有二神混生,经天营地,孔乎莫知其所终极,滔乎莫知其所止息,于是乃别为阴阳,离为八极,刚柔相成,万物乃形,烦气为虫,精气为人。是故精神,天之有也;而骨骸者,地之有也。精神入其门,而骨骸反其根,我尚何存?是故圣人法天顺情,不拘于俗,不诱于人,以天为父,以地为母,阴阳为纲,四时为纪。天静以清,地定以宁,万物失之者死,法之者生。夫静漠者,神明之定也;虚无者,道之所居也。是故或求之于外者,失之于内;有守之于内者,失之于外。譬犹本与末也,从本引之,千枝万叶,莫不随也。

    夫精神者,所受于天也;而形体者,所禀于地也。故曰: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背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故曰:一月而膏,二月而胅,三月而胎,四月而肌,五月而筋,六月而骨,七月而成,八月而动,九月而躁,十月而生。形体以成,五脏乃形。是故肺主目,肾主鼻,胆主口,肝主耳,外为表而内为里,开闭张歙,各有经纪。故头之圆也象天,足之方也象地。天有四时、五行、九解、三百六十六日,人亦有四支、五藏、九窍、三百六十六节。天有风雨寒暑,人亦有取与喜怒。故胆为云,肺为气,肝为风,肾为雨,脾为雷,以与天地相参也,而心为之主。是故耳目者,日月也;血气者,风雨也。日中有踆乌,而月中有蟾蜍。日月失其行,薄蚀无光;风雨非其时,毁折生灾;五星失其行,州国受殃。夫天地之道,至纮以大,尚犹节其章光,爱其神明,人之耳目曷能久熏劳而不息乎?精神何能久驰骋而不既乎?是故血气者,人之华也,而五藏者,人之精也。夫血气能专于五藏而不外越,则胸腹充而嗜欲省矣;胸腹充而嗜欲省,则耳目清、听视达矣。耳目清,听视达,谓之明。五藏能属于心而无乖,则孛攵志胜而行不僻矣;孛攵志胜而行之不僻,则精神盛而气不散矣。精神盛而气不散则理,理则均,均则通,通则神,神则以视无不见,以听无不闻也,以为无不成也。是故忧患不能入也,而邪气不能袭。故事有求之于四海之外而不能遇,或守之于形骸之内而不见也。故所求多者所得少,所见大者所知小。

    夫孔窍者,精神之户牖也,而气志者,五藏之使候也。耳目淫于声色之乐,则五藏摇动而不定矣;五藏摇动而不定,则血气滔荡而不休矣;血气滔荡而不休,则精神驰骋于外而不守矣;精神驰骋于外而不守,则祸福之至,虽如丘山,无由识之矣。使耳目精明玄达而无诱慕,气志虚静恬愉而省嗜欲,五藏定宁充盈而不泄,精神内守形骸而不外越,则望于往世之前,而视于来事之后,犹未足为也,岂直祸福之间哉?故曰:其出弥远者,其知弥少。以言乎精神之不可使外淫也。是故五色乱目,使目不明;五声哗耳,使耳不聪;五味乱口,使口爽伤;趣舍滑心,使行飞扬。此四者,天下之所养性也,然皆人累也。故曰:嗜欲者,使人之气越;而好憎者,使人之心劳;弗疾去,则志气日耗。

    夫人之所以不能终其寿命,而中道夭于刑戮者,何也?以其生生之厚。夫惟能无以生为者,则所以修得生也。

    夫天地运而相通,万物总而为一。能知一,则无一之不知也;不能知一,则无一之能知也。譬吾处于天下也,亦为一物矣,不识天下之以我备其物与?且惟无我而物无不备者乎?然则我亦物也,物亦物也,物之与物也,又何以相物也?虽然,其生我也,将以何益?其杀我也,将以何损?夫造化者既以我为坯矣,将无所违之矣。吾安知夫刺灸而欲生者之非惑也?又安知夫绞经而求死者之非福也?或者生乃徭役也?而死乃休息也?天下茫茫,孰知之哉?其生我也不强求已,其杀我也不强求止。欲生而不事,憎死而不辞,贱之而弗憎,贵之而弗喜,随其天资而安之不极。吾生也有七尺之形,吾死也有一棺之土。吾生之比于有形之类,犹吾死之沦于无形之中也。然则吾生也物不以益众,吾死也土不以加厚,吾又安知所喜憎利害其间者乎?夫造化者之攫援物也,譬犹陶人之埏埴也,其取之地而已为盆盎也,与其未离于地也无以异,其已成器而破碎漫澜而复归其故也,与其为盆盎亦无以异矣。夫临江之乡,居人汲水以浸其园,江水弗憎也;苦洿之家,决洿而注之江,洿水弗乐也。是故其在江也,无以异其浸园也;其在洿也,亦无以异其在江也。是故圣人因时以安其位,当世而乐其业。

    夫悲乐者,德之邪也;而喜怒者,道之过也;好憎者,心之暴也。故曰:其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静则与阴俱闭,动则与阳俱开。精神澹然无极,不与物散,而天下自服。故心者,形之主也;而神者,心之宝也。形劳而不休则蹶,精用而不已则竭。是故圣人贵而尊之,不敢越也。夫有夏后氏之璜者,匣匮而藏之,宝之至也。夫精神之可宝也,非直夏后氏之璜也。是故圣人以无应有,必究其理;以虚受实,必穷其节;恬愉虚静,以终其命。是故无所甚疏,而无所甚亲。抱德炀和,以顺于天。与道为际,与德为邻,不为福始,不为祸先,魂魄处其宅,而精神守其根,死生无变于己,故曰至神。

    所谓真人者也,性合于道也。故有而若无,实而若虚;处其一不知其二,治其内不识其外。明白太素,无为复朴,体本抱神,以游于天地之樊。芒然仿佯于尘垢之外,而消摇于无事之业。浩浩荡荡乎,机械之巧弗载于心。是故死生亦大矣,而不为变。虽天地覆育,亦不与之搂抱矣。审乎无瑕,而不与物糅;见事之乱,而能守其宗。若然者,正肝胆,遗耳目,心志专于内,通达耦于一,居不知所为,行不知所之,浑然而往,逯然而来,形若槁木,心若死灰。忘其五藏,损其形骸。不学而知,不视而见,不为而成,不治而辩,感而应,迫而动,不得已而往,如光之耀,如景之放,以道为紃,有待而然。抱其太清之本,而无所容与,而物无能营。廓惝而虚,清靖而无思虑。大泽焚而不能热,河、汉涸而不能寒也。大雷毁山而不能惊也,大风晦日而不能伤也。是故视珍宝珠玉,犹石砾也;视至尊穷宠,犹行客也;视毛嫱、西施,犹<其页>丑也。以死生为一化,以万物为一方,同精于太清之本,而游于忽区之旁。有精而不使,有神而不行,契大浑之朴,而立至清之中。是故其寝不梦,其智不萌,其魄不抑,其魂不腾。反覆终始,不知其端绪,甘暝太宵之宅,而觉视于昭昭之宇,休息于无委曲之隅,而游敖于无形埒之野。居而无容,处而无所,其动无形,其静无体,存而若亡,生而若死,出入无间,役使鬼神。沦于不测,入于无间,以不同形相嬗也,终始若环,莫得其伦。此精神之所以能登假于道也。是故真人之所游。若吹呴呼吸,吐故内新,熊经鸟伸,凫浴蝯躩,鸱视虎顾,是养形之人也,不以滑心。使神滔荡而不失其充,日夜无伤而与物为春,则是合而生时于心也。

    且人有戒形而无损于心,有缀宅而无耗精。夫癞者趋不变,狂者形不亏,神将有所远徙,孰暇知其所为!故形有摩而神未尝化者,以不化应化,千变万化,而未始有极。化者,复归于无形也;不化者,与天地俱生也。夫木之死也,青青去之也。夫使木生者岂木也?犹充形者之非形也。故生生者未尝死也,其所生则死矣;化物者未尝化也,其所化则化矣。轻天下,则神无累矣;细万物,则心不惑矣;齐死生,则志不慑矣;同变化,则明不眩矣。众人以为虚言,吾将举类而实之。

    人之所以乐为人主者,以其穷耳目之欲,而适躬体之便也。今高台层榭,人之所丽也;而尧朴桷不斫,素题不枅。珍怪奇异,人之所美也;而尧粝粢之饭,藜藿之羹。文绣狐白,人之所好也;而尧布衣掩形,鹿裘御寒。养性之具不加厚,而增之以任重之忧。故举天下而传之于舜,若解重负然。非直辞让,诚无以为也。此轻天下之具也。禹南省方,济于江,黄龙负舟,舟中之人五色无主,禹乃熙笑而称曰:“我受命于天,竭力而劳万民,生寄也,死归也,何足以滑和?”视龙犹蝘蜓,颜色不变,龙乃弭耳掉尾而逃。禹之视物亦细矣。郑之神巫相壶子林,见其徵,告列子。列子行泣报壶子。壶子持以天壤,名实不入,机发于踵。壶子之视死生亦齐矣。子求行年五十有四,而病伛偻,脊管高于顶,<月曷>下迫颐,两脾在上,烛营指天。匍匐自窥于井,曰:“伟哉!造化者其以我为此拘拘邪?”此其视变化亦同矣。故睹尧之道,乃知天下之轻也;观禹之志,乃知天下之细也;原壶子之论,乃知死生之齐也;见子求之行,乃知变化之同也。

    夫至人倚不拔之柱,行不关之途,禀不竭之府,学不死之师。无往而不遂,无至而不通。生不足以挂志,死不足以幽神,屈伸俯仰,抱命而婉转。祸福利害,千变万化,孰足以患心!若此人者,抱素守精,蝉蜕蛇解,游于太清,轻举独往,忽然入冥。凤凰不能与之俪,而况斥鷃乎!势位爵禄,何足以概志也!

    晏子与崔杼盟,临死地而不易其义。殖、华将战而死,莒君厚赂而止之,不改其行。故晏子可迫以仁,而不可劫以兵;殖、华可止以义,而不可县以利。君子义死,而不可以富贵留也;义为,而不可以死亡恐也。彼则直为义耳,而尚犹不拘于物,又况无为者矣。

    尧不以有天下为贵,故授舜。公子札不以有国为尊,故让位。子罕不以玉为富,故不受宝。务光不以生害义,故自投于渊。由此观之,至贵不待爵,至富不待财。天下至大矣,而以与佗人;身至亲矣,而弃之渊;外此,其余无足利矣。此之谓无累之人,无累之人,不以天下为贵矣!

    上观至人之论,深原道德之意,以下考世俗之行,乃足羞也。故通许由之意,《金縢》、《豹韬》废矣;延陵季子不受吴国,而讼间田者惭矣;子罕不利宝玉,而争券契者愧矣;务光不污于世,而贪利偷生者闷矣。故不观大义者,不知生之不足贪也;不闻大言者,不知天下之不足利也。

    今夫穷鄙之社也,叩盆拊瓴,相和而歌,自以为乐矣。尝试为之击建鼓,撞巨钟,乃性仍仍然,知其盆瓴之足羞也。藏《诗》、《书》,修文学,而不知至论之旨,则拊盆叩瓴之徒也。夫以天下为者,学之建鼓矣。

    尊势厚利,人之所贪也;使之左据天下图,而右手刎其喉,愚夫不为。由此观之,生尊于天下也。圣人食足以接气,衣足以盖形,适情不求余,无天下不亏其性,有天下不羡其和。有天下,无天下,一实也。今赣人敖仓,予人河水,饥而餐之,渴而饮之,其入腹者不过箪食瓢浆,则身饱而敖仓不为之减也。腹满而河水不为之竭也。有之不加饱,无之不为之饥,与守其篅{屯}、有其井,一实也。人大怒破阴,大喜坠阳,大忧内崩,大怖生狂。除秽去累,莫若未始出其宗,乃为大通。清目而不以视,静耳而不以听,钳口而不以言,委心而不以虑。弃聪明而反太素,休精神而弃知故,觉而若昧,以生而若死,终则反本未生之时,而与化为一体。死之与生,一体也。

    今夫繇者揭臿,负笼土,盐汗交流,喘息薄喉。当此之时,得茠越下,则脱然而喜矣。岩穴之间,非直越下之休也。病疵瘕者,捧心抑腹,膝上叩头,踡而谛,通夕不寐。当此之时,哙然得卧,则亲戚兄弟欢然而喜,夫修夜之宁,非直一哙之乐也。故知宇宙之大,则不可劫以死生;知养生之和,则不可县以天下;知未生之乐,则不可畏以死;知许由之贵于舜,则不贪物。墙之立,不若其偃也,又况不为墙乎!冰之凝,不若其释也,又况不为冰乎!自无蹠有,自有蹠无,终始无端,莫知其所萌,非通于外内,孰能无好憎?无外之外,至大也;无内之内,至贵也;能知大贵,何往而不遂!

    衰世凑学,不知原心反本,直雕琢其性,矫拂其情,以与世交。故目虽欲之,禁之以度;心虽乐之,节之以礼。趋翔周旋,诎节卑拜,肉凝而不食,酒澄而不饮,外束其形,内总其德,钳阴阳之和,而迫性命之情,故终身为悲人。达至道者则不然,理情性,治心术,养以和,持以适,乐道而忘贱,安德而忘贫。性有不欲,无欲而不得;心有不乐,无乐而不为。无益情者不以累德,而便性者不以滑和。故纵体肆意,而度制可以为天下仪。

    今夫儒者不本其所以欲,而禁其所欲;不原其所以乐,而闭其所乐。是犹决江河之源,而障之以手也。夫牧民者,犹畜禽兽也,不塞其囿垣,使有野心,系绊其足,以禁其动,而欲修生寿终,岂可得乎!夫颜回、季路、子夏、冉伯牛,孔子之通学也,然颜渊夭死,季路菹于卫,子夏失明,冉伯牛为厉。此皆迫性拂情,而不得其和也。故子夏见曾子,一臞一肥。曾子问其故,曰:“出见富贵之乐而欲之,入见先王之道又说之。两者心战,故臞;先王之道胜,故肥。”推其志,非能贪富贵之位,不便侈靡之乐,直宜迫性闭欲,以义自防也。虽情心郁殪,形性屈竭,犹不得已自强也。故莫能终其天年。

    若夫至人,量腹而食,度形而衣,容身而游,适情而行,余天下而不贪,委万物而不利,处大廓之宇,游无极之野,登太皇,冯太一,玩天地于掌握之中。夫岂为贫富肥臞哉!故儒者非能使人弗欲,而能止之;非能使人勿乐,而能禁之。夫使天下畏刑而不敢盗,岂若能使无有盗心哉!越人得髯蛇,以为上肴,中国得而弃之无用。故知其无所用,贪者能辞之;不知其无所用,廉者不能让也。夫人主之所以残亡其国家,损弃其社稷,身死于人手,为天下笑,未尝非为非欲也。夫仇由贪大钟之赂而亡其国,虞君利垂棘之璧而禽其身,献公艳骊姬之美而乱四世,桓公甘易牙之和而不以时葬,胡王淫女乐之娱而亡上地。使此五君者适情辞余,以己为度,不随物而动,岂有此大患哉!

    故射者非矢不中也,学射者不治矢也;御者非辔不行,学御者不为辔也。知冬日之箑、夏日之裘无用于己,则万物之变为尘埃矣。故以汤止沸,沸乃不止,诚知其本,则去火而已矣。


译文:
    上古还没有形成天地的时候,只有模糊不清的状态而无具体形状,这种状态是昏暗幽深、混沌不清,无法知道它的门道。那时有阴阳二神同时产生,一起营造天地;其深远得不知它的尽头,宽广得不知它的边缘。这时便分出天地阴阳,散离成四方八极,阴阳二气互相作用,万物才从中产生形成。这里,杂乱的气产生鱼鸟禽兽和昆虫,而纯精的气则产生人类。因此,人的精神归属于上天,而形骸归属于大地。如果人死以后,精神归属于上天、形骸归属于大地,那“我”还有什么存剩呢?所以圣人遵循天地的运行规则、顺应人的本性,不为世俗所拘束、不被人欲所诱惑,以天为父,以地为母,以阴阳变化、四时运行为准则。天清澈而洁静、地平定而安宁,万物离开它就死亡,依附它就生存。

    静漠,是神明的住宅;虚无,是道的居所。因此,只追求身外之物,就会失去对内心精神世界的保养持守,反过来对某些事情一直耿耿于怀,就会影响人体外形的健康。这就好比树根与树梢的关系,从根本上牵引着树根主干,树的千枝万叶也就无不随之摇动。

    人的精神是从上天那里得到的;而形体则是从大地那里得到的。所以说“道生阴阳二气,阴阳二气产生出中和之气,万物均从中和之气中产生。万物背阴而抱阳,阴阳激荡而成和气”。所以说人的生命体产生的过程是:一个月成脂膏状态,二个月变成肿块形状,三个月成胎,四个月生肌肉,五个月长筋络,六个月长骨骼,七个月成人形,八个月胎儿会动弹,九个月则躁动于母腹,十个月就呱呱落地。人之形体一旦形成后,内在五脏也随之形成。所以是肺主管眼,肾主管鼻,胆主管口,肝主管耳。外表五官和内部五脏,开闭张合,各自互相联系着。所以人的脑袋呈圆形,象天,脚呈方形,象地。天有四季、五行、九大分野、三百六十六天,人则也有四肢、五脏、九窍和三百六十经脉。天有风雨寒暑,人则也有取予喜怒。所以这样又可将胆配云,肺配气,肝配风,肾配雨,脾配雷,以此来与天地自然相参验伍配,而这当中心脏是主宰物。因此人的耳目如同天上的日月,气血如同自然之风雨。日中有三足乌,而月中有蟾蜍。日月如果不按常规运行,就会出现昏淡无光的日月蚀;风雨如果不合时令降临,就会毁折农作物而生灾害;五星如果失常运行,它所对应的国家就会遭殃。

    天地之道宏大深邃,尚且还要节制,珍惜其光彩,人的耳目又怎能长久劳累而不休息呢?人的精神又怎能长久驰骋而不耗尽呢?所以说人的气血和五脏是人的精华。血气如能专注聚集在五脏之内而不外溢,那么这胸腹内的五脏就充实而嗜欲也随之减少。五脏充实而嗜欲减少,就能使耳目清明、视听就畅达。耳目清明、视听畅达,叫做“明”。五脏能归属于心而不与心违逆,这样旺盛之气占优势而使人行为不乖悖、怪僻,人的精神就旺盛而精气不散泄。精神旺盛和精气不散泄则顺畅,顺畅就调匀,调匀则通达无阻,通达无阻就能产生出神奇的能力。这种能力能使人视无不见、听无不闻,没有什么事办不成的。这样,忧患祸害就不会侵入,邪气歪风也无法侵扰。

    因此有些事情到四海之外去追求寻找却不能得到,有些则持守在身体之内却不能见效。所以贪多则反而获得少,看见大的反而所知甚少。人的五官七窍是精神的门窗,而气血则是五脏的使者。如果耳目沉溺在声色当中,那么五脏就会动荡不安。五脏动荡不安,那么血气就会激荡不休。血气激荡不休,那么精神就会驰骋在外而不能内守。精神驰骋在外不能持守,那么灾祸就会来临,即使祸大如山丘,你也没法感觉得到。所以,如果让耳目精明通畅而不受外界的诱惑、气志虚静恬愉而省却嗜欲、五脏安宁充盈而不外泄、精神持守于内心而不外越,那么即使是遥远的往事和未来的事情也不够你所认识的,更何况只是觉察眼前一些祸福之间的事情呢!所以说“精神逸出内心越远,所知道的就越少”。这就充分说明精神是不能外泄散逸的。所以,五色迷乱眼睛,使双目昏暗不明;五声哗乱耳朵,使双耳堵塞不聪;五味扰乱舌味,使口舌麻木无味;追逐名利而惑乱心性,使人行为放荡不羁。这四样东西,世间一般性的人是用来养生的,但实际上却是人生的累赘。所以说,嗜欲使人精气散逸,而爱憎之情则使人心力疲惫,假如不赶快清除它们,就会使人气血日耗殆尽。

    人之所以不能享尽天年长寿而被刑戮夭折于中途,这是什么原因呢?是因为这些人养生的条件太优厚。也只有那些不过分追求生活条件优厚的人,才能长生。天地运行相通,万物归属总汇于天道。能懂得道的人,也就能无所不懂;不懂得道的人,也就什么都不懂。譬如我们处在天地之间,实际上也是万物中的一物种。不知天下万物是特为我们准备的呢?还是在没有我们之前万物就已具备了呢?然而,我们人也是“物”,其他事物也是“物”,“物”与“物”之间,有必要互称对方为“物”吗?正因为这样,所以天下生出我们,也不增加什么,杀灭我们,也不减少什么。天地既然将我们造化成人,我们也就没有必要违逆天地的造化。我怎么知道用针灸治疗想活命不是糊涂?我又怎么知道用绳上吊自缢轻生不是福气?也许活着的人倒是像在服苦役,而死去的人倒像是在休息。真是天下茫然,谁能明白这其中的奥秘。所以,天地造化生出我,我也不会硬去阻止,天地造化灭杀我,我也不会硬去阻止。企盼活命,人之常情,只是不必为此而费事钻营;厌恶死亡,人之常理,但死到临头却谁又能推辞得掉?受到贬斥,不必怀恨在心,受到褒奖,也不必沾沾自喜。任随天意时运本性安然悠闲而不必着急。我辈生有七尺身躯,死能入棺下地。生时并列于有形事物一类,死后则沦落为无形事物一类。这样,我活着,世界物质也不会因此显多,我死去,大地土壤也不会因此加厚;由此我又怎么知道这中间到底是该高兴呢还是该憎恶呢、是利呢还是害呢?

    造化者制作物体,就像陶匠制作陶器一样,那些从地里取土和泥做成盆盎器物的,和它还在地里没被挖出制成时没有什么不同;那些已经制成器具后又被敲碎散离回到泥土里去的,和制成的盆盎也没有什么不同。临江生活的百姓汲取江水灌溉菜园,江水也决不会因此怀恨在心;受低洼污水侵袭的人家,将污水引入江里,污水也决不会因此高兴。因为当水用来灌溉和水在江中时,这二者没有什么差别;同样当水在污沟里和水在江中时,这二者也没有什么差别。所以圣人顺应时势而安于自己的位置,适合时世而乐于自己的事业。

    或悲或乐,是对德的偏离;喜怒无常,是对道的损坏;好恶分明,是对心的暴踏。所以说“生就像天地自然运行,死就像物质自然变化,静时和阴气一同闭藏,动时和阳气一起开启”。精神澹泊无执,不随物质世界散逸,这样天下就会自然归服。所以心是形体的主宰;而精神又是心的宝贝。形体劳累而不休息就会损伤,精神使用而过度就会衰竭。因此,圣人很看重并遵循这一原则,不敢违背它。

    人一旦拥有夏后氏的璜玉,就会用匣子来珍藏它,因为璜玉是最珍贵的珍宝。而精神的珍贵,就远非是夏后氏的璜玉所能相比的。所以圣人用虚无的精神来应对有形的物质,就必定能穷究其中的道理;以虚静来接纳实有,就必定能探究其中的真相细节;圣人恬愉虚静,以尽天年。因此他对外界事物没有什么特别的疏远,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亲近;他只是持守天德怀拥中和,以顺随天性,与“道”一体,和“德”相伴;不为福始,不为祸先,魂魄安处于形骸之内,精神持守着它的根本,死生都无法扰乱他的精神。所以说他达到了神的境界。

    所谓真人,其本性与道融合一体。所以他既有形而又无形,既实有而又虚无;他精神专一而不问其他,注重内心修养而不受外物诱惑;他洁明纯素,无为而归返朴质,体本抱神,遨游于天地之间,茫然徘徊于尘世之外,逍遥于宇宙初始混沌状态。他心胸浩荡,任何机巧奸诈不藏心内。所以就是生死这样的大事都不能使他有所变化;就是天翻地覆也都不能使他有所变动。他审慎看待无瑕的本性,不与外物杂糅,面对纷乱的世事而持守根本。就是如此,他忘其肝胆,遗其耳目,心志专于内心修养,使自己的精神和道融为一体。他居住时不知自己在做什么,行动时不知自己所往何处,浑浑然而去,恍恍惚而来。他形如槁木,心如死灰,忘其五脏,损其形骸;不用学就能懂,不用看就能见,不用做就能成,不用管就能治。他受感触才反应,受逼迫才行动,不得已才前往,如光之闪耀,像影仿物形。他以道为准绳,依凭“道体”才有如此表现。他抱守这天道根本而不放纵,因而外物无法扰乱他的心神。他开阔虚空,清静安宁而无思无虑。所以大泽焚烧而不能使他感到热气,河水冰冻而不能使他感到寒冷,雷炸山峰而不能使他受惊,天昏地暗的狂风也不能使他受伤害。因此,他视珍宝珠玉如石块,看至尊帝王像过客,视毛嫱西施似丑女。他将死生视为一种变化,将万物看作同一物类,将精神同合于天道根本而遨游在恍惚无际的区域里。他有精气而不使用,有神功而不显示,与浑然质朴大道融合一体而立足于清静太虚之境地。所以真人是睡时不做梦,智巧不萌生,阴魄不抑制,阳魂不腾升。他周而复始,不知开端和终结。他尽管安睡于漫漫的长夜之中,却能明察到光明世界的一切;他能够在没有边涯的区域里休息,在没有形状的界域里遨游。他居处时没有具体的形貌,住下时没有具体的居所;他形动不留痕迹,静止不见形体;存而若亡,生而若死;他能出入于没有间隙的地方,也能役使魔鬼天神;他既能进入于不可测度的地方,也能处身于没有空间的地方。真人就是这样以不同的形态幻化着,从开始到结束像圆环转圈,无法弄清这其中的道理。这就是真人精神能够通达于“道”的奥秘所在。以上这些就是真人的行为表现。

    吹嘘呼吸,吐出污秽之气吸入新鲜空气,像熊悬吊、像鸟伸颈,如鸭浮水、如猿跳跃,像鹰环视、像虎回顾,做些动作的人只是想保养自己的身体,而真人却不必为这些导引之术烦恼。因为真人他即使精神飞扬激荡也不会丧失充实的精气,昼夜变化也不会伤害他,与万物一样有青春活力,这是在于他的品性合于道体,内心有着感应四时变化的能力。有的人形体变化了,但内在心神却无损,有的人生命结束了,但精神无损且永存;这就像生癞疮的人虽然形体受损但精神却无损、志趣也不变。反过来说,有些癫狂患者虽然看上去外形完好,但他的精神却已远离其身躯,谁有闲功夫去弄清他干了些什么!所以,如果有人形体尽管受磨损而精神未曾变化,那么这样的人就能以不变去应对变化;就是外物千变万化而变得没有结果,他还是能对应自如。所以能变化的形体最终要复归于无形,而精神不死倒能与天地同存。树木死后,其绿色的颜色也随之消失。能让树木生存下来的哪里就是树木本身?这就像使形体充实的不是形体本身一样。因此,产生生命的东西是不死的,而它所产生的生命则会死去;化育万物的东西是不变的,而它所化育的万物则会变化。所以,看轻天下,你的精神就不会劳累;看小万物,你的心神就不会惑乱;将生死看得相同,那你就会无所畏惧;将变化看成没变化,那你的眼睛就不会昏花。平庸之辈或许认为我讲的都是虚狂的话,但我会举出这类事例来说明的。

    人之所以热衷于做天子君主,是因为天子君主可以穷极耳目的欲望,并能让身体舒舒服服。那些高耸的楼台层叠的榭房,一般人都认为是壮丽的,但是尧帝住房却用不加砍削加工的树木做椽木,梁柱的端头也不加雕饰,更没有斗拱之类的复杂结构;还有那些珍奇的食品,一般人都认为是味道佳美的,但是尧帝却吃粗糙的饭菜,喝用野菜熬成的汤羹;再有那些绣有纹彩的锦衣和纯白狐皮裘衣,一般人都喜爱的,但是尧帝却用麻布遮裹身体,用鹿皮御寒保暖。尧帝的养生条件并不比一般人来得优厚,却有着比一般人多得多的繁重事务所带来的忧虑,所以尧就将天下禅让给舜,就像卸下了重担一样,这实在不是出于一种谦让美德的名声,而是君主王位在尧看来不值什么,实在没有什么可留恋的。这便是“轻天下”的具体事例。夏禹到南方巡视,渡过长江时,一条黄龙游出水面并将夏禹他们所乘坐的船托起,船上的人都吓得神色大变,可禹却恬然地笑着说:“我受命于天,竭尽全力为百姓操劳。我活着是寄寓天地之间,死后是回归自然大地。哪里值得我为生死而来搅乱平静的心境!”在夏禹的眼里,这黄龙就像一条小小的蜥蜴,所以神色不变,而那黄龙最终耷拉着耳朵、掉转尾巴逃走了。这便是“细万物”的具体事例。郑国的神巫给壶子林看相,看到了壶子林脸上显示的凶兆,并将此事告诉了列子。列子哭着前去报告老师壶子。谁知壶子却向列子谈起人之生命起源于天地复归于自然的道理来;在这种人生哲学下“名利”根本不可能被放在心里,死亡之箭突然射来,害怕也没用。这就是壶子“齐死生”的具体事例。子求已有五十四岁了,得了伛偻病,脊椎骨高于头顶,胸前骨头贴近腮帮,大腿向上,下阴朝天;子求爬到井边照视自己的模样,然后说道:“伟大啊!造化者怎么将我变成这么奇妙的弯曲之形?”这就是子求“同变化”的具体事例。所以,看看尧让帝位,就可知道天子君位的轻微;看看禹的志向,就可知道万物的细小;推断壶子的言论,就可知道生死的相同;看了子求的行为,就可知道变与不变是一样的。

    至人倚靠着不可动摇的柱子,走在没有关隘的路上;受用着取之不尽的宝库,从学于长生不老的老师;所以是无论往哪里都顺利,不管到哪里都通畅;不为生存而烦恼,不为死亡而伤神;屈、伸,俯、仰,持守天命而自然变化;祸、福,利、害,不管怎样千变万化,都不能使他伤神患心!像这样的人,拥抱纯素持守精神,如同蝉脱壳蛇蜕皮那样,从世俗中解脱而遨游于太清天道之中,轻飘升逸、独来独往,恍惚间进入那幽深冥暗处。凤凰也不能和他媲美,更何况那平庸的小鸟?权势地位、爵号利禄哪值得他牵绕心头。

    齐国的晏子和崔杼在祖庙盟誓,晏子面对死亡的威胁也不改变他不屈从弑君贼臣而忠于社稷的正义气节。杞梁和华周替齐国攻打莒国,被包围而身陷绝境,莒国君主念他们勇武,出重金想收买他们以便停止战斗,但他们两位至死都不改变效忠齐国的行为。所以,对晏子这样的人可以用“仁”来规劝,但不可以兵器武力来胁迫;对杞梁和华周这样的人可以用“义”来制约,但不可以财物来引诱。君子为义而死,是不能用富贵利禄来诱使他们偷生;为“义”而行动的人,是无法用死亡来恐吓他们的。这些为“义”而行动的人都尚且不受物欲的制约拘束,更何况那些什么都不为的人呢!尧不以占有天下为显贵,所以把君位禅让给舜;吴国公子季札不以拥有国家为尊贵,所以坚辞不受长兄让给他的王位;子罕不以拥有宝玉为富有,所以不接受别人送他的宝玉;务光不想用活命贪生而损害忠义,所以情愿自投深渊淹死。由此看来,最高的尊贵获得不是靠爵位来完成的,最大的财富占有不是以金钱来衡量的。天下够大的了,但尧却将天下让给他人;身躯生命够珍贵的了,但务光却将自身生命投入深渊。除了天下和生命,还有什么比它们更珍贵而值得留恋的,而尧和务光却不惜舍弃这些,真正做到不为物累。因为不为物累,所以他们也就不把天下看得无上珍贵的了。由此来考察上述真人或至人的那些理论,深入探究道德旨意,并将这种理论和旨意作标准来考察衡量尘世间世俗的很多行为,就会为这些世俗的所作所为感到羞愧。所以如果通晓许由让天下的思想,那么像《金縢》《豹韬》之类的治国谋取天下的书籍就可以废弃;相比延陵季子不肯接受吴国君位,那些为夺得封余土地而争讼的人就该感到惭愧;同样,相比子罕不贪宝玉,那些争夺券契的人就显得很低级丑陋;想到务光不愿受到世俗玷污的气节,那些贪生图利的人就会感到不安。所以那些不懂持守伟大气节的人,也就不知道苟且偷生是不值得贪求的;那些从来没有接受过崇高思想、言论的人,也就不知道天下也是不值得留恋的。如今那些穷乡僻壤的地方祭祀社神,当地人敲盆击瓶而奏乐,相和而歌,自娱自乐。反过来,如果为这些人敲起大鼓、撞击大钟,他们就会感到不自在而茫然万分,并会认为自己所敲击的盆瓶是如此微不足道、丢人现眼。那些尽管藏有《诗》《书》,修行文学理论,却不懂大道宏旨的人,就跟这些敲盆击瓶者差不多。

    而那些不以天下为尊为贵者,就像这些敲鼓撞钟的人。尊贵的权势和丰厚的利禄,是一般人所贪求的;假若让某人左手掌握着代表他所占有的天下版图,而右手却拿着刀来刎颈自杀,那么即使是最愚蠢者也是不肯这么做的。由此可见,生命还是要比占据天下来得重要。所以圣人进食只求维持生命,衣着只求遮蔽身体,满足人的基本需求而不求多余的东西。天下对他来说,不占有也不会亏损他的天性,占有也不会扰乱他的平和本性,真的是占有天下和不占有天下对圣人来说是一样的。假如现在赐给某人一座粮仓、一条大河,使他能在饿时去吃、渴时能喝,但是这吃进肚中、喝入腹内的,只不过是一竹筒饭和一瓢勺水,粮仓和河水也不因他吃饱喝足而减少涸竭。所以有无粮仓、河水与他的饥饱没有关系;有了粮仓河水,他也不会硬撑、死灌,没了粮仓河水,他也不会挨饿、受竭,有无粮仓、水井对他来说是一样的。人大怒就会破坏阴气、大喜就会损伤阳气、大忧就会摧残内脏、惊恐就会使人发狂。要想消除上述这些精神忧虑和负担,最好的方法是不偏离“道”体这个根本,如能做到这点,就称作为彻底的“通达”。所以,要使双眼明亮就最好是别看五光十色、要使耳朵清静就最好是别听靡淫之音、紧闭嘴巴最好是别多嘴多舌、要使心体坦荡就最好是别滋生忧虑邪念。抛弃聪明智巧而返朴到清洁纯素的境界,休养精神而摒弃智诈。醒着如同梦中、活着就像死去,最终返回到自然初始阶段,使人和造化者融为一体。因为生与死原本就相随相依不可分。

    那些服劳役的人,高举头铁锹挖土,背着笼筐运土,做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喉咙生烟干痛。这个时候,能够在树荫下歇息片刻,他就会感到舒服而高兴。而要是能在洞穴里休息,那种快乐舒坦就不只是在树荫下休息的那点了。一个腹部长肿瘤的病人,痛得捧心按腹、弓身头膝相碰、卷曲着身子呼号呻吟、通宵达旦不能入睡。这种时候,如能畅快地安睡下来,那么他的父母兄弟就会欢天喜地。而要是能够彻夜安宁,侍候他的父母兄弟的欢乐轻松就不是那么一点儿了。所以,知晓宇宙之广大的人,是不能用生死来胁迫他的;知道以中和之气来养生的人,是不能拿天下权势利禄来引诱他的;懂得未降生时的快乐的人,是不能以死亡来吓唬他的;明白许由比虞舜高贵的人,是不会贪图物质享受的。墙竖立着不若倒塌了为好,更何况压根儿就没有墙呢!凝结了的冰不若融化了为好,更何况根本就没有冰呢!从无到有,从有到无,这种生死有无的转化没有穷尽,没有人知道它是怎样发生的。不通晓“内外”的人,怎能做到无爱憎呢?没有外界边缘的外界区域,是无限大的;没有内部极限的内部微妙,是珍贵的。如果能知晓这无限大和无限细微,还有什么不能遂心如意的!

    近世道德衰败,人们趋附那些舍本逐末的学说,不懂得推究天性、返朴根本,只是刻意雕琢、掩饰违逆人的本性,以此来与世俗交往。所以,他们眼睛本想观看五颜六色,却因为有法度禁止而不能不敢;内心虽然有所爱好,却因为有礼节制约而不敢不能;使人们只能左右趋附、上下周旋,卑躬屈膝。肉凝冻了不敢食、酒澄淀了不敢喝。束缚了正常的行为举止,捆束了内在的德性,钳制阴阳二气的调和、压抑生命的真情,所以最终成为一个悲剧人物。而通达道体的人就不是这样。他们理顺自己的性情,整理修治好自己的心术;用平和之气来保养心性,以闲适安宁来持守本性。他们乐于道而忘其贱,安于德而忘其贫;他们生性无欲,因而没有什么不能实现的;他们本心不追求快乐,因而没有什么不快乐;那些无益于本性的事他不拿来累及德性,那些不适宜纯洁天性的事他也不拿来扰乱内心的平和。所以通达道性的人是放松身体、舒缓意念,这种修养身性的法则可以成为天下人的示范。

    今天的儒家就是这样不探究人们产生欲望的原缘而只是一味禁止人们的欲望,不探寻人们追求享乐的由来而只是一味阻止人们的享乐。这种做法就像挖开了江河的源头,而却又用手掌去阻挡江流一样。同样,管理百姓如同畜养禽兽,不好好地去堵塞苑囿围墙的缺口,让禽兽产生了逃走的野心,然后却去羁绊这些禽兽的腿脚不让逃跑,这样还想使他们修身养性得以长寿,哪能行呢?所以,尽管颜回、季路、子夏、冉伯牛都是孔子的高足,通晓学问的弟子,可是颜回早死、子路在卫国被砍成肉酱、子夏丧子悲哭导致失明、冉伯牛得了恶疾,他们之所以这样是因为逼迫本性违逆性情而损伤了中和之气。因此子夏见曾子,一时瘦一时胖,曾子感到奇怪问子夏什么原因,子夏回答说:“我外出见富贵能带来很多快乐,所以也想富贵快乐;回家后学习先王之道,又喜欢上了先王之道。这二者在内心世界经常交锋,所以被折腾得瘦削不堪;最后是先王之道取得胜利,所以又胖了。”推究一下子夏的话的意思,就可知道子夏并不是不贪图富贵、不喜欢侈糜享受,只是在压抑自己的情感、封闭自己的欲望,用“义”来防范自我。这样心情忧闷压抑、人体本性扭曲畸形,就是这样还是不停强制压抑自我,所以不能享尽天年。而通达道体的至人就不是这样了,他们是根据饭量来进食,衡量体形来穿衣,容身而游、适情而行,遗弃天下而不贪得、抛弃万物而不求利,身处空旷无垠的天宇、遨游无边无际的区域,登上太空、凭藉天道,玩天地于手掌之中,哪里还会为贫富而伤神得一会儿瘦一会儿胖!所以儒家是不能使人没有欲念,而只会禁止人的欲念;不能使人没有享乐的念头,而只会禁止人的享乐。这种让天下人只是因畏惧刑罚才不敢偷盗的做法,哪比得上使人从根本上不萌生偷盗念头的做法。

    越人得到一条大蛇,会当成一顿上等的佳肴,而中原人得到一条大蛇,会因无吃蛇的习惯而将其扔弃掉。所以,如果知道一种东西没有用处的话,即使是一位相当贪婪的人也会推辞不要的;如果不知道一种东西没有用处的话,即使是一位相当廉洁的人也不能辞让给他人。有些国君之所以弄到国破家亡、毁掉社稷、身死于他人之手、被人耻笑的地步,没有不是因为过分追求非分的欲望而造成的。仇由贪得大钟的贿赂而亡了自己的国家;虞国国君贪得垂棘之璧而被晋军俘虏;晋献公贪恋骊姬的美貌而导致晋国四世动乱;齐桓公贪食易牙奉献的美味佳肴而死后尸体腐烂不能按时下葬;胡王沉溺于女乐之娱而丢失了大批上好的土地。假如这五位君主都能安适自己的本性,辞弃那些非分的欲望,以自己正常的本性需求为限度,不随外界物质的诱惑而动贪心,哪会造成这样大的祸害?所以说,射击没有箭就射不中目标,但学射箭者的根本不在于制箭;驾御没有辔就驾不了御,但学驾御者的根本不在于制辔。懂得扇子在冬天、皮衣在夏天对自己没有用处的道理,那么没有用的万物在你看来也变得像尘埃一样渺小,微不足道。所以舀汤来制止水沸,水是仍然会沸腾不止的;而只有懂得“根本”这词的含意,才能使水停止沸腾,那就是只需撤去炉膛里的火,即抽去火源,这水沸就停止了。


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险巇、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反此则是含灵巨贼。 “大医精诚”——孙思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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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楼#
发布于:2019-11-09 0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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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 本经训
两汉:刘安及门客 撰

    太清之始也,和顺以寂漠,质真而素朴,闲静而不躁,推而无故,在内而合乎道,出外而调于义,发动而成于文,行快而便于物。其言略而循理,其行侻而顺情,其心愉而不伪,其事素而不饰,是以不择时日,不占卦兆,不谋所始,不议所终,安则止,激则行,通体于天地,同精于阴阳,一和于四时,明照于日月,与造化者相雌雄。是以天覆以德,地载以乐,四时不失其叙,风雨不降其虐,日月淑清而扬光,五星循轨而不失其行。当此之时,玄玄至砀而运照,凤麟至,著龟兆,甘露下,竹实满,流黄出,而朱草生,机械诈伪莫藏于心。

    逮至衰世,镌山石,钅挈金玉,擿蚌蜃,消铜铁,而万物不滋,刳胎杀夭,麒麟不游,覆巢毁卵,凤凰不翔,钻燧取火,构木为台,焚林而田,竭泽而渔。人械不足,畜藏有余,而万物不繁兆,萌牙卵胎而不成者,处之太半矣。积壤而丘处,粪田而种谷,掘地而井饮,疏川而为利,筑城而为固,拘兽以为畜,则阴阳缪戾,四时失叙,雷霆毁折,雹霰降虐,氛雾霜雪不霁,而万物燋夭。菑榛秽,聚埒亩,芟野,长苗秀,草木之句萌、衔华、戴实而死者,不可胜数。乃至夏屋宫驾,县联房植,橑檐榱题,雕琢刻镂,乔枝菱阿,夫容芰荷,五采争胜,流漫陆离,修掞曲挍,夭矫曾桡,芒繁纷挐,以相交持,公输、王尔无所错其剞屈刂削锯,然犹未能澹人主之欲也。是以松柏箘露夏槁,江、河、三川绝而不流,夷羊在牧,飞蛩满野,天旱地坼,凤皇不下,句爪、居牙、戴色、出距之兽,于是鸷矣。民之专室蓬庐,无所归宿,冻饿饥寒死者,相枕席也。及至分山川溪谷,使有壤界,计人多少众寡,使有分数,筑城掘池,设机械险阻以为备,饰职事,制服等,异贵贱,差贤不肖,经诽誉,行赏罚,则兵革兴而分争生,民之灭抑夭隐,虐杀不辜而刑诛无罪,于是生矣。

    天地之合和,阴阳之陶化万物,皆乘人气者也。是故上下离心,气乃上蒸,君臣不和,五谷不为。距日冬至四十六日,天含和而未降,地怀气而未扬,阴阳储与,呼吸浸潭,包裹风俗,斟酌万殊,旁薄众宜,以相呕咐酝酿,而成育群生。是故春肃秋荣,冬雷夏霜,皆贼气之所生。由此观之,天地宇宙,一人之身也;六合之内,一人之制也。是故明于性者,天地不能胁也;审于符者,怪物不能惑也。故圣人者,由近知远而万殊为一。古之人同气于天地,与一世而优游。当此之时,无庆贺之利,刑罚之威,礼义廉耻不设,毁誉仁鄙不立,而万民莫相侵欺暴虐,犹在于混冥之中。逮至衰世,人众财寡,事力劳而养不足,于是忿争生,是以贵仁。仁鄙不齐,比周朋党,设诈谞,怀机械巧故之心,而信失矣,是以贵义。阴阳之情,莫不有血气之感,男女群居杂处而无别,是以贵礼。性命之情,淫而相胁,以不得已则不和,是以贵乐。是故仁义礼乐者,可以救败,而非通治之至也。

    夫仁者,所以救争也;义者,所以救失也;礼者,所以救淫也;乐者,所以救忧也。神明定于天下,而心反其初;心反其初,而民性善;民性善而天地阴阳从而包之,则财足而人澹矣;贪鄙忿争不得生焉。由此观之,则仁义不用矣。道德定于天下而民纯朴,则目不营于色,耳不淫于声,坐俳而歌谣,被发而浮游,虽有毛嫱、西施之色,不知说也。掉羽、武象,不知乐也,淫泆无别,不得生焉。由此观之,礼乐不用也。是故德衰然后仁生,行沮然后义立,和失然后声调,礼淫然后容饰。是故知神明然后知道德之不足为也,知道德然后知仁义之不足行也。知仁义然后知礼乐之不足修也。今背其本而求其末,释其要而索之于详,未可与言至也。

    天地之大,可以矩表识也;星月之行,可以历推得也;雷震之声,可以鼓钟写也。风雨之变,可以音律知也。是故大可睹者,可得而量也;明可见者,可得而蔽也;声可闻者,可得而调也;色可察者,可得而别也。夫至大,天地弗能含也;至微,神明弗能领也。及至建律历,别五色,异清浊,味甘苦,则朴散而为器矣。立仁义,修礼乐,则德迁而为伪矣。及伪之生也,饰智以惊愚,设诈以巧上,天下有能持之者,有能治之者也。昔者苍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伯益作井,而龙登玄云,神栖昆仑;能愈多而德愈薄矣。故周鼎著倕,使衔其指,以明大巧之不可为也。故至人之治也,心与神处,形与性调,静而体德,动而理通。随自然之性而缘不得已之化,洞然无为而天下自和,憺然无欲而民自朴,无衤几祥而民不夭,不忿争而养足,兼包海内,泽及后世,不知为之者谁何。是故生无号,死无谥,实不聚而名不立,施者不德,受者不让,德交归焉。而莫之充忍也。故德之所总,道弗能害也;智之所不知,辩弗能解也。不言之辩,不道之道,若或通焉,谓之天府。取焉而不损,酌焉而不竭,莫知其所由出,是谓瑶光。瑶光者,资粮万物者也,振困穷,补不足,则名生,兴利除害,伐乱禁暴,则功成。世无灾害,虽神无所施其德,上下和辑,虽贤无所立其功。昔容成氏之时,道路雁行列处,托婴儿于巢上,置余粮于每首,虎豹可尾,虺蛇可蹍,而不知其所由然。逮至尧之时,十日并出,焦禾稼,杀草木,而民无所食。猰貐、凿齿、九婴、大风、封豨、修蛇皆为民害。尧乃使羿诛凿齿于畴华之野,杀九婴于凶水之上,缴大风于青丘之泽,上射十日而下杀猰貐,断修蛇于洞庭,禽封豨于桑林,万民皆喜,置尧以为天子。于是天下广狭、险易、远近,始有道里。舜之时,共工振滔洪水,以薄空桑,龙门未开,吕梁未发,江、淮通流,四海溟涬,民皆上丘陵,赴树木。舜乃使禹疏三江五湖,辟伊阙,导廛涧,平通沟陆,流注东海,鸿水漏,九州干,万民皆宁其性,是以称尧舜以为圣。晚世之时,帝有桀、纣,为旋室、瑶台、象廊、玉床,纣为肉圃、酒池,燎焚天下之财,罢苦万民之力,刳谏者,剔孕妇,攘天下,虐百姓,于是汤乃以革车三百乘,伐桀于南巢,放之夏台,武王甲卒三千,破纣牧野,杀之于宣室,天下宁定,百姓和集。是以称汤、武之贤。由此观之,有贤圣之名者,必遭乱世之患也。今至人生乱世之中,含德怀道,拘无穷之智,钳口寝说,遂不言而死者众矣。然天下莫知贵其不言也。故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著于竹帛,镂于金石,可传于人者,其粗也。五帝三王,殊事而同指,异路而同归。晚世学者,不知道之所一体,德之所总要,取成之迹,相与危坐而说之,鼓歌而舞之,故博学多闻,而不免于惑。诗云:“不敢暴虎,不敢冯河。人知其一,莫知其他。”此之谓也。

    帝者,体太一;王者,法阴阳;霸者,则四时,君者,用六律。秉太一者,牢笼天地,弹厌山川,含吐阴阳,伸曳四时,纪纲八极,经纬六合,覆露照导,普氾无私;蠉飞蠕动,莫不仰德而生。阴阳者,承天地之和,形万殊之体,含气化物,以成埒类,赢缩卷舒,沦于不测,终始虚满,转于无原。四时者,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取予有节,出入有时,开阖张歙,不失其叙,喜怒刚柔,不离其理。六律者,生之与杀也,赏之与罚也,予之与夺也,非此无道也;故谨于权衡准绳,审乎轻重,足以治其境内矣。是故体太一者,明于天地之情,通于道德之伦,聪明耀于日月,精神通于万物,动静调于阴阳,喜怒和于四时,德泽施于方外,名声传于后世。法阴阳者,德与天地参,明与日月并,精与鬼神总,戴圆履方,抱表怀绳,内能治身,外能得人,发号施令,天下莫不从风。则四时者,柔而不脆,刚而不鞼,宽而不肆,肃而不悖,优柔委从,以养群类,其德含愚而容不肖,无所私爱。用六律者,伐乱禁暴,进贤而退不肖,扶拨以为正,坏险以为平,矫枉以为直,明于禁舍开闭之道,乘时因势,以服役人心也。帝者体阴阳则侵,王者法四时则削,霸者节六律则辱,君者失准绳则废。故小而行大,则滔窕而不亲;大而行小,则狭隘而不容。贵贱不失其体而天下治矣。

    天爱其精,地爱其平,人爱其情。天之精,日月星辰雷电风雨也;地之平,水火金木土也;人之情,思虑聪明喜怒也。故闭四关,止五遁,则与道沦。是故神明藏于无形,精神反于至真,则目明而不以视,耳聪而不以听,心条达而不以思虑,委而弗为,和而弗矜,冥性命之情,而智故不得襍焉。精泄于目,则其视明;在于耳,则其听聪;留于口,则其言当;集于心,则其虑通。故闭四关则身无患,百节莫苑,莫死莫生,莫虚莫盈,是谓真人。

    凡乱之所由生者,皆在流遁。流遁之所生者五:大构驾,兴宫室,延楼栈道,鸡栖井幹,檦枺欂栌,以相支持,木巧之饰,盘纡刻俨,嬴镂雕琢,诡文回波,淌游瀷淢,菱杼紾抱,芒繁乱泽,巧伪纷挐,以相摧错,此遁于木也。凿汙池之深,肆畛崖之远,来溪谷之流,饰曲岸之际,积牒旋石,以纯修碕,抑淢怒濑,以扬激波,曲拂回,以像湡浯,益树莲菱,以食鳖鱼,鸿鹄鹔鹴,稻粱饶余,龙舟鹢首,浮吹以娱,此遁于水也。高筑城郭,设树险阻,崇台榭之隆,侈苑囿之大,以穷要妙之望,魏阙之高,上际青云,大厦曾加,拟于昆仑,修为墙垣,甬道相连,残高增下,积土为山,接径历远,直道夷险,终日驰骛而无迹蹈之患,此遁于土也。大钟鼎,美重器,华虫疏镂,以相缪紾,寝兕伏虎,蟠龙连组,焜昱错眩,照耀辉煌,偃蹇寥纠,曲成文章,雕琢之饰,锻锡文铙,乍晦乍明,抑微灭瑕,霜文沈居,若簟籧篨,缠锦经,似数而疏,此遁于金也。煎熬焚炙,调齐和之适,以穷荆、吴甘酸之变,焚林而猎,烧燎大木,鼓橐吹埵,以销铜铁,靡流坚锻,无厌足目,山无峻干,林无柘梓,燎木以为炭,燔草而为灰,野莽白素,不得其时,上掩天光,下殄地财,此遁于火也。此五者,一足以亡天下矣。是故古者明堂之制,下之润湿弗能及,上之雾露弗能入,四方之风弗能袭;土事不文,木工不斫,金器不镂;衣无隅差之削,冠无觚蠃之理;堂大足以周旋理文,静洁足以享上帝、礼鬼神,以示民知俭节。夫声色五味,远国珍怪,瑰异奇物,足以变心易志,摇荡精神,感动血气者,不可胜计也。夫天地之生财也,本不过五。圣人节五行,则治不荒。

    凡人之性,心和欲得则乐,乐斯动,动斯蹈,蹈斯荡,荡斯歌,歌斯舞,歌舞节则禽兽跳矣。人之性,心有忧丧则悲,悲则哀,哀斯愤,愤斯怒,怒斯动,动则手足不静。人之性有侵犯则怒,怒则血充,血充则气激,气激则发怒,发怒则有所释憾矣。故钟鼓管箫,干羽旄,所以饰喜也;衰绖苴杖,哭踊有节,所以饰哀也;兵革羽旄,金鼓斧钺,所以饰怒也。必有其质,乃为之文。古者圣人在上,政教平,仁爱洽,上下同心,君臣辑睦,衣食有余,家给人足,父慈子孝,兄良弟顺,生者不怨,死者不恨,天下和洽,人得其愿。夫人相乐,无所发贶,故圣人为之作乐以和节之。末世之政,田渔重税,关市急征,泽梁毕禁,网罟无所布,耒耜无以设,民力竭于徭役,财用殚于会赋,居者无食,行者无粮,老者不养,死者不葬,赘妻鬻子,以给上求,犹弗能澹,愚夫蠢妇皆有流连之心,凄怆之志,乃使始为之撞大钟,击鸣鼓,吹竽笙,弹琴瑟,失乐之本矣。古者上求薄而民用给,君施其德,臣尽其忠,父行其慈,子竭其孝,各致其爱而无憾恨其间。夫三年之丧,非强而致之,听乐不乐,食旨不甘,思慕之心,未能绝也。晚世风流俗败,嗜欲多,礼义废,君臣相欺,父子相疑,怨尤充胸,思心尽亡,被衰戴绖,戏笑其中,虽致之三年,失丧之本也。古者天子一畿,诸侯一同,各守其分,不得相侵,有不行王道者,暴虐万民,争地侵壤,乱政犯禁,召之不至,令之不行,禁之不止,诲之不变,乃举兵而伐之,戮其君,易其党,封其墓,类其社,卜其子孙以代之。晚世务广地侵壤,并兼无已,举不义之兵,伐无罪之国,杀不辜之民,绝先圣之后,大国出攻,小国城守,驱人之牛马,傒人之子女,毁人之宗庙,迁人之重宝,血流千里,暴骸满野,以澹贪主之欲,非兵之所为生也。故兵者,所以讨暴,非所以为暴也;乐者,所以致和,非所以为淫也;丧者,所以尽哀,非所以为伪也。故事亲有道矣,而爱为务;朝廷有容矣,而敬为上;处丧有礼矣,而哀为主;用兵有术矣,而义为本。本立而道行,本伤而道废。


译文:
     远古时代圣人治理天下,平和随顺事物本性、寂静无为,保持它们的质性纯真而不加雕饰;他闲静而不浮躁,任凭事物自然发展而不以规矩去限制;他内在精神与道体相符,外在行为与德行协调;他行为举动成顺法度,处事快捷便利事物;他的言论扼要简略而合循事理,行为洒脱简易而随顺常情;他心胸开阔愉悦而不伪作,行事朴实简约而不巧饰。因此,那时候干任何事情都用不着选择良时吉日,不必占卦问卜,不必慎重考虑如何开头,也不必仔细计划结果如何;事物安静不动则随之安然停止,事物激发变化则随之行动变化。他形体和天地自然相通,精神和阴阳二气同融,中和之气和一年四季相和谐,神明和日月相辉映,整个地和自然造化相伴随,交融合和。正因为这样,所以苍天将道德恩泽施予万物,大地将承载乐土养育众生;四时将不失其次序,风雨将不逞暴虐;日月清朗放射光芒,五星循轨不偏方向。在这样的社会盛世下,天道光辉浩荡普照,凤凰麒麟也会翔临门庭,占蓍卜龟也显示吉兆,甘露降临,竹实饱满,流黄宝玉露显,朱草生于庭院,而机巧伪诈没法潜入人的通体透明之心体。

     到了道德衰败的时代,统治者开凿山石采刻金石,雕刻金玉做饰品,挑开蚌蛤采取珍珠,熔铸铜铁制造器具,这样就使自然资源大量消耗而不得繁衍。剖开兽胎、扼杀幼兽,吓得麒麟不敢露面遨游;掀翻鸟巢、毁坏鸟卵,使得凤凰不愿出来飞翔;钻石取火,伐木造楼;焚火树林猎死禽兽,放尽池水捕捞鱼虾;人民使用的器械工具缺乏,而统治者国库内的物资储存却聚积有余;各种物类都不能繁衍,草木萌芽、鸟雀下蛋、兽类怀胎,在新生命将诞生时却遭到扼杀,中途夭折的情况占了大半。人们同时积土造山而住在山上高处,往田里施肥来播种谷物,往地下深处掘井取水,疏通河川以求水利,修筑城墙以求安全,捕捉野兽以求驯养成家畜,诸如此类便造成自然界阴阳错乱,四季气候失去次序,雷霆毁坏万物,雹霰降落造成灾害,大雾霜雪不散不停,万物因此枯萎夭折。铲除丛木开扩耕种田地,割除丛草以栽种禾苗,正处萌芽、绽花和结果的草木因此被毁掉的不计其数。以后发展到修建高楼大厦重叠耸立,门户连绵相连,屋檐、椽头处处雕琢刻镂,绘刻着草木花纹图案,其枝条舒展修长、其枝节盘曲婉转,绘有的荷花菱角五彩争艳、绚丽斑斓;各种建筑装饰参差错落、屈伸叠曲、姿态万千、交相倚立。就是像公输、王尔那样的能工巧匠,面对这样的绝作也会不知道如何再去加上一凿一锯。然而这样还是不能满足统治者的贪欲。因此原本长青不衰的松柏竹子竟在植物繁盛的夏季枯死,原本川流不息的大河大江也竟会干涸断流。神兽夷羊出现在牧野之地,蝗虫遮天盖地,天旱地裂;凤凰不再翔临,生有勾爪、尖牙、长角、距趾的凶猛禽兽却到处肆虐,捕杀生灵。百姓则拥挤在狭窄的茅房里,无家可归,受冻挨饿,以致饿死冻死者互相枕藉。而后又划分山川谿谷以区别国界,计算人口多少,修建城池,设置机关险隘以作防备,整治官吏制度,制订服饰等级,分别贵贱贤愚,定出善恶,实施赏罚,于是矛盾兴起、战祸迭起,人民百姓遭受冤屈隐痛,而统治者狂杀无辜、惩治无罪之人的情况也就发生了。

     天地混合之气融汇而产生阴阳二气,阴阳二气陶冶化育万物,之所以这样,全凭这纯一之气。因此,上位和下位如离心离德,这邪气就会上升;君臣不和,五谷也不能生长。从立冬到冬至四十六天,天含有的阳气还未下降,地怀有的阴气还未上扬;此时阴阳二气尚未融合,各自在空间游荡徜徉,逐渐互相吸收并浸润扩散成中和之气,包裹着极大范围,准备化育生成万物,遍及芸芸众生使之各得其宜,和气抚养着酝酿着,最终将会化育众多生命。因此,如果春天像秋天那样肃杀,秋天像春天那样繁茂,冬天响雷,夏天降霜,这些反常气候都是由阴阳之气失调之后产生出的有害邪气所造成的。由此看来,宇宙天地的构成原理与运动变化法则,和人体结构与生命运动变化法则是相同的;所以也可说,明白天性道体的人,不会对天地自然的变异产生恐惧感;明察天象徵兆人事符验的人,不会对天地自然的怪异产生迷惑感。所以圣明的人能从身边的事推知遥远的事,将万物视为一、千差万别视为无差别,他正气通天地,与整个宇宙世界一起悠闲遨游。在这样一个圣人神明治理的年代,既没有庆功奖赏的诱惑,也没有刑法惩处的威逼,更不必设置礼义廉耻,也无诽恶誉善的事情,百姓们互不侵犯欺凌残害,就像生活在混沌社会之中。而到了社会道德衰败的时代,人多物少,人们付出的多、获得的少,于是心生怨恨,为生活而你争我夺,这时便要借助于“仁”这道德来制止纷争。同时,社会中有人仁厚,有人则不仁,不仁之人还结党营私、心怀机巧奸诈,失去原纯朴天性,这时便要借助“义”来制止这种情况。还有社会中男女都有情欲,且异性相吸引起情感冲动,这样男女混杂不加分隔就会引起淫乱,这时便要借助“礼”来限制男女交往。以及人的性情如果过分放纵宣泄就会威胁生命,心性不得平和之时,就必须借助“乐”来加以调节疏通,所以这时就产生了“礼”。所以,由此看来,仁、义、礼、乐这些东西,均是用来防范、制止某些方面的道德品行的衰败的,但不能说是修身养性的最佳方法。

     这样,社会提倡“仁”,是用来防范纷争的;提倡“义”,是用来纠正狡诈不讲信用的;提倡“礼”,是用来规范淫乱的;提倡“乐”,是用来疏通忧愁的。依靠道体神明来安宁天下,这样人心就会返回到人类初始的那种清静无欲的质朴境界;人心一旦返回到这种境界,社会民性就会变善;民性善良就会和天地自然阴阳融会一致,这样四时阴阳和谐有序、万物繁茂、财物充裕,百姓需求一旦满足,贪婪鄙陋、怨恨争斗也就不易滋生。由此看来,以“道体”治理天下,这“仁义”就无须实施。用“道”、用“德”来安定天下,百姓就会纯真朴实,这样百姓眼睛就不易受美色迷惑、耳朵就不会沉溺于淫声;人们就有可能安闲地坐着歌唱,或悠闲地走着吟唱,或飘散着长发而游荡,眼前即使有毛嫱、西施这样的美女,也引不起他们的兴趣,演奏《掉羽》、《武象》这样动人的乐曲,也引不起他们的快乐,这样,荒淫放荡、男女混杂的事情就根本不可能在这当中发生。由此看来,用“道”、用“德”安定天下,净化人心,这“礼乐”就无需实施。所以可以这样说,“德”衰以后才有“仁”产生,品行败坏后才有“义”出现,性情失去平和才会用音乐来调节,淫荡风气盛行才会有法度的整治。因此,知道用“道体”来治理天下,这“德”就不值得提倡,明白“德”能净化人心,这“仁义”就不值得实施,懂得“仁义”有救败的作用,这“礼乐”就不值得修订。但如今却是相反:背弃了“道体”根本而去追求仁义礼乐这些末枝,放弃了简要的东西而去用繁琐的东西,这样的人是不能和他谈论高深的道理的。

     天地之大,可以用矩尺和圭表来测量;星球月亮的运行,可以用历法来推算;雷霆的声音,可以用钟鼓来模仿;风雨的变化,可以按音律来了解。因此,庞大而能看见的东西,总是能够测量的;明亮而能看清的东西,也总是能够观察的;声音能听到的,也总是能够调节把握的;颜色能看到的,也总是能够区别分辨的。但是,那种大到没有极限的东西,天地也就包容不下了;细到不能再细微的东西,神明也就领略不了了。等到制定律历、区分五色、五音清浊、辨别甘苦以后,这至大至微的纯朴之道就散逸了,也就所谓的“朴散为器”;而到提出仁义、制定礼乐以后,这“德”也被遗弃而成为虚伪了。当虚伪产生,就有以智谋来愚弄人、以诈术来蒙骗君王的事发生。在这样的情况下,尽管有人能占有天下,却未能治理好天下。以前苍颉创造文字,上天担心从此诈伪萌生、去本趋末、弃耕作而务锥刀、天下缺粮,于是降粟雨;鬼恐怕被书文所揭发,故夜哭。伯益发明掘井,龙担心水源干枯而登空离去,山川百神也迁移昆仑栖身。这正是智能越多,德行越薄。所以周朝制造的鼎上铸着巧匠倕的图像,让他衔着自己的手指,以说明过分的智巧是不可取的。

     所以,至人对天下的治理,心与神相依处,形与性相谐调;静处时依照“德”,行动时合附“理”;顺随事物的自然本性、遵循事物的自身规律;他浑然无为,而天下却自然和顺;他恬澹无欲,而百姓纯朴无华;他不用求神祈福,百姓生命不会夭折;人们间不必怨恨纷争而给养充足;他的德泽遍及海内外,并延及后世,但人们却不知道施予恩德的是谁。所以,这样的至人活着没有名号,死后没有谥号;他不聚敛财物,也不追求名誉,施恩的人不自以为有恩德而求报答,受恩惠者也不故作姿态而谦让;美德聚集归附于他身上,却不显出盈满。所以,德行聚集的人,说三道四是伤害不了他的;智慧所不能明了的事,能说会道也无法解释清楚的。不说话的辩才、不能具体规定的“道”,如若有人能通达这种境界,那就叫做进入到天府,这里面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无法知道它产生的缘由,这就是瑶光。所谓瑶光就是养育万物的意思。

     赈济生活贫困的人,补助食用不足的人,这样名声就会树立起来;兴办利民之事,消除社会弊病,讨伐叛乱,禁止凶暴,这样功业就会成功。如果世上没有灾害,那么即使是神也无处表现他的德泽;如果上下和睦团结,那么即使是贤人也无法建树他的功业。以前古帝容成氏的时代,人们像大雁一样有序地在大道上行走,干农活时将婴儿放在巢里也没危险,余粮放在田头也不会丢失;可以尾随虎豹、可以脚踩毒蛇而不受其害,人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能够这样太平。而到了尧帝的时代,十个太阳一起出来,烤焦了庄稼禾苗,晒死了树木花草,使百姓没有可吃的食物。猰 貐、凿齿、九婴、大风、封豨、修蛇这些凶猛禽兽一起出来残害百姓。于是尧帝让羿在畴华这地方杀死凿齿,在凶水这地方杀死九婴,在青丘泽射死了大风,又往天射落九个太阳,在地下杀死猰貐,在洞庭斩断修蛇,在桑林擒获了封豨。这样,百姓都高高兴兴,推举尧为天子。于是天下不管是广阔的地方还是险峻的地方、不管是远的地方还是近的地方,都有了道路和村落。舜帝的时代,共工兴起洪水,大水逼近空桑,这时龙门尚未凿开,吕梁还没挖通,长江、淮河合流泛滥,天下四海一片汪洋,百姓都逃往山上,爬上大树。于是舜便让禹疏通三江五湖,开辟伊阙,疏导廛水和涧水,整治疏通大小沟渠,使水流入东海。洪水排泄了,九州大地平静了,百姓们都能各安其生。所以他们都称尧舜为圣人。近代的时候,出了桀、纣两个暴君,夏桀修建了琁室、瑶台、象廊、玉床;商纣设置了肉圃、酒池,并耗尽了天下财物,使百姓精疲力尽;纣王还挖出比干的心脏,剖开孕妇的胎腹,正是天下受到骚扰,百姓受到残害。于是商汤率三百兵车在南巢讨伐夏桀,最终将夏桀放逐囚禁在夏台;周武王率三千甲卒在牧野征伐纣王,在宣室杀死了纣王。这样天下才得以安定,百姓得以和乐。因此他们都称商汤、武王为贤人。由此可见,有贤圣名声的人,必定遭逢过乱世的祸患。

     现在至人生活在乱世之中,胸怀道德,藏匿着无数的智慧,闭口不说,一直到死,所以这世上没有将智慧表露出来而死去的人多着呢!然而天下却没有人懂得珍重这种不喜言说的行为。所以说,可以用言词表达的“道”并非常“道”,可以用文字叙述的“名”并非常“名”;而那些写在竹帛上刻在金石上、可传后人的文字内容,都是粗糙简单不完整的。五帝三王,他们做的事情不一样,但宗旨是相同的,所走的道路不一样,但归宿却是一致的。近代求学问的人,不懂得混元一体之“道”、总括精要之“德”,而只是拿取一些已经成功了的事迹,相聚在一起,正襟危坐而津津乐道,奏着鼓乐、跳着古舞,彼此歌功颂德。所以他们自称博学多闻,但却不能免于糊涂和困惑。《诗经》说:“不敢徒手打虎,不敢无舟渡河。人只知道这一类事(危险),却不知道其他的(危险)事还多着呢!”这正是说的那些所谓的博学多闻之徒。

     称帝者应遵循天道,无为而治;称王者应效法阴阳,实施仁义;称霸者应以四季为准则,依法治理;而那些小国君则应以刑律法制管理国家。所谓天道,它以纯朴元气包裹牢笼天地,控制山川,含蕴阴阳二气,调和四季,经纪八极,管理六合,覆盖润滋,昭示引导万物,广泛无私而遍施物类,各种生物无不仰承它的德泽而生长发展。所谓阴阳二气,承受着天地自然中和之气,形成万物千差万别的形体,含蕴着的和气能化育万物;它伸缩舒卷,深入到无法测度的境域,开始时虚空、终至于盈满,周转于没有终始的时空中。所谓四时,春主生育、夏主成长,秋主收敛、冬主藏纳;予取有节,出入有时;它开张合闭不失次序,喜怒刚柔不违原理。所谓六律,是指“生与杀、赏与罚、予与夺”这六种;除此之外,别无他道。所以,谨慎地持守这些权衡准绳、审察这些法度的轻重,就足以治理好所管辖的国家了。

     因此遵循天道、无为而治天下的人,则能明白天地之性情,通晓道德之条理;他的聪明能照耀日月,精神与万物相通;动静与阴阳协调,喜怒与四时和谐;他的德泽施及四方以外的区域,名声流传到子孙后代。效法阴阳的人,他的德行和天地相配,英明与日月同辉,精气与鬼神相合;他头顶天穹、脚踏大地,手握圭表墨绳等法度,内能修养心性,外能获得人心,发号施令,天下百姓无不闻风而动。效仿四季的人,柔顺而不脆弱,刚强而不折断;宽缓而不放纵,急速而不紊乱;优柔宽容,以养育各种物类。他的德行可以容纳愚昧不贤之人,没有私心和偏爱。使用六律的人,则能讨伐叛乱、禁止强暴,进用贤才而贬斥不贤者,扶拨以为正,除险以持平,矫枉以成直;懂得禁止、赦免、开启、关闭的道理,顺应时势以驾驭人心。假如称帝者效法阴阳,就会受到诸侯的侵侮;称王者依循四季,就会被削弱国力;称霸者使用六律,就会受到凌辱;那些小国君如失去准绳法度,就会被废黜。所以,由此得出,小国国君实施大国方略,就会显得空疏失体而百姓不会亲附。大国国君实行小国方略,就会显得狭隘紧迫而无法包容天地社会。应当是贵贱都不失自己的体统,这样天下就容易治理了。

     天爱惜它的精气,地爱惜它的平静,人爱惜他的性情。天之精是指日月、星辰、雷电、风雨;地之平是指水火金木土;人之情是指思虑、聪明、喜怒等。所以闭目塞耳、缄口静心,防止精神因物欲而散逸,这样就和“道”融合了。因此,将神明保存于一种静穆虚无的状态中,精气就会返回到至真纯朴的本性内,就可以做到眼睛尽管明亮却什么也不去看,耳朵尽管聪敏却什么也不去听,心体透亮而什么也不去想;委顺事物而不作为,保持平和而不骄矜,冥性命之精,不思虑、不喜怒,不运用聪明,保持心体平静,这样智巧就难以混杂在其中了。人之精通于眼睛,这视觉就明亮;通于耳朵,这听觉就聪敏;滞于口中,这言词就恰当;聚集在内心,这思虑就通达。所以,闭塞目、耳、心、口这四道关口,人体就无忧虑,周身经络畅通不会萎缩。这不死不生、不虚不实,叫做真人。

     大凡祸乱产生的原因,都在于国君的放荡淫逸。放纵淫逸的地方表现在五个方面:大兴上木,兴建宫室亭阁,群楼并起,栈道相通;层层如鸡栖,方正如并栏,梁上短柱相互支撑,木头上雕有奇巧的装饰。有弯曲的盘龙,以及浮首虎头之类。雕绘精巧,文饰奇特。有象水纹波涛,荡漾起伏;菱花芋草,互相纠缠在一起。着色细密巧妙,可以扰乱真正的色泽。构思奇巧,互相牵持,而交错成一个整体。这就是在“木”的方面的淫逸。挖掘深深的沟池,水面宽阔,无边无际。接通溪谷的水源,装饰起曲曲弯弯的堤岸,层层堆砌璇玉之石,沿着蜿蜒的渠道铺成。控制住急流,激起怒涛.而扬起高高的波澜。水流有时曲折,有时相背,有时徘徊不前,就象江河环绕的番禺和苍梧地区一洋。水中大量种植莲藕和菱角,用来供给鱼鳖的食粮。天鹅、鹔鷞、栖息水滨。水稻,高梁,年年有余。乘着豪华的龙舟,扬起高高的鹢首,浮行水面,鼓乐齐鸣。这就是淫逸在“水”的方面。筑起高高的城郭,设立重重险阻,建起雄伟的台榭,圈起巨大的苑囿,用来满足自己观赏的奢望。宫阙高耸,向上和青云相接;高楼层层,可以和昆仑比高。修起墙垣,建筑物之间有飞阁复道相通。掘平高邱,填高洼地,累积土石成为山峦。奔驰在大道上,通达到很远的地方。使危道变为平直,使险阻化为坦途。终日急驰,而没有绊倒的威胁。这就是淫逸在“土”的方面。铸起大的钟鼎,修造待美的重器,在金钢器上雕饰花草鸟虫,互相交织在一起。犀牛在酣睡,老虎在俯伏,苍龙在盘旋,这些动物有机地组合在一起。光彩焕发,互相交错,使人迷乱不清;金光四射,灿烂夺目。回环往复,缠绕交织,弯弯曲曲地组成华美的纹饰。锻炼锡铁,使之文理光滑细腻,而使人不能直视.因而有忽明忽暗的感觉。宝剑之美,消除了微小的斑点,闪着白光,犹如寒箱,浸进剑体之中。斜纹如同席纹,排列有致。缠绵冗长,象织锦的经线一样。寒光耀眼,使人看起来细密,又好象疏松。这就是淫逸在“金”的方面。煎熬烧烤美味佳肴,调剂合适的口味,吃尽楚国、吴因的各种不同的风味。焚烧树林而去围猎。烧掉巨大的木头,拉起风箱,用来冶炼铜铁。铁水涌流,打成坚固的器用,还不满足……整天从事这样的工作。山上没有了高大的树木,林中没有柘树、梓树。烧掉木材来作炭,焚毁野草来作灰,原野草木被烧得光秃秃的,草木不能按照天时来生长。火光炎炎,上面掩蔽了太阳的光辉,下面耗尽了大地的资财。这就是淫逸在‘火”的方面。这五个方面,在其中一个方面大肆淫逸,完全可以使天下灭亡。

     古时候有建立明堂的制度。在明堂的下部,潮湿之气不能达到;在它的上面,浓雾寒露不能进入,四方之风不能侵袭。土建墙壁不加粉饰,木梁也不作雕凿,使用的金器也不用刻画,穿衣用全幅,边角不加剪裁:冠用平直,不加修饰。明堂广大,能够在里面集会、行礼、发表政事文告。安静、洁净,完全可以用来祭祀天帝,礼敬鬼神,实行明堂的制度,告诉人们要知道节俭。

     追求那些五声、五味、五色及远方国家的奇异之物,完全能够用来改变人的心志,动荡人的精神,感动人的血气的东西,是没有办法来计算的。天地之间生出的财物,根本的东西不过五种。圣人能够善于调节五行,那么治理国家就不致荒废。大凡人的性情,不喜不怒不违背性情就能感到快乐,快乐就要冲动,冲动就要顿足动手,顿足就要全身动荡,动荡就要唱歌,唱歌就要舞蹈,有歌有舞符合节拍就全使禽兽跳跃起来。大凡人的性情,心中有忧虑、懊丧就要悲痛,悲痛就要伤心,伤心就要悲愤,悲愤就要发怒,发怒就要发生动作,动作就使手脚不得安宁。大凡人的性情,被人侵凌冒犯就会动怒,动怒则血液上充,上充则脾气激动,脾气激动则有怒火,怒火爆发愤恨就消释了。钟鼓、管箫、干戚、羽旄,是用来文饰喜悦之情的;衰旸、苴杖,丧礼的仪节,是用来文饰悲哀之情的;兵革、斧钺,是用来文饰愤怒之情的。只有他的朴实之性存在,才有可能对它进行文饰。

     古时候圣人在位,政治教化清平,对天下人民广施仁爱,上下同心协力,君臣之间和睦共事,衣食丰足,家有饶余,父亲慈爱,儿子孝敬,兄长善良,幼弟和顺,生活着的人没有怨恨,死去的人也没有遗憾,天下和谐,人们能够实现自己的愿望。众人心中快乐,但不会产生有人恩赐之情。因此圣人替他们制订乐律来加以协调节制。末世的政治,种田打渔的人被取以重税,关卡集市紧急征收赋税,水泽、山粱全部禁止捕捉和采摘,鱼网没有办法撤下,农具没有办法放置,百姓的力量消耗在繁重的徭役上,财富被赋税征收干净,居家的人没有食粮,奔走在外的人饿着肚子,年老的人无力奉养,死去的人无法安葬,抵押妻子,卖掉儿子,用来供给国君的需求,还不能够满足。即使是愚蠢至极的男女,都有离散的痛苦和悲感的心情,却竟然给他们击起大钟、敲起鸣鼓,吹奏竽笙,弹起琴瑟,已经失去了作乐的根本了。

     古时候国君需求少,而百姓给用充足。国君施行他的德泽,而臣下尽献他的忠心,父亲施予他的仁慈之爱,儿子竭尽他的孝道,各人表达自己的爱抚之情,而没有怨恨、遗憾在其中了。那种实行的三年之丧,不是强迫致使别人去做。三年服丧之时,听音乐不感到快乐,吃美味不觉得甘甜,是因为思慕悲哀之心,没有断绝。晚世风气习俗败坏,食欲无有止禁,礼义遭到废除,君臣之间互相欺骗,父子之间互相怀疑,怨恨充满胸中,父子之间的思慕之心,全部丧失。披涕戴旸,却在其中戏耍玩笑。即使让他们服丧三年,也失去了服丧的根本目的了。

     古时候天子封地方圆干里,诸侯方圆百里,各自守护自己的边界,不能相互侵扰。有不推行天子政令,残害万民,争夺土地,触犯破坏禁令的,召见他不来到,命令他不实行,禁令他不停止,教诲他不改过的人,便举兵来讨伐他,杀掉它的国君,更换他们的党羽,祭祀他的社神,经占卜选择他们子孙中有贤德者来取代他。晚世务求侵占他国,扩张土地,兼并不能停止。发动不正义的战争,讨伐没有罪过的国家,杀死无辜的人民,绝灭先圣的后代。大的国家出兵对抗,小的国家保守城池。驱逐别人的牛马,拘系他人的子女,毁坏别国的宗庙,搬走它国的珍宝,以致流血干里,横尸遍野。以此来满足贪婪的国君的欲望。这不是发动战争的目的。

     因此军队是用来讨平暴乱的,不是用来进行暴力活动的;行乐是用来陶冶情性的,不是用来进行淫乱活动的;服丧是用来表达悲哀之情的,不是用来作假的。所以奉事亲人是有规定的,而要把“爱”作为致力的目的;君臣朝见是有固定礼容的,而要以恭敬为要求;处理丧事是有礼节的,而要以悲哀为主要目的;用兵是有战略规定的,要以讲求道义为根本。根本确立了,而大道就可以行得通,根本破坏了,而大道就会被破坏。

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险巇、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反此则是含灵巨贼。 “大医精诚”——孙思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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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楼#
发布于:2019-11-09 0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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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 主术训
两汉:刘安及门客 撰

     人主之术,处无为之事,而行不言之教。清静而不动,一度而不摇,因循而任下,责成而不劳。是故心知规而师傅谕导,口能言而行人称辞,足能行而相者先导,耳能听而执正进谏。是故虑无失策,谋无过事,言为文章,行为仪表于天下。进退应时,动静循理,不为丑美好憎,不为赏罚喜怒,名各自名,类各自类,事犹自然,莫出于己。故古之王者,冕而前旒所以蔽明也,黈纩塞耳所以掩聪,天子外屏所以自障。故所理者远,则所在者迩;所治者大,则所守者小。

    夫目妄视则淫,耳妄听则惑,口妄言则乱。夫三关者,不可不慎守也。若欲规之,乃是离之;若欲饰之,乃是贼之。天气为魂,地气为魄,反之玄房,各处其宅,守而勿失,上通太一。太一之精,通于天道,天道玄默,无容无则,大不可极,深不可测,尚与人化,知不能得。

    昔者神农之治天下也,神不驰于胸中,智不出于四域,怀其仁诚之心。甘雨时降,五谷蕃植,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月省时考,岁终献功,以时尝谷,祀于明堂。明堂之制,有盖而无四方,风雨不能袭,寒暑不能伤,迁延而入之,养民以公。其民朴重端悫,不纷争而财足,不劳形而功成。因天地之资而与之和同,是故威厉而不杀,刑错而不用,法省而不烦。故其化如神。其地南至交阯,北至幽都,东至旸谷,西至三危,莫不听从。当此之时,法宽刑缓,囹圄空虚,而天下一俗,莫怀奸心。

    末世之政则不然。上好取而无量,下贪很而无让,民贫苦而忿争,事力劳而无功,智诈萌兴,盗贼滋彰,上下相怨,号令不行。执政有司,不务反道矫拂其本,而事修其末,削薄其德,曾累其刑,而欲以为治,无以异于执弹而来鸟,捭棁而狎犬也。乱乃逾甚。

    夫水浊则鱼噞,政苛则民乱。故夫养虎豹犀象者,为之圈槛,供其嗜欲,适其饥饱,违其怒恚。然而不能终其天年者,形有所劫也。是以上多故则下多诈,上多事则下多态,上烦扰则下不定,上多求则下交争。不直之于本,而事之于末,璧犹扬堁而弭尘,抱薪以救火也。故圣人事省而易治,求寡而易澹,不施而仁,不言而信,不求而得,不为而成。块然保真,抱德推诚,天下从之,如响之应声,景之像形,其所修者本也。刑罚不足以移风,杀戮不足以禁奸,唯神化为贵,至精为神。

    夫疾呼不过闻百步,志之所在,逾于千里。冬日之阳,夏日之阴,万物归之,而莫使之然。故至精之像,弗招而自来,不麾而自住,窈窈冥冥,不知为之者谁,而功自成。智者弗能诵,辩者弗能形。

    昔孙叔敖恬卧,而郢人无所害其锋;市南宜辽弄丸,而两家之难无所关其辞。鞅鞈铁铠,瞋目扼,其于以御兵刃,县矣;券契束帛,刑罚斧钺,其于以解难,薄矣;待目而照见,待言而使令,其于为治,难矣。蘧伯玉为相,子贡往观之,曰:“何以治国?”曰:“以弗治治之。”简子欲伐卫,使史黯往觌焉,还报曰:“蘧伯玉为相,未可以加兵。”固塞险阻,何足以致之!故皋陶喑而为大理,天下无虐刑,有贵于言者也;师旷瞽而为太宰,晋无乱政,有贵于见者也。故不言之令,不视之见,此伏牺、神农之所以为师也。

    故民之化也,不从其所言而从所行。故齐庄公好勇,不使斗争,而国家多难,其渐至于崔杼之乱。顷襄好色,不使风议,而民多昏乱,其积至昭奇之难。故至精之所动,若春气之生,秋气之杀也,虽驰传鹜置,不若此其亟。故君人者,共犹射者乎!于此豪末,于彼寻常矣。故慎所以感之也。夫荣启期一弹,而孔子三日乐,感于和;邹忌一徽,而威王终夕悲,感于忧。动诸琴瑟,形诸音声而能使人为之哀乐,县法设赏而不能移风易俗者,其诚心弗施也。宁戚商歌车下,桓公喟然而寤。至精入人深矣。故曰:乐听其音,则知其俗;见其俗,则知其化。孔子学鼓琴于师襄,而谕文王之志,见微以知明矣。延陵季子听鲁乐,而知殷、夏之风,论近以识远也。作之上古,施及千岁,而文不灭;况于并世化民乎!汤之时,七年旱,以身祷于桑林之际,而四海之云凑,千里之雨至。抱质效诚,感动天地,神谕方外。令行禁止,岂足为哉!

    古圣王至精形于内,而好憎忘于外,出言以副情,发号以明旨,陈之以礼乐,风之以歌谣,业贯万世而不壅,横扃四方而不穷,禽兽昆虫,与之陶化,又况于执法施令乎!

    故太上神化,其次使不得为非,其次赏贤而罚暴。衡之于左右,无私轻重,故可以为平;绳之于内外,无私曲直,故可以为正。人主之于用法,无私好憎,故可以为命。夫权轻重不差蚊首,扶拨枉桡不失针锋,直施矫邪不私辟险。奸不能枉,谗不能乱,德无所立,怨无所藏,是任术而释人心者也。故为治者不与焉。夫舟浮于水,车转于陆,此势之自然也。木击折慧,水戾破舟,不怨木石而罪巧拙者,知故不载焉。是故道有智则惑,德有心则险,心有目则眩。兵莫憯于志,而莫邪为下;寇莫大于阴阳,而枹鼓为小。

    今夫权衡规矩,一定而不易,不为秦、楚变节,不为胡、越改容,常一而不邪,方行而不流,一日刑之,万世传之,而以无为为之,故国有亡主,而世无废道;人有困穷,而理无不通。由此观之,无为者,道之宗。故得道之宗,应物无穷,任人之才,难以至治。

    汤、武,圣主也,而不能与越人乘干舟而浮于江湖;伊尹,贤相也,而不能与胡人骑騵马而服騊駼;孔、墨博通,而不能与山居者入榛薄险阻也。由此观之,则人知之于物也浅矣,而欲以遍照海内,存万方,不因道之数,而专己之能,则其穷不达矣。故智不足以治天下也。桀之力,制觡伸钩,索铁歙金,椎移大牺,水杀鼋鼍,陆捕熊罴;然汤革车三百乘,困之鸣条,擒之焦门。由此观之,勇力不足以持天下矣。智不足以为治,勇不足以为强,则人材不足任,明也。而君人者不下庙堂之上,而知四海之外者,因物以识物,因人以知人也。故积力之所举,则无不胜也;众智之所为,则无不成也。陷井之无鼋鼍,隘也;园中之无修木,小也。夫举重鼎者,力少而不能胜也,及至其移徙之,不待其多力者。故千人之群无绝梁,万人之聚无废功。

    夫华骝、绿耳,一日而至千里,然其使之搏兔,不如豺狼,伎能殊也。鸱夜撮蚤蚊,察分秋豪,昼日颠越,不能见丘山,形性诡也。夫螣蛇游雾而动,应龙乘云而举,猿得木而捷,鱼得水而鹜。故古之为车也,漆者不画,凿者不斗,工无二伎,士不兼官,各守其职,不得相奸,人得其宜,物得其安。是以器械不苦,而职事不嫚。夫责少者易偿,职寡者易守,任轻者易权。上操约省之分,下效易为之功,是以君臣弥久而不相厌。

    君人之道,其犹零星之尸也,俨然玄默,而吉祥受福。是故得道者不为丑饰,不为伪善,一人被之而不褒,万人蒙之而不褊。是故重为惠,若重为暴,则治道通矣。为惠者,尚布施也。无功而厚赏,无劳而高爵,则守职者懈于官,而游居者亟于进矣。为暴者,妄诛也。无罪者而死亡,行直而被刑,则修身者不劝善,而为邪者轻犯上矣。故为惠者生奸,而为暴者生乱。奸乱之俗,亡国之风。是故明主之治,国有诛者而主无怒焉,朝有赏者而君无与焉。诛者不怨君,罪之所当也;赏者不德上,功之所致也。民知诛赏之来,皆在于身也。故务功修业,不受赣于君。是故朝廷芜而无迹,田野辟而无草。故太上,下知有之。

    桥直植立而不动,俯仰取制焉;人主静漠而不躁,百官得修焉。譬如军之持麾者,妄指则乱矣。慧不足以大宁,智不足以安危,与其誉尧而毁桀也,不如掩聪明而反修其道也。

    清静无为,则天与之时;廉俭守节,则地生之财;处愚称德,则圣人为之谋。是故下者万物归之,虚者天下遗之。夫人主之听治也,清明而不暗,虚心而弱志。是故群臣辐凑并进,无愚智贤不肖,莫不尽其能。于是乃始陈其礼,建以为基。是乘众势以为车,御众智以为马。虽幽野险途,则无由惑矣。

    人主深居隐处以避燥湿,闺门重袭以避奸贼,内不知闾里之情,外不知山泽之形,帷幕之外,目不能见十里之前,耳不能闻百步之外;天下之物,无不通者,其灌输之者大,而斟酌之者众也。是故不出户而知天下,不窥牖而知天道,乘众人之智,则天下之不足有也。专用其心,则独身不能保也。是故人主覆之以德,不行其智,而因万人之所利。夫举踵天下而得所利,故百姓载之上,弗重也,错之前,弗害也,举之而弗高也,推之而弗厌。

    主道员者,运转而无端,化育如神,虚无因循,常后而不先也;臣道员者,运转而无方,论是而处当,为事先倡,守职分明,以立成功也。是故君臣异道则治,同道则乱。各得其宜,处其当,则上下有以相使也。夫人主之听治也,虚心而弱志,清明而不暗。是故群臣辐凑并进,无愚智贤不肖,莫不尽其能者,则君得所以制臣,臣得所以事君,治国之道明矣。文王智而好问,故圣;武王勇而好问,故胜。夫乘众人之智,则无不任也;用众人之力,则无不胜也。千钧之重,乌获不能举也;众人相一,则百人有余力矣。是故任一人之力者,则乌获不足恃;乘众人之制者,则天下不足有也。

    禹决江疏河,以为天下兴利,而不能使水西流;稷辟土垦草,以为百姓力农,然不能使禾冬生。岂其人事不至哉?其势不可也。夫推而不可为之势,而不修道理之数,虽神圣人不能以成其功,而况当世之主乎!夫载重而马羸,虽造父不能以致远;车轻马良,虽中工可使追速。是故圣人举事也,岂能拂道理之数,诡自然之性,以曲为直,以屈为伸哉!未尝不因其资而用之也。是以积力之所举,无不胜也,而众智之所为,无不成也。聋者可令嚼筋,而不可使有闻也;瘖者可使守圉,而不可使言也。形有所不周,而能有所不容也。是故有一形者处一位,有一能者服一事。力胜其任,则举之者不重也;能称其事,则为之者不难也。毋小大修短,各得其宜,则天下一齐,无以相过也。圣人兼而用之,故无弃才。

    人主贵正而尚忠,忠正在上位,执正营事,则谗佞奸邪无由进矣。譬犹方员之不相盖,而曲直之不相入。夫鸟兽之不可同群者,其类异也;虎鹿之不同游者,力不敌也。是故圣人得志而在上位,谗佞奸邪而欲犯主者,譬犹雀之见鹯,而鼠之遇狸也,亦必无余命也。

    是故人主之一举也,不可不慎也。所任者得其人,则国家治,上下和,群臣亲,百姓附。所任非其人,则国家危,上下乖,群臣怨,百姓乱。故一举而不当,终身伤。得失之道,权要在主。是绳正于上,木直于下,非有事焉,所缘以修者然也。故人主诚正,则直士任事,而奸人伏匿矣;人主不正,则邪人得志,忠者隐蔽矣。夫人主之所以莫扌瓜玉石而扌瓜瓜瓠者,何也?无得于玉石,弗犯也。使人主执正持平,如从绳准高下,则群臣以邪来者,犹以卵投石,以火投水。故灵王好细要,而民有杀食自饥也;越王好勇,而民皆处危争死。由此观之,权势之柄,其以移风易俗矣。尧为匹夫,不能仁化一里,桀在上位,令行禁止。由此观之,贤不足以为治,而势可以易俗明矣。《书》曰:“一人有庆,万民赖之。”此之谓也。

    天下多眩于名声,而寡察其实。是故处人以誉尊,而游者以之辩显,察其所尊显,无它故焉,人主不明分数利害之地,而贤众口之辩也。治国则不然,言事者必究于法,而为行者必治于官。上操其名以责其实,臣守其业以效其功,言不得过其实,行不得逾其法。群臣辐凑,莫敢专君。事不在法律中,而可以便国佐治,必参五行之阴考,以观其归,并用周听,以察其化。不偏一曲,不党一事。是以中立而遍,运照海内,群臣公正,莫敢为邪,百官述职,务致其公迹也。主精明于上,官劝力于下,奸邪灭迹,庶功日进,是以勇者尽于军。乱国则不然。有众咸誉者无功而赏,守职者无罪而诛。主上暗而不明,群臣党而不忠,说谈者游于辩,修行者竞于住。主上出令,则非之以与;法令所禁,则犯之以邪。为智者务于巧诈,为勇者务于斗争。大臣专权,下吏持势,朋党周比,以弄其上。国虽若存,古之人曰亡矣。夫不治官职而被甲兵,不随南亩而有贤圣之声者,非所以教于国也。骐骥騄駬,天下之疾马也,驱之不前,引之不止,虽愚者不加体焉。今治乱之机,辙迹可见也,而世主莫之能察,此治道之所以塞。

    权势者,人主之车舆;爵禄者,人臣之辔衔也。是故人主处权势之要,而持爵禄之柄,审缓急之度,而适取予之节。是以天下尽力而不倦。

    夫臣主之相与也,非有父子之厚,骨肉之亲也,而竭力殊死,不辞其躯者,何也?势有使之然也。昔者豫让,中行文子之臣。智伯伐中行氏,并吞其地。豫让背其主而臣智伯。智伯与赵襄子战于晋阳之下,身死为戮,国分为三。豫让欲报赵襄子,漆身为厉,吞炭变音,擿齿易貌。夫以一人之心而事两主,或背而去,或欲身徇之,岂其趋舍厚薄之势异哉!人之恩泽使之然也。纣兼天下,朝诸侯,人迹所及,舟楫所通,莫不宾服。然而武王甲卒三千人,禽之于牧野。岂周民死节,而殷民背叛哉?其主之义德厚而号令行也。夫疾风而波兴,木茂而鸟集,相生之气也。是故臣不得其所欲于君者,君亦不能得其所求于臣也。君臣之施者,相报之势也。是故臣尽力死节以与君,君计功垂爵以与臣。是故君不能赏无功之臣,臣亦不能死无德之君。君德不下流于民,而欲用之,如鞭蹄马矣。是犹不待雨而求熟稼,必不可之数也。

    君人之道,处静以修身,俭约以率下。静则下不扰矣,俭则民不怨矣;下扰则政乱,民怨则德薄;政乱则贤者不为谋,德薄则勇者不为死。是故人主好鸷鸟猛兽,珍怪奇物,狡躁康荒,不爱民力,驰骋田猎,出入不时;如此,则百官务乱,事勤财匮,万民愁苦,生业不修矣。人主好高台深池,雕琢刻镂,黼黻文章,絺绤绮绣,宝玩珠玉;则赋敛无度,而万民力竭矣。尧之有天下也,非贪万民之富而安人主之位也,以为百姓力征,强凌弱,众暴寡,于是尧乃身服节俭之行,而明相爱之仁,以和辑之。是故茅茨不翦,采椽不斫,大路不画,越席不缘,大羹不和,粢食不毇。巡狩行教,勤劳天下,周流五岳。岂其奉养不足乐哉!举天下而以为社稷,非有利焉。年衰志悯,举天下而传之舜,犹却行而脱屣也。衰世则不然。一日而有天下之富,处人主之势,则竭百姓之力,以奉耳目之欲,志专在于宫室台榭,陂池苑囿,猛兽熊罴,玩好珍怪。是故贫民糟糠不接于口,而虎狼熊罴厌刍豢;百姓短褐不完,而宫室衣锦绣。人主急兹无用之功,百姓黎民,憔悴于天下。是故使天下不安其性。

    人主之居也,如日月之明也。天下之所同侧目而视,侧耳而听,延颈举踵而望也。是故非澹薄无以明德,非宁静无以致远,非宽大无以兼覆,非慈厚无以怀众,非平正无以制断。是故贤主之用人也,犹巧工之制木也,大者以为舟航柱梁,小者以为楫楔,修者以为櫩榱,短者以为朱儒枅栌。无小大修短,各得其所宜;规矩方圆,各有所施。天下之物,莫凶于鸡毒,然而良医橐而藏之,有所用也。是故林莽之材,犹无可弃者,而况人乎?今夫朝廷之所不举,乡曲之所不誉,非其人不肖也,其所以官之者非其职也。鹿之上山,獐不能跂也,及其下,牧竖能追之;才有所修短也。是故有大略者,不可责以捷巧;有小智者,不可任以大功。人有其才,物有其形,有任一而太重,或任百而尚轻。是故审豪厘之计者,必遗天下之大数;不失小物之选者,惑于大数之举。譬犹狸之不可使搏牛,虎之不可使捕鼠也。今人之才,或欲平九州,并方外,存危国,继绝世,志在直道正邪,决烦理挐,而乃责之以闺閤之礼,奥之间;或佞巧小具,谄进愉说,随乡曲之俗,卑下众人之耳目,而乃任之以天下之权,治乱之机。是犹以斧劗毛,以刃抵木也,皆失其宜矣。

    人主者,以天下之目视,以天下之耳听,以天下之智虑,以天下之力争。是故号令能下究,而臣情得上闻。百官修同,群君辐凑,喜不以赏赐,怒不以罪诛。是故威立而不废,聪明光而不蔽,法令察而不苛,耳目达而不暗,善否之情,日陈于前而无所逆。是故贤者尽其智,而不肖者竭其力。德泽兼覆而不偏,群臣劝务而不怠,近者安其性,远者怀其德。所以然者,何也?得用人之道,而不任己之才者也。故假舆马者,足不劳而致千里;乘舟楫者,不能游而绝江海。夫人主之情,莫不欲总海内之智,尽众人之力,然而群臣志达效忠者,希不困其身。使言之而是,虽在褐夫刍荛,犹不可弃也;使言之而非也,虽在卿相人君,揄策于庙堂之上,未必可用。是非之所在,不可以贵贱尊卑论也。是明主之听于群臣,其计乃可用,不羞其位;其言可行,而不责其辩。暗主则不然。所爱习亲近者,虽邪枉不正,不能见也;疏远卑贱者,竭力尽忠,不能知也。有言者穷之以辞,有谏者诛之以罪。如此而欲照海内,存万方,是犹塞耳而听清浊,掩目而视青黄也,其离聪明则亦远矣!

    法者,天下之度量,而人主之准绳也。县法者,法不法也;设赏者,赏当赏也。法定之后,中程者赏,缺绳者诛。尊贵者不轻其罚,而卑贱者不重其刑,犯法者虽贤必诛,中度者虽不肖必无罪,是故公道通而私道塞矣。古之置有司也,所以禁民,使不得自恣也;其立君也,所以剬有司,使无专行也;法籍礼仪者,所以禁君,使无擅断也。人莫得自恣,则道胜;道胜而理达矣,故反于无为。无为者,非谓其凝滞而不动也,以其言莫从己出也。夫寸生于粟々生于日,日生于形,形生于景,此度之本也。乐生于音,音生于律,律生于风,此声之宗也。法生于义,义生于众适,众适合于人心,此治之要也。故通于本者不乱于末,睹于要者不惑于详。法者非天堕,非地生,发于人间,而反以自正。是故有诸己不非诸人,无诸己不求诸人。所立于下者,不废于上;所禁于民者,不行于身。所谓亡国,非无君也,无法也。变法者,非无法也,有法者而不用,与无法等。是故人主之立法,先自为检式仪表,故令行于天下。孔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故禁胜于身,则令行于民矣。

    圣主之治也,其犹造父之御。齐辑之于辔衔之际,而急缓之于唇吻之和;正度于胸臆之中,而执节于掌握之间;内得于心中,外合于马志。是故能进退履绳,而旋曲中规;取道致远,而气力有余。诚得其术也。是故权势者,人主之车舆也;大臣者,人主之驷马也。体离车舆之安,而手失驷马之心,而能不危者,古今未有也。是故舆马不调,王良不足以取道;君臣不和,唐、虞不能以为治。执术而御之,则管、晏之智尽也矣;明分以示之,则蹠、蹻之奸止矣。夫据除而窥井底,虽达视犹不能见其晴,借明于鉴以照之,则寸分可得而察也。是故明主之耳目不劳,精神不竭,物至而观其象,事来而应其化,近者不乱,远者治也。是故不用适然之数,而行必然之道,故万举而无遗策矣。今夫御者,马体调于车,御心和于马,则历险致远,进退周游,莫不如志。虽有骐骥騄駬之良,臧获御之,则马反自恣,而人弗能制矣。故治者不贵其自是,而贵其不得为非也。故曰:勿使可欲,毋曰弗求,勿使可夺,毋曰不争。如此,则人材释而公道行矣。美者正于度,而不足者建于用,故海内可一也。夫释职事而听非誉,弃公劳而用朋党,则奇材佻长而干次,守官者雍遏而不进。如此,则民俗乱于国,而功臣争于朝。

    故法律度量者,人主之所以执下,释之而不用,是犹无辔衔而驰也,群君百姓反弄其上。是故有术则制人,无术则制于人。吞舟之鱼,荡而失水,则制于蝼蚁,离其居也;猿狖失木,而禽于狐狸,非其处也。君人者释所守而与臣下争,则有司以无为持位,守职者以从君取容。是以人臣藏智而弗用,反以事转任其上矣。

    夫富贵者之于劳也,达事者之于察也,骄恣者之于恭也,势不及君;君人者不任能而好自为之,则智日困而自负其责也。数穷于下,则不能伸理;行堕于国,则不能专制。智不足以为治,威不足以行诛,则无以与天下交也。喜怒形于心,者欲见于外,则守职者离正而阿上,有司枉法而从风,赏不当功,诛不应罪,上下离心,而君臣相怨也。是以执政阿主,而有过则无以责之。有罪而不诛,则百官烦乱,智弗能解也;毁誉萌生,而明不能照也。不正本而反自然,则人主逾劳,人臣逾逸,是犹代庖宰剥牲,而为大匠斫也。与马竞走,筋绝而弗能及,上车执辔,则马死于衡下。故伯乐相之,王良御之,明主乘之,无御相之劳而致千里者,乘于人资以为羽翼也。是故君人者无为而有守也,有为而无好也。有为则谗生,有好则谀起。昔者齐桓公好味,而易牙烹其首子而饵之;虞君好宝,而晋献以璧马钓之;胡王好音,而秦穆公以女乐诱之。是皆以利见制于人也。故善建者不拔。

    夫火热而水灭之,金刚而火销之,木强而斧伐之,水流而土遏之;唯造化者,物莫能胜也。故中欲不出谓之扃,外邪不入谓之塞。中扃外闭,何事之不节;外闭中扃,何事之不成。弗用而后能用之,弗为而后能为之。精神劳则越,耳目淫则竭。故有道之主,灭想去意,清虚以待,不伐之言,不夺之事,循名责实,使有司,任而弗诏,责而弗教,以不知为道,以柰何为宝。如此,则百官之事,各有所守矣。摄权势之柄,其于化民易矣。卫君役子路,权重也;景、桓公臣管晏,位尊也。怯服勇而愚制智,其所托势者胜也。故枝不得大于干,末不得强于本,则轻重大小,有以相制也。若五指之属于臂,搏援攫捷,莫不如志。言以小属于大也。是故得势之利者,所持甚小,其存甚大;所守甚约,所制甚广。是故十围之木,持千钧之屋;五寸之键,制开阖之门。岂其材之巨小足哉?所居要也。孔丘、墨翟,修先圣之术,通六艺之论,口道其言,身行其志,慕义从风,而为之服役者不过数十人。使居天子之位,则天下遍为儒、墨矣。楚庄王伤文无畏之死于宋也,奋袂而起,衣冠相连于道,遂成军宋城之下,权柄重也。楚文王好服獬冠,楚国效之,赵武灵王贝带鵕寿而朝,赵国化之。使在匹夫布衣,虽冠獬冠,带贝带、鵕寿而朝,则不免为人笑也。

    夫民之好善乐正,不待禁诛而自中法度者,万无一也。下必行之令,从之者利,逆之者凶,日阴未移,而海内莫不被绳矣。故握剑锋,以离北宫子,司马蒯蕢不使应敌;操其觚,招其末,则庸人能以制胜。今使乌获、藉蕃从后牵牛尾,尾绝而不从者,逆也;若指之桑条以贯其鼻,则五尺童子,牵而周四海者,顺也。夫七尺之桡而制船之左右者,以水为资;天子发号,令行禁止,以众为势也。夫防民之所害,开民之所利,威行也,若发堿决唐。故循流而下易以至,背风而驰易以远。桓公立政,去食肉之兽,食粟之鸟,系罝之网,三举而百姓说。纣杀王子比干而骨肉怨,斮朝涉者之胫而万民叛,再举而天下失矣。故义者,非能遍利天下之民也,利一人而天下从风;暴者,非尽害海内之众也,害一人而天下离叛。故桓公三举而九合诸侯,纣再举而不得为匹夫。故举错不可不审。

    人主租敛于民也。必先计岁收,量民积聚,知饥馑有余不足之数,然后取车舆衣食供养其欲。高台层榭,接屋连阁,非不丽也,然民有掘穴狭庐所以托身者,明主弗乐也。肥醲甘脆,非不美也,然民有糟糠菽粟不接于口者,则明主弗甘也。匡床蒻席,非不宁也,然民有处边城,犯危难,泽死暴骸者,明主弗安也。故古之君人者,其惨怛于民也。国有饥者,食不重味;民有寒者,而冬不被裘。岁登民丰,乃始县钟鼓,陈干戚,君臣上下,同心而乐之,国无哀人。故古之为金石管弦者,所以宣乐也;兵革斧钺者,所以饰怒也;觞酌俎豆,酬酢之礼,所以效善也;衰绖菅屦,辟踊哭泣,所以谕哀也。此皆有充于内而成像于外。及至乱主,取民则不裁其力,求于下则不量其积,男女不得事耕织之业,以供上之求,力勤财匮,君臣相疾也。故民至于焦唇沸肝,有今无储,而乃始撞大钟,击鸣鼓,吹竽笙,弹琴瑟,是犹贯甲胄而入宗庙,被罗纨而从军旅,失乐之所由生矣。夫民之为生也,一人蹠耒而耕,不过十亩,中田之获,卒岁之收,不过亩四石,妻子老弱,仰而食之,时有涔旱灾害之患,无以给上之征赋车马兵革之费。由此观之,则人之生,悯矣!夫天地之大计,三年耕而余一年之食,率九年而有三年之畜,十八年而有六年之积,二十七年而有九年之储,虽涔旱灾害之殃,民莫困穷流亡也。故国无九年之畜,谓之不足;无六年之积,谓之悯急;无三年之畜,谓之穷乏。故有仁君明王,其取下有节,自养有度,则得承受于天地,而不离饥寒之患矣。若贪主暴君,挠于其下,侵渔其民,以适无穷之欲,则百姓无以被天和而履地德矣。

    食者,民之本也;民者,国之本也;国者,君之本也。是故人君者,上因天时,下尽地财,中用人力,是以群生遂长,五谷蕃殖,教民养育六畜,以时种树,务修田畴,滋植桑麻,肥墝高下,各因其宜,丘陵阪险不生五谷者,以树竹木。春伐枯槁,夏取果蓏,秋畜疏食,冬伐薪蒸,以为民资。是故生无乏用,死无转尸。故先王之法,畋不掩群,不取麛夭。不涸泽而渔,不焚林而猎。豺未祭兽,罝{孚}不得布于野;獭未祭鱼,网罟不得入于水;鹰隼未挚,罗网不得张于溪谷;草木未落,斤斧不得入山林;昆虫未蛰,不得以火烧田。孕育不得杀,鷇卵不得探,鱼不长尺不得取,彘不期年不得食。是故草木之发若蒸气,禽兽之归若流泉,飞鸟之归若烟云,有所以致之也。故先王之政,四海之云至,而修封疆;虾蟆鸣燕降,而达路除道;阴降百泉,则修桥梁;昬张中,则务种谷;大火中,则种黍菽;虚中,则种宿麦;昴中,则收敛畜积,伐薪木。上告于天,下布之民。先王之所以应时修备,富国利民,实旷来远者,其道备矣。非能目见而足行之也,欲利之也。欲利之也,不忘于心,则官自备矣。心之于九窍四支也,不能一事焉。然而动静听视皆以为主者,不忘于欲利之也。故尧为善而众善至矣,桀为非而众非来矣。善积则功成,非积则祸极。

    凡人之论,心欲小而志欲大,智欲员而行欲方,能欲多而事欲鲜。所以心欲小者,虑患未生,备祸未发,戒过慎微,不敢纵其欲也;志欲大者,兼包万国,一齐殊俗,并覆百姓,若合一族,是非辐凑而为之毂;智欲员者,环复转运,终始无端,旁流四达,渊泉而不竭,万物并兴,莫不响应也;行欲方者,直立而不挠,素白而不污,穷不易操,通不肆志;能欲多者,文武备具,动静中仪,举动废置,曲得其宜,无所击戾,无不毕宜也;事欲鲜者,执柄持术,得要以应众,执约以治广,处静持中,运于璇枢,以一合万,若合符者也。故心小者,禁于微也;志大者,无不怀也;智员者,无不知也;行方者,有不为也;能多者,无不治也;事鲜者,约所持也。

    古者天子听朝,公卿正谏,博士诵诗,瞽箴师诵,庶人传语,史书其过,宰彻其膳。犹以为未足也,故尧置敢谏之鼓,舜立诽谤之木,汤有司直之人,武王立戒慎之鞀。过若豪厘,而既已备之也。夫圣人之于善也,无小而不举;其于过也,无微而不改。尧、舜、禹、汤、文、武皆坦然天下而南面焉。当此之时,鼛鼓而食,奏《雍》而彻,已饭而祭灶,行不用巫祝,鬼神弗敢祟,山川弗敢祸,可谓至贵矣。然而战战栗栗,日慎一日。由此观之,则圣人之心小矣。《诗》云:惟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怀多福。”其斯之谓欤!武王伐纣,发钜桥之粟,散鹿台之钱,封比干之墓,表商容之闾,朝成汤之庙,解箕子之囚。使各处其宅,田其田,无故无新,惟贤是亲,用非其有,使非其人,晏然若故有之。由此观之,则圣人之志大也。文王周观得失,遍览是非,尧、舜所以昌,桀、纣所以亡者,皆著于明堂,于是略智博问,以应无方。由此观之,则圣人之智员矣。成、康继文、武之业,守明堂之制,观存亡之迹,见成败之变,非道不言,非义不行,言不苟出,行不苟为,择善而后从事焉。由此观之,则圣人之行方矣。孔子之通,智过于苌宏,勇服于孟贲,足蹑郊菟,力招城关,能亦多矣。然而勇力不闻,伎巧不知,专行教道,以成素王,事亦鲜矣。《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亡国五十二,弑君三十六,采善鉏丑,以成王道,论亦博矣。然而围于匡,颜色不变,弦歌不辍,临死亡之地,犯患难之危,据义行理而志不慑,分亦明矣。然为鲁司寇,听狱必为断,作为《春秋》,不道鬼神,不敢专己。夫圣人之智,固已多矣。其所守者约,故举而必荣。愚人之智,固已少矣,其所事者多,故动而必穷矣。吴起、张仪,智不若孔、墨,而争万乘之君,此其所以车裂支解也。

    夫以正教化者,易而必成;以邪巧世者,难而必败。凡将设行立趣于天下,舍其易成者,而从事难而必败者,愚惑之所致也。凡此六反者,不可不察也。

    遍知万物而不知人道,不可谓智;遍爱群生而不爱人类,不可谓仁。仁者爱其类也,智者不可惑也。仁者虽在断割之中,其所不忍之色可见也。智者虽烦难之事,其不暗之效可见也。内恕反情,心之所欲,其不加诸人,由近知远,由己知人,此仁智之所合而行也。小有教而大有存也,小有诛而大有宁也,唯恻隐推而行之,此智者之所独断也。故仁智错,有时合,合者为正,错者为权,其义一也。府吏守法,君子制义,法而无义,亦府吏也,不足以为政。

    耕之为事也劳,织之为事也扰,扰劳之事而民不舍者,知其可以衣食也。人之情不能无衣食,衣食之道,必始于耕织,万民之所公见也。物之若耕织者,始初甚劳,终必利也。众愚人之所见者寡,事可权者多,愚之所权者少,此愚者之所多患也。物之可备者,智者尽备之;可权者,尽权之;此智者所以寡患也。故智者先忤而后合,愚者始于乐而终于哀。今日何为而荣乎?旦日何为而义乎?此易言也。今日何为而义,旦日何为而荣,此难知也。问瞽师曰:“白素何如?”曰:“缟然。”曰:“黑何若?”曰:“黮然。”授白黑而示之,则不处焉。人之视白黑以目,言白黑以口,瞽师有以言白黑,无以知白黑,故言白黑与人同,其别白黑与人异。

    入孝于亲,出忠于君,无愚智贤不肖,皆知其为义也,使陈忠孝行而知所出者,鲜矣!凡人思虑,莫不先以为可而后行之,其是或非,此愚智之所以异。

    凡人之性,莫贵于仁,莫急于智。仁以为质,智以行之,两者为本,而加之以勇力、辩慧、捷疾、劬录、巧敏、迟利、聪明、审察,尽众益也。身材未修,伎艺曲备,而无仁智以为表干,而加之以众美,则益其损。故不仁而有勇力果敢,则狂而操利剑;不智而辩慧怀给,则弃骥而不式。虽有材能,其施之不当,其处之不宜,适足以辅伪饰非,伎艺之众,不如其寡也。故有野心者,不可借便势;有愚质者,不可与利器。鱼得水而游焉则乐,唐决水涸,则为蝼蚁所食。有掌修其堤防,补其缺漏,则鱼得而利之,国有以存,人有以生。国之所以存者,仁义是也;人之所以生者,行善是也。国无义,虽大必亡;人无善志,虽勇必伤。治国上使不得与焉。孝于父母,弟于兄嫂,信于朋友,不得上令而可得为也。释己之所得为,而责于其所不得制,悖矣。

    士处卑隐,欲上达,必先反诸己。上达有道,名誉不起,而不能上达矣;取誉有道,不信于友,不能得誉;信于友有道,事亲不说,不信于友;说亲有道,修身不诚,不能事亲矣;诚身有道,心不专一,不能专诚。道在易而求之难,验在近而求之远,故弗得也。


译文:
     君主治理天下,应实施无为而治,推行无须说教就能使人明白的原则。君主自身应清静而不浮躁,坚持自然法度而不动摇;以顺循事物固有特性的态度任用下属,充分发挥群臣百官的作用,使他们各尽其责而自己不必亲自操劳和费心。所以根据上述的原则,君主心里明白,藏有韬略却让国师来晓喻开导,能说会道却让行人去陈说,脚腿灵便却让相者引导宾客,耳朵聪敏却由执政官员来转达百官意见或计谋。因而,君主考虑问题便不会失策,行动计划便不会过错;言论合理,行为可作天下之表率;进退适合时宜,动静遵循原理;也不会因事物的美丑而产生好恶之情,更不会因赏罚而喜怒;事物叫什么名称就随它叫什么名称,事物属什么类别就让它属什么类别;事物是什么样子都是自然而然的,并不是由个人意志所决定的。所以,古代帝王君主,带的冠冕前面装饰一串珠玉,这是用来遮挡视线的;冠冕两侧垂悬的绵丸球,这是用来堵塞耳朵的;皇帝宫外设立的屏风,这是用来阻隔自己、远离小人的。因此君主管辖的范围越远,所审察的范围却越近;治理的事情越大,所操持的事情却越小(越简约)。眼睛乱看则易淫邪,耳朵乱听则易迷惑,嘴巴乱说则易搅乱。这三道关口,平时不可不谨慎把持。如果要去规范它,则是离散了它;如果要去修饰它,则是伤害了它。

     接受天之阳气的叫魂,接受地之阴气的叫魄;魂魄返聚心体玄房,各自所处自己位置,持守而不散失,人的精神就能上通太一元气。这太一元气是与天道融会相通。天道沉静玄妙、没有形貌也没有常态规则,其大不可极,其深不可测;它常与人一起化育,而人的智慧却无法把握它。

     过去神农氏治理天下,精神沉静而不躁动驰骋于胸中,智慧藏匿而不显露于身外,只怀着一颗仁爱真诚之心。因而自然界甘雨及时降落,五谷繁茂生长,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按月检查,每季考察,到年底向祖宗神灵汇报丰收成功的喜讯,按季节尝吃新谷,在明堂祭祀祖宗神灵。明堂的建制式样,有天穹一样的圆形顶盖而无四面墙壁,但风雨却不能侵袭,寒暑也不能伤害。每当祭祀祖宗神灵时,怀着公心养育民众的神农氏率领随从胸襟坦荡步履从容地进入明堂。他的民众朴素稳重、正直诚实,不用互相争夺,因为财物富足,不用过分劳累身体而能大功告成。他凭借着大自然的资助,而与天地自然融会一体。所以,他尽管身处威厉地位,但却从不逞威逞凶;制定刑法政令,但却不必动用;法令简略而不烦杂,所以对民众的教化功效神奇。他的管辖范围南到交趾,北到幽都,东到旸谷,西到三危,各处无不听从归附。在这个时候,法律宽厚,刑罚轻缓,监狱空虚,而天下风俗却纯一,谁也不怀奸诈之心。

     而晚世的政治就不是这样了。君主热衷于索取而没有休止,官吏贪婪得不懂得半点谦让;民众因贫困而被迫互相怨恨争夺,费尽辛劳而不得报酬;智巧奸诈从此萌发兴起,盗贼从此滋生泛滥;上上下下互相怨恨,法规号令不能推行实施;政府各级官员不致力于归依天道,而是违逆治国的根本,只注意修饰枝节、小事;这时德政受到砍削,而刑罚却得到加强增重,而想这样来治理好天下,无异于手拿弹弓却想招引鸟雀,挥动木棍却想与狗玩耍,那只会乱上添乱。水混浊则鱼儿就会浮出水面呼吸喘气,政令烦琐苛刻则民众烦躁不安。所以那些驯养虎、豹、犀牛、大象的人,尽管给这些动物修建了栅栏,供给这些动物喜爱吃的食物,并适时投放不让这些动物挨饿,改变这些动物的暴怒性情,使之驯驯服服,但就是不能使它们享尽自然寿命,原因何在?这是因为这些动物的身体受到了强制的约束和胁迫。因此,在上的君主多智巧,在下的臣民就多奸诈;在上的君主多事情,在下的臣民易生事;在上的君主好烦扰,在下的臣民必受干扰而不安定;在上的君主多贪欲,在下的臣民好争斗。不立足根本而去追求末节,就好像扬起尘土去制止飞尘、抱着薪柴去救火一样。

     所以,圣人简省事务而治理容易,欲求少而容易满足;不需布施而能表示仁爱,不须信誓旦旦反能显示诚实,不需索取就能获得,不用做什么反能收到成效;他安然不动保守纯真,怀抱道德以诚待人;天下人都归顺跟随他,如同回音应和声音,物影跟随形体:这些都在于圣人修养根本的缘故。刑罚不足以移风易俗,杀戮不足以禁绝奸邪;唯有从精神上纯化才是根本,那至精的无为之道才有神奇作用。

     大声呼喊只能传到百步之远,而心志精神却能超越千里之外。冬天的阳光、夏天的荫凉,万物都向往和喜欢它,却又没有谁要万物这样子。所以,最纯精的东西,你不用召唤它就会自然到来、不用挥手它就会自然离去;它幽深玄妙,神不知鬼不觉地就使事物自然成功;有智慧者无法说清楚,善辩者又无法形容它。以前,孙叔敖安然静卧,使楚国不用刀枪却能称雄天下;楚都城南的勇士宜辽熊面对白公胜举剑威逼,心志不惧泰然自若地转动着手中的球丸,表达自己保持中立的立场,使自己在白公胜和令尹子西两家的战难中免受牵连。披挂着皮革护胸甲和铁制铠甲,怒目扼腕、情绪激愤、立马横刀来抵御敌兵的刀枪,其功效要比以德服人差远了!以钱财笼络、刑法镇慑,这样来解决危难,其作用要比以德感化小得多!凭眼睛观察事物、靠言辞发号施令,这样治理天下比无为而治难得多!

     过去蘧伯玉做卫国的丞相,子贡前去拜访他,问:“你是如何治理国家的?”蘧伯玉回答说:“靠不治来治理。”赵简子准备征伐卫国,先派史墨前去侦察。史墨回来报告说:“蘧伯玉担当卫国的丞相,所以不可以出兵。”由此看来,坚固的要塞和险峻的关隘又怎么能起到这种功效呢?所以皋陶尽管聋哑,但就是凭着哑疾而做上了舜帝的司法官,天下没有暴虐的刑罚,哑巴却有着比语言更值得珍贵的地方;师旷眼瞎而当上晋国的太宰,晋国便没有混乱的政局,瞎子有着比明目者更珍贵的东西。所以说,不动嘴说话就能实行政令,不睁眼观看就能明察秋毫,这就是伏羲和神农能成为后人师表的缘故。民众受感化,不是根据君主的言传,而是根据君主的身教。

     所以,齐庄公好养武士和穷兵黩武,尽管他并没有要百姓互相争斗,但国家就是多灾多难,致使后来崔杼弑君作乱。楚襄王专淫好色,尽管他并没有公开宣传色情,但民众却淫乱昏昧,最后发展到国土丧失、逃离京城的灾难发生。所以最精粹的精神感化作用,就像春天生长、秋天肃杀一样,哪怕是驿马传递,都不如它快速。所以,治理国家的君主,大概就像射手一样,瞄准发射时的毫毛之差,都会造成极大误差的后果。所以要慎重地对待精神感化这一事情。

     荣启期弹奏一支乐曲,孔子听了快乐三天,这是因为孔子受到了曲调平和之情的感染。邹忌挥手弹拨一曲,齐威王听了悲伤一整夜,这是因为齐威王受到了曲调忧伤之情的感动。人在琴瑟上的弹奏,感情通过乐曲声音表现出来,人听了后就会引起悲哀或快乐。颁布法令、设置奖赏而不能达到移风易俗的目的,这是在于实施赏罚制度的人没有随之推行他的诚心。宁戚在牛车下唱起商调歌曲,齐桓公听后感叹醒悟,明白了宁戚的苦衷,终于任他为官,可见最精粹的精神感化作用是多么地大啊!所以说,能听懂看懂音乐舞蹈,也就能知道了解这其中所包含的思想内容和风俗习惯,也就明白它所具有的感化作用。孔子向师襄学习鼓瑟弹琴,并从中明白了周文王的志向,这是孔子通过音乐语言而领悟出的主题内涵。同样,延陵季子从聆听欣赏鲁国的传统音乐中了解知道殷商的风俗习惯,这是延陵季子通过今天近世而认知到遥远的过去。这些创作完成于上古的音乐诗篇,流传千年而不磨灭,还能给人以启迪和影响,更不用说这些音乐在当时的感化作用了。

     商汤的时候,连续七年干旱,汤王亲自到桑林向神祈祷,以自责来感化天神,因而很快乌云密布四海,大雨降临千里大地。所以说,怀着质朴真诚之心,就能感动天地,神奇般地感化所有一切;所以靠行政命令来规定人们干什么不可干什么,哪有上述如此神奇的功效!古代圣王将最精粹的精神形成保存在内心,又将好憎之情抛到九霄云外;他言论符合真情,号令则阐明仁慈的旨意;他通过礼乐来陶冶民性,用歌谣来讽喻民风;他的这种精神感化功业持续贯通万代而不会停止、横贯跨越四方而不会穷尽;就连禽兽昆虫也随之受到陶育感化,更何况由这样的圣王执法施令,天下谁不听从感化?

     所以治理天下,最上策的是从精神上感化,其次是用礼制方法来约束民众使他们不做错事,而用奖赏贤才惩罚暴虐的方法来治理天下是最下策的。秤对于所称之物来说,不会根据自己的私心来改变它们的轻重;墨绳对于所量之物来说,也不会凭自己的私心来决定它们的曲直,所以秤和绳是公平、正直的。君主用法也是如此,不能因爱好、憎恶而改变执法的标准、量刑的尺度,正因为这样,所以他能实施法制政令。权衡轻重,哪怕是蚊子头那么小的误差也不能发生;矫正枉屈,哪怕是针尖那么大的误差也不能发生;纠正歪邪,不以私心回避风险;奸诈小人不能使他枉法,谗佞之人不能使他乱法;因为执法公正严明,所以怨恨也不会产生藏匿,恩德也无从谈起:这种凭借法术治国而不重视人心改造的做法,真正治理天下的君主是不采用的。

     船航行在水面,车行走在陆地,这是自然之势决定的。行车时由树木撞断车轴、行船时急流暗礁撞破船只,人们不抱怨树木和礁石,而怪罪撑船者和驾车人的拙劣驾御技术,这是因为木石本身不含有像人那样的智巧和心计。所以,人在遵“道”、循“道”中一旦掺杂了智巧心计就会使人惑乱,人在守“德”、行“德”中一旦加掺了心计智谋就会使人陷入危险,总之,人有了小心眼就会迷惑昏乱。心计智谋比兵器还厉害,莫邪宝剑与其比较也就算不了什么;战争中没有比运用战略战术智谋计策更重要的了,与它相比较,临阵击鼓进军冲锋就显得微不足道了。现在人们使用的那些权衡规矩,一旦制定就不再变更了,它不因秦、楚强权政治而改变,也不因胡、越地域差异而变化,永远保持一致而不偏斜,公正地度量一切而不走样,一旦定型,便万世传下去,它们就是在无知无觉中为人们做着度量物体的事情。所以,世上会有被废弃的亡国君主,却不会有被废弃的道术;人会有穷困潦倒的时候,而事理却不会有困阻行不通的时候。由此看来,“无为”是道之根本。人能掌握无为之道,就能应对任何变化;只凭个人的才智,是难以实现天下大治的。

     汤王、武王都是圣明的君主,但习惯于陆地生活的他们却不能像南方越人那样乘小舟而游泛于江湖;伊尹是贤明的宰相,但生活在中原地方的他却不能像北方胡人那样骑着骏马去驯服野马;孔子、墨子尽管博学多才,却不能像山民那样自由自在出入草莽丛林、高山峻岭。由此看来,人的智能对事物的认知和驾御,是有限的;想以个人的有限智能光照四海、施震海内、保护四方,而不因循道术,只凭一己之能,那么他离走投无路的日子也就不远了。所以,“智”不足以治理天下。夏桀算得上勇武有力,能徒手折断骨角、拉直铁钩、绞铁成索、揉合金块;桀王手下的推侈、大牺,下水能杀大鳖和鼍龙、上山能擒熊罴;但是一到商汤率兵车三百于鸣条围着夏桀、擒困推侈、大牺于南巢时,这些勇武有力最终有力无用处。由此看来,凭恃个人的勇力是保不住天下的。

     智慧不足以治国、勇力不足以逞强,那么个人的才智也不值得依恃,这是明摆着的道理。但反过来说,君主是不出朝廷,却能知道天下大事,这是因为他能以身边的事物推知其他事物,以身边的人推知其他个人,这就是说积集体力量、聚集体智慧,所以能战无不胜,事无不成。井里、小水坳内之所以没有鼋鼍,就在于它们太狭窄;园圃中之所以没有参天大树,就在于园圃太有限。一个人举重鼎,力气小而举不起,但等到众人合力将鼎举起移开,就不一定要等待大力士来完成了。所以千人之中必有栋梁之材,万人聚集没有办不成的事。

     骅骝、绿耳这样的骏马,一天跑上千里不在话下,但如果让它们去捕捉兔子的话,那还不如猎犬,这是因为各自的技能不同的缘故。猫头鹰晚上能抓得着蚤子和蚊子,真是明察秋毫,但一到白天,即使两眼圆睁,却连山丘这样的庞大物体都看不清,这是因为猫头鹰的生理特性所决定。这也就像?蛇在游雾中升腾、应龙乘云气上升、猿猴在树林里敏捷跳跃一样,均由这些生物体的生理特性所决定。所以古时候造车子,漆工不管画图、雕匠不管砍削,各类工匠只擅长一种技能,就像士人不兼官职一样,这样各守其职,反而相安无事、互不侵犯、各尽其职;这样人得其宜,物得其安,器具不受损伤,事情不会耽误,职责明确不得懈怠。债少容易还清,职位职责少容易守职尽职,担子任务轻容易完成且大家乐意承担。所以在上的君主持守简约,下在的官吏就容易做好本职事情,这样君臣虽然长处一起,但不会产生厌倦之感。

     治理民众的方法,就应当像祭祀灵星时的尸主那样:庄重静默、端坐无言,使祭祀的人在不知不觉中吉祥受福。所以,得“道”之君不为丑陋掩饰,不为美善隐藏。一个人承受到君主的恩惠,不会觉得太大;万人分享这种恩惠,也不会觉得太小。因此君主慎重对待恩惠和慎重对待惩暴,他不轻易施予人恩惠,就像他不轻易对人惩处一样。这样,使他治国之道畅通无阻。因为施行恩惠,就会热衷于施舍给予,以致使无功者得到奖赏,无劳者得到爵位,这样一来,使轻易得到爵位官职的人会玩忽职守、松懈职责,而那些闲居游荡的士人也会极力谋取爵位官职。同样,施行惩暴,就会随意诛杀惩罚,以致使那些无罪者得以屈死,品行端正的人受到惩罚,这样一来,使那些注重自我修性的人不愿再努力为善,而那些行为不轨者倒反而敢于犯上作乱了。所以轻易广施恩惠容易助长奸邪、轻易施行惩罚容易滋生动乱;而一旦有这种奸邪、动乱,就是亡国的徵兆。

     因此,英明的君主治理天下,他不因为国家有受诛罚之事而恼怒,也不会因朝廷有奖赏活动而赞誉高兴。这是因为受诛罚者没有必要怨恨国君,这是他们罪有应得;受奖赏者也没必要感谢国君,这是他们劳动所得、功劳所致。而民众一旦知道明白这赏罚的由来——均取决于自身表现,也就会努力工作,建功立业而不指望君主个人会恩赐什么。这样一来,政府机构——朝廷反而人迹稀少,大家都去从事自己的工作,使开辟出来的荒地都无杂草。这就是远古时代的“无为而治”,现在大家都知道。桔槔的立柱直立而不活动,控制着横木杠杆上下运动汲水取物;君主如同立柱庄重静穆而不躁动,下属百官就能办好政事。这也好像军队中拿指挥旗帜的将领,这旗帜乱挥妄指就会导致部队混乱、阵脚动摇。所以,治国如施以小恩小惠,是不足以使天下得到安宁的;施用智力聪慧也难以使国家转危为安的;与其赞誉尧帝而诋毁桀王,不如现在就收起所谓的聪明而归返到无为而治之道。奉行清静无为的话,连上天都会赐给时运;推行廉俭守节,连大地都会助育生财的;而君主守朴处愚办事合情合理,就连圣人也会为他出谋献策的。所以说处于低处、谦卑自居的人,万物都会归附他,天下也会归他所有。

     君主治理天下,清明而不昏昧,心胸虚静而心志温和,这样,群臣就会像车辐聚集到车轴一样入朝辅佐君主,不管是愚笨的还是聪明的、贤能的还是不才的,无不各尽其能、各尽其力。达到这种君臣和谐的境界,才能谈得上君臣之礼节,也才能建立起治理天下的基础。于是,君主凭借众人力量作为车,驾御众人智慧作为马,这样即使是行走在幽暗险要的道路上,也不会使君主迷失方向。君主深居隐处以避开燥热寒湿,室门关闭以避奸佞之徒。他内没有亲眼看到过巷里民情,外没有亲自巡视过山川湖泽;居室以外的地方,他两眼只能看到十里以内的东西,两耳只能听到百步之内的声音,可是天下事物却无所不知、无所不通,这是因为向君主输送信息知识的渠道广宽畅通、与君主一起商讨并出谋划策的人又很多。所以他足不出户而能知天下事、眼不窥牖而能知天象。这就是说充分聚集、发挥众人的智力才能,这天下就不够他治理了;而只凭借个人的智力,就有可能连自己的命都难保。

     所以君主用道德来治理天下,而不只运用个人的才智,依顺万民之利益来办事处事,因而他稍抬脚便能让天下人获得利益。这样,百姓即使将君主顶在头上也不会感到压迫、放在眼前也不会感到碍事、举过头顶也不会感到高不可攀、推崇他也不会产生厌恶感。君主治国方法灵活圆通,周而复始而运转不停,孕育万物神妙无比,虚静无为而因循天道,常居后而不争先。而下属大臣办事处事方方正正,言论得体、处事恰当;遇事先行倡导,职责分明而不推诿,以此来建立功绩。所以君行无为之道、臣行有为之道,君臣异道天下太平;反之君臣同道则天下大乱;这就是说君主清静无为,臣则恪守职位,各自处在应处的位置上,这样上下便能默契合作、互相制约和促进。

     君主治理天下,心胸虚静而心志温和,清明而不昏昧,这样,群臣就会像车辐聚集到车轴一样入朝辅佐君主,不管是愚笨的还是聪明的、贤能的还是不才的,无不各尽其能、各尽其力。这样君主能充分驾御下属大臣、下属大臣能充分事奉效力君主,治国之道就是这样明了。周文王聪明而且好向别人请教,所以他圣明;周武王英勇而且好向他人讨教,所以他能取得胜利。所以说凭借利用众人的智慧就没有什么不能成功的;利用借助众人的力量就没有什么不能胜任的。千钧的重量,大力士乌获不能举起来;众人一起用力,那么上百人就够了。所以只用一个人的力量,那么像乌获这样的大力士也不值得去炫耀;而借用众人的智力,那么天下也就小得不够你治理。

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险巇、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反此则是含灵巨贼。 “大医精诚”——孙思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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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楼#
发布于:2019-11-09 09:23
     大禹疏通长江引导黄河,替天下人兴修水利,然而他却不能使江河西流;后稷开垦荒地,引导百姓致力于农业生产,然而他却不能让禾苗冬天生长。这难道是他们还没有将本事全部发挥出来?不是的,而是自然的趋势不允许!如果勉强去做那些自然趋势不允许的事情、不遵循事物客观规律,那么你尽管是圣人神仙也是无法将事情办成功的,又何况你还只是当今的普通君主呢?车载负荷沉重而马又疲弱,这时你就是是高明的驾御手——造父都难以驾车赶路去远方;反过来说,如果车辆轻便、马儿健壮,你就是是一般性的驾御手都能驾车疾驰。所以,圣人办事岂可违背事物规律、乖悖自然本性,将生来弯曲的变为笔直的、将原本卷屈的变为舒展的?他无不依循事物的本性天资而加以利用的。所以积聚众力来办事,没有什么不能胜任的;利用众人的智慧来做事,没有什么不能成功的。聋人可以让他去嚼生牛筋,而不能派他去伺听;哑巴可以叫他去看守马圈,而不能派他去传话。这是因为他们生理形体上有缺陷,因而有些功能就不具备。所以有哪种功能的就安排他处在合适这种功能的岗位上,有哪种技能的就让他干合适这种技能的事情。他的能力能胜任这项事情工作,那么他就不会感到压力重;他的能力和他做的这项事情相称,那么他就不会觉得困难。所以,不论能力大小、水平高低,让他们干适宜自己能力和水平的事,那么天下人都可以一样发挥各自的作用,以至于不会有因无法胜任而出现的过失。这就是圣人兼容并蓄使用各种人才,所以天下也就没有什么无用的人。

     君主看重和推崇正直忠诚的人,让他们身处高位,担任要职,执政理事,那么谗佞奸邪之徒就无机会往上爬,这就好像方圆不能相合、曲直不能相入。鸟兽不能同群,是因为他们不是同类;虎鹿不能同游,是因为他们力量不等。所以圣人受重视处高位,这谗佞奸邪之徒如果想要干扰破坏,那就像小鸟碰到鹞鹰、老鼠遇到狸猫一样,必定要丧命的。所以君主的每一个举动,都不可不慎。如果君主用人得当,那么国家就能治理得好,上下和洽,群臣亲和,百姓归附;如果君主用人不当,那么国家就有危险,上下乖悖,群臣怨恨,百姓动乱。所以君主一次政策失误,便会终身受害。这国政的得失,关键在于君主。这就好比上面的绳墨取得正,下面的木材就必定直,这并不需要工匠花费多少力气的,只要按拉直的墨线顺势修整就可以了。

     所以君主如果诚信正直,那么国家政权也必定由正直人士来执掌,谗佞奸邪之徒就没有活动的市场;反之,君主如果不诚信正直,那么得志者必定是谗佞奸邪之徒,忠贞之士就隐退藏匿。人之所以不去剖裂玉石而去剖裂开瓠瓜做瓢,这是什么原因呢?因为剖裂玉石没有什么用处,再加上玉石坚硬不易剖裂。如果君主公平正直,就像用绳墨水准测定曲直高低一样,那么大臣中尽管有人敢搞歪门邪道,但这结果必定是像以卵击石、以火投水那样。这就说明君主在治理国家中的主导作用。正因为这样,所以楚灵王喜欢杨柳细腰,楚国百姓则纷纷效仿缩食减肥;越王崇尚勇武,越国百姓则纷纷处危争死。由此看来,君主的权势,足以产生影响以致移风易俗。当尧还只是一个平头百姓时,他的仁慈感化不了同一巷子里的邻居;而夏桀占居了帝位,便能令行禁止,推行他的一套。再由此看来,贤明倒反而治理不了天下,而权势却能移风易俗,这也是再清楚不过的事实了。《尚书》说:“一个人做了善事,万民都依仗着他。”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天下人常常被一些表面的名声所迷惑,而很少去考察这些名声的实际内容。所以那些隐士就常常借着人们对他的称誉而获得尊贵,游士则常常凭着善辩而显达。考察他们之所以尊贵、显达的原由,实在是没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只是由于君主没有很好地明察他们的真实本领而一味相信众人的溢美之辞而已。但如果要治理好一个国家就不能这么简单了,那就需要君主对谈论国事的说客一定要深究他们的言论是否符合国法,对那些仕人一定要放在官职上来考校他们是否真有才干胜任;君主也一定要以官职的名分来要求下属百官必须名实相符克守本职来奉献功绩;而下属百官也一定要言论符合实际、行为符合法规;这样才能使群臣紧密团结在君主身边,没人敢挟制君主。如果下面官吏所做的事不合常规,但只要于国有利、能辅佐国政,就必须加以反复检验、考校后加以推行,君主还应暗中查访官吏来观察他们的归向,并全面地听取多方意见来观察他们的变化;不偏听偏信片面之辞,也不偏私地根据偶然一事作出结论。因此,君主能够站得中正,看得全面,洞察一切;群臣们都公平正直,不敢做出邪恶事情;百官们都忠于责职,致力于政绩功绩。在上的君主精明审察,在下的百官勉力从事,奸佞之徒灭绝,众人的功业日益进步。这样,有智者勤于职事、有勇者尽力于军事。动乱的国家就不是这样了,只要是众人称誉的人,没有功劳也受到奖赏;忠于职守的人,反而无罪受到惩罚;君主昏庸糊涂,群臣百官结党营私没有忠心;说客们摇唇鼓舌争辩标榜,仕人们争先恐后追逐名利;君主发布政令,下属官员就开始非议诽谤;法令明禁的东西,下属官员就用歪门邪道加以触犯;凭智谋混饭吃的人就热衷于搞计巧,靠勇力谋职位的人就全力以赴搞争斗;大臣专权,下吏持势,结党拉派,戏弄君主。这时国家表面上掌握在君主手里,但按古人的说法是早已名存实亡了。再说那些不称官职、不能披甲上阵、不懂稼穑而徒有“贤圣”虚名的人,是不能由他们来实施国家教化的。骐骥、 騄駬,是闻名天下的千里马,但如果驱赶它它不前止,勒住它它不停止,那么这种情况下,笨蛋也知道不能去骑它。现在国家治乱的关键像车辙那样清楚地摆着,可是当代君主却不能察觉,这就是治国之道阻塞不通的原因。

     权力帝位是君主的车子,爵位利禄是君主驾御人臣的缰绳和嚼头。因此,君主掌握着权势要害和控制着封赏爵禄的权柄,所以能谨慎地把握着处事缓急的分寸、施予剥夺的节奏,因而天下人也能竭尽能力而不倦怠。君臣相处,关系和感情没有像父子那样亲密深厚,也没有骨肉之间的亲情,但下属官员却能竭尽全力、不惜为君主牺牲生命,这是为什么呢?这是国家君主所利用的权势而导致他们这样做。

     以前有个豫让,本是晋国范氏中行文子的家臣。智伯攻打中行氏,吞并了中行氏的领地,豫让背叛了原先的主子中行文子而投奔智伯。后来智伯为争夺土地与赵襄子开战,在晋阳城智伯惨败被杀,由他掌握的晋国也因此分为韩、赵、魏三国。豫让为了报答智伯的知遇宠爱之恩,决心向赵襄子报杀主之仇。他用油漆涂满全身,让身上生出恶疮,并吞下木炭改变自己的声音,又敲掉门牙,改变容貌以便能行刺赵襄子。同样是长着一颗心的豫让却先后侍奉两个主子,对先前主子背叛离弃,而对后来主子却甘心奉献生命,难道是豫让根据主子的权势大小厚薄来决定自己的取舍?不是的,而是主子的恩泽决定了豫让的取舍去留。纣王占据整个天下,使诸侯无不对他朝拜,凡有人迹的地方、车舟相通的区域,无不称臣降服。然而,周武王只率三千甲卒就将纣王打败,难道是周朝百姓愿为君主效死、殷朝民众生就背叛的个性所决定?不是的,而是周武王对民众德义深厚导致他们能听从号令并加以执行。风大则波浪自然兴起,林大则鸟雀自然聚集,自然界的现象就是如此。因此,下属官员如果不能从君主身上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那么君主也就休想从下属官员那里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君臣之间的施予,就是这样有施有报。所以下属大臣竭尽全力、不惜牺牲生命来事奉君主,那君主就该按功劳大小赐爵封位对待臣下。因此君主就不该赐赏无功臣子,臣子也不会替无德之君拼死卖力,君主的恩泽如果不能遍洒人民群众,却想要他们乖乖听驱使,这就像用鞭子去降服烈马一样,也好比不降雨水就希望庄稼成熟丰收一样,根本不可能有这种统御之术的。

     统治人民的方法,应用处静以修养身心,以勤俭节约为下属作出表率。君主如果处静以修身则民众就不受骚扰,君主如果勤俭节约则民众就不抱怨。因为民众骚扰不安,政局就混乱;民众怨声载道则说明君主恩德薄浅。接下来就是,政局混乱则贤能人士就不会替君主出谋献策,君主恩德浅薄则勇武之士就不会替君主卖命拼死。所以,君主若是喜好收养观赏猛兽凶禽、收藏怪异奇特之物、性情暴躁、好乐昏乱、不惜民力、驰马打猎、出入不按时节,这样朝政百官必定随之混乱不堪,事务辛苦,财钱贫乏,万民愁苦而生产荒废。君主如果喜好高楼深池、雕琢刻镂及华丽的纹彩、各种精美织物和珍宝珠玉,就必定要想方设法搜刮以致赋敛无度,这时民众就会被弄得财穷力尽、疲惫不堪。尧帝拥有天下,不是为着贪求万民百姓的财富,利用君位来享受安乐的,而是为百姓改变连年征伐战争、以强凌弱、以多欺少的混乱局面的,因此尧帝亲自带头实行节俭、向民众昭示仁爱之心、让人们和睦相处。所以他的住房是茅草盖顶、不加修剪,柞木为梁、不加砍削;乘坐的车子不加绘画,蒲草席垫不镶花边;祭祀用的食物不调五味,吃的主食不舂捣细;巡视狩猎只为推行教化,辛劳地奔波于三山五岳。这些难道是他所应得的奉养还不足以使他享乐而为此辛劳奔波?不是的,是因为尧帝一心为的是国泰民安、天下社稷,他在这当中并未获得任何利益好处。而到他年老衰弱、精力不济的时候,便将整个天下传给舜,这犹如倒退脱鞋一样简单容易。而到衰败时代,情况就不是这样了。有些君主哪怕是只有一天拥有天下、处在君主位子上,也要竭尽全力来消耗百姓的财力和精力,以供养满足他的声色享乐,一心用在宫殿楼阁、池塘苑林、奇兽怪物、珍宝奇物这些事上。这样导致贫苦百姓连酒糟、谷糠都吃不到,而皇宫里畜养的虎狼熊罴却吃厌了猪羊牛肉。贫苦百姓连粗布短衣都没一件完整的,而宫室里的人却穿的是锦缎。君主忙乎的都是些于社会民事无用的事情,从而使黎民百姓疲于奔命于天下,弄得憔悴不堪、精疲力尽,整个天下人都无法安生。

     君主所处的地位,就像天空中发射光明的日月,天底下的人都侧目仰视、侧目恭听、伸长脖子抬起脚跟来眺望。所以,君主只有淡泊才能显示美德,只有宁静才能维持久远,只有宽大才能容纳一切,只有仁慈才能怀拥民众,只有公正才能明断是非。因此贤明的君主任用人才,就像高明的工匠裁取木料一样:大的用来做舟船柱梁,小的拿来做船桨楔子,长的用来做屋檐椽条,短的拿来做短柱斗拱;无论大小长短,都将它们派上用场,规矩方圆都恰到好处。天下毒物,没有比乌头更毒的了,然而良医就是将它装在袋里收藏起来,因为有用得着它的时候和地方。所以,莽莽森林中的野草树木,尚且没有可抛弃的,更何况是人呢!今天那些朝廷不荐举、乡里不赞誉的人,并不是他们无才缺德,而是这些人用非所能。鹿上山时,快得连獐子都赶不上,但等到鹿下山时,牧童都可以追上它。这说明一种能耐有其长处也有其短处。所以有雄才大略者不可用雕虫小技来苛求他,而只能耍小聪明者不可委以大任。人有各种各样的才干,物有各种各样的形状,有人任一份工就嫌太重太累,但有人任多份工都不嫌吃力。所以能计较弄清毫厘小数的人,一定弄不清天下这大数;盘算精明到小数目都不会出差错的人,碰到大数目就会糊涂困惑。这些就像不能让狸猫去与牛搏斗、让虎去捕鼠一样。今天有些人的才能,可以平定九州、兼并域外、挽救危难中的国家、恢复濒临灭绝的世族,这些人的志向在于宏扬正气纠正邪恶、决断处理烦难杂乱的问题,而现在却要他们去管理一些宫内家庭事务;有些人只具备一些小本事,却相当机巧奸诈、善于奉承献媚、讨好主子、追随浅陋习俗、低三下四地哗众取宠,却被交付委任以天下大权,参与治理国家的机要大事:这种大才小用、无才重用的做法,就像是用斧头去剪毛发、用剃刀去砍树木一样,都失 去了它们所适宜的东西。

     君主应凭借天下人的眼光观看事物、借助天下人的耳力聆听声音、凭借天下人的智慧考虑问题、依仗天下人的力量争取胜利。因此,君主发布的号令能够向下贯彻,群臣的情况能够上达;百官同心协力,群臣紧密聚集;君主不凭一时喜怒而实施赏赐和诛罚;所以君主树立起来的权威不易废弃,聪明广远不易蒙蔽;法令明察而不苛刻,耳目通达而不闭塞;善恶是非每天出现在眼前而不会弄错。因此,贤能的人能充分地发挥他们的智慧,能力差的也竭尽全力;君主的恩德施予普遍而不偏私,群臣勤奋工作而不懈怠;附近居民安居乐业,边远民众归顺德政。能够有这样的结果其原因何在?是在于君主采用了正确的用人选人方法,而不是只靠君主一个人的才能。所以借助车马的人,脚腿不辛苦而能到达千里之外,乘坐舟船的人,不会游泳而能横渡江河大海。

     君主在主观思想上,没有一个不想集天下人智慧、用众人力量去处事办事的,然而那些对君主表达效忠之心的人,却很少不使君主产生困惑的。因此,君主对那些言论正确的,即使是役民樵夫,也不能弃之不用、拒之千里;对那些言论错误的,即使是常给朝廷出谋的卿相,也不一定非用不可。是非曲直,不是以地位贵贱尊卑来确定的。所以英明的君主听取群臣意见时,如果他的计策管用,就没有必要因他的地位低微而羞于采纳;如果他的意见可行,就没有必要嫌他嘴笨而不去采纳。但是,昏庸的君王却不是这样。他喜欢那些熟悉的习性相近的人,即使是行为不正派,也装作不看见;而那些他所疏远、被看不起的人,即使是为他竭力效忠努力工作,也只当不知道。或者将那些进善言的人抢白得哑口无言,或者对直言进谏的人套以罪名无辜诛杀。像这样的昏主还想光照四海、抚慰万方,这就像堵塞耳朵听音乐、蒙着双眼看颜色,实际上他离耳聪目明还远着呢!

     法是天下社会的度量标准,也是君主手中的准绳。社会制订颁行刑法,是为了依法惩处犯法者;设置实行奖赏制度,是为了奖赏有功之士。这种刑法和制度一经制定,符合奖赏制度的就要嘉奖、触犯法律的就要受罚。尊贵者触犯法律也不得减轻处罚,卑贱者犯了法也不会加重处罚。犯法者尽管贤能也一定严惩,守法者虽然无能也不可无端治罪。所以秉公执法风气盛行,徇私枉法之路就被堵塞。古代设置理官,是用来制约民众,不让他们恣意放纵。设立君主,是用来制约官员,不让他们专行妄为。而宗法礼义的制定,又是用来限制君主的,不让他独断专横。这样,在这个社会中没有人可以不受限制而放纵专行,那么“道”就占了主导地位、取得胜利,“道”取得胜利,这事理就通畅,于是便可返回到无为而治的境地。这里说的“无为”,不是说什么都凝滞不动,而是说不要任何事情都由君主一个人说了算而不考虑事物本身的规律和特点。“寸”的度量是根据禾穗的芒长来制定的,而穗的芒又产生于有形的植物,植物生长又离不开阳光,这就是“度”的本原。同样,音乐产生于五音,五音产生于十二律,十二律产生于风,这就是声音的根本原理。法的情况也一样,它产生于公众的道义,这道义产生于公众生活的需要,并符合最广大民众的心愿,这就是法治社会的要害。所以,与这些“根本”、“本原”、“要害”相通,就不会被末节搞乱,掌握了这些“根本”、“本原”、“要害”,就不会被繁琐搞糊涂。法,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也不是从地下冒出来的,而是产生于人间社会又转过来制约人们使之正派。所以,自己身上有这样的缺点过错,就不要非难他人身上有的同样缺点过错;自己身上没有的优点美德,也就不要要求别人有这种优点美德。由此推出,要求下层民众遵循法律,那么上层君主百官也应遵循法规;禁止百姓民众不能做的事,那么君主自身也不能做。这才叫法制社会。所谓“亡国”,不是说这个国家没有君主,而是说这个国家没有“法”;现在说变更法制,并不是没有法,而是有法不用,有法不用等于没有法。因此,君主立法,首先自己要作出执法守法的榜样,这样法令就能施行于天下。孔子说:“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所以,还是一句话,君主如能用法严格地约束自身,那么法令政令就能够在百姓中施行无阻。

     圣明君主治理天下,就好像造父驾御马车:善于控制缰绳、调节辔头来使马儿步伐整齐和谐,通过他平和的吆喝来调节车辆的快慢;驾御马车的法术熟谙于胸中,而竹鞭又紧紧地握在手里;那缰绳的松紧,吆喝声的高低,竹鞭的使用等无不传达他的意旨,而马儿也能领会他的意思。所以马车的进退、转弯都能符合规矩,取道上路多远都能到达,可人马不会感到精疲力竭,这都应当归功于神奇的驾御术。所以说,王位和权力是君主的车辆;而大臣则是君主的驾车马匹。身体还没在车上坐稳,马儿又不听使唤,就开始启动而不出车毁人亡的危险,从古到今好像还没有过。所以车、马不协调,即使是王良也不敢驱车上路;同样君、臣不和谐,即使是唐虞也不能治理好天下。掌握驾御法术,使管仲、晏婴的才智得以最大限度地施展出来;明确君臣名分,使盗跖、庄 蹻这样的大盗也难以作乱耍奸。

     趴在井栏朝着井水照脸,眼睛视力再好也不易看清自己的眼珠子;而用明镜来照脸,脸上的毛孔和斑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所以英明的君主耳目不劳累,精神不耗竭,物体来到时能看清它们的形象、事情发生了能应对它们的变化,不论远近都能治理得井井有条。因此不靠偶然的机会而遵循必然规律,所以无论做什么事,都不会有失误。

     那优秀的驾御手,使马儿的体形动作和车子协调一致,御手的心思想法又和马儿沟通一致,那么就是经过险阻,到达远方,进退转弯,没有不称心的。反过来说,即使有骐骥、 騄駬这样的良马,但让臧获这样的愚者去驾御,那良马反而变得暴躁放纵起来,没法控制它了。所以治理政务的官吏,不贵在其自身行为的正确与否,而贵在不能做坏事。所以说:“不要助长人的贪欲,但也不要压抑人的正常要求;不要鼓励人争名争利,但也不要人放弃合理的竞争。”这样恰到好处,人欲能合理释放,真正的公正合理之道才得以实行。才德皆佳的人按法度正确使用,才德欠佳的人也应放适当的位置使用,这样,天下就成一个和谐的整体。

     如果不是根据人的才能是否称职,而是根据他人的非议或赞誉来评品人之优劣,抛弃勤于公职努力工作的人而任用结党营私之徒,那么奇异之才就会躁进跻身处在与他才能不相称的位置,忠于职守的官员反被堵塞而不得提拔晋升。这样一来,全国的民间风气就被搞乱,有功之臣也因不得提拔晋升而争于朝廷。所以法律准则是君主用来控制下面群臣百官民众百姓的,如果放弃不用,就好像不用缰绳嚼子、骑光背马疾驰一样,百官百姓反过来会戏弄君主。所以说君主有法术就可制御群臣百姓,不用法术或无法术就要被群臣百姓控制。吞舟的大鱼,离开水面跳到陆上,就会被蝼蛄、蚂蚁欺侮,这是因为它离开了赖以生存的水域;猿猴离开树林,就会被狐狸擒获,这是因为它处在它不该处的地方。 统御臣民的君主如果放弃君主本应持守之道,去干涉下属官员分内的事,这样使下属官员反而感到不好办,以无为的态度来对待自己职能范围内的事;而那些忠于职责的官员也只能顺从君主的意愿、看着君主的脸色行动以讨君主欢心;他们也只得收藏起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和智慧不用,反将自己分内的事,乃至责任全都推到君主身上。

     在这种君主事必亲躬、包揽一切的情况下,那些尊贵的卿相对于勤劳政事,通达事理的官员对于考察事理,骄横放纵的官僚对于恭谨守职,势必不如君主。君主不很好地运用群臣的才能而喜欢每事必亲躬,就会每天伤透脑筋、背着所有的责任包袱无法摆脱。这样,君主原本有限的统御群臣之术就在日常事务中被削弱,办事处事就不能合理有效;君主每天陷于繁琐具体的国务之中,就不能很好地控制掌握天下大事。君主的个人智慧不足以治理天下,君主的威严不足以施行惩罚,这样就无法与群臣百官产生交往。还有,君主如果在内心世界产生喜怒情感,就会在外表神态、言语中表现出来,这样使那些忠于职守的人偏离正道而转到逢迎阿附君主,有些官吏就会出于私心破坏法律来顺从不正之风,于是奖赏与功劳不相符合,处罚与罪行不相对称,上下离心离德、君臣互相埋怨。所以执政官员阿附逢迎君主,那么当他们有过失时,君主就无法责备他们;而有罪不加以惩处,百官群臣就会议论纷纷心情烦躁而思想混乱,这时君主再有智慧也无法解决这些思想问题;当诽谤和吹捧风气一旦滋生,君主再英明也无法照亮人们。不正本清源返回自然无为,那么君主是越辛劳而下属百官是越安逸,这就像代替厨师宰杀牲口,取代木匠斫削木料。你与马赛跑,筋骨跑断也追不上马;但坐上马车手操缰绳辔头,那么马就不得不听你的使唤,以至累死马儿也是相当简单的。所以让伯乐去相马、由王良来驾御,英明君主只须稳坐马车厢里,无须亲手驾御就能到达千里之外,这就是在于能利用他人的特长才智来作为自己驰骋的羽翼。

     所以统御民众的君主就该持清静无为之道而守着根本,有治国平天下的才能而无个人贪欲偏好。君主要知道,处处想插手表现自我,那么谗佞就会产生;而有个人偏好贪欲,那么阿谀就会兴起。过去齐桓公喜爱美食,易牙就蒸煮了他的长子献给齐桓公以骗取宠信;虞国国君贪好璧玉良马,晋献公就用璧玉良马来满足他的欲望以便能借道进军;西戎国王爱好音乐,秦穆公就用歌女诱惑使之丢失土地。这些均因国君好利贪欲而被人算计。所以只有从内心世界建立起某种信念,只要自我不变质,外界是没有什么力量能将此拔去的。反观物质世界:那火虽然热得灼人,但水能泼灭它;金属虽然坚硬无比,但火能销熔它;树木虽然结实,但利斧能砍伐它;水虽然漫溢渗透,但土能堵遏它;只有自然造化的东西才没什么能制服它。所以心中的欲念不外逸,就叫做把住了门户,外界的邪气不能入侵攻心,就叫做守住了关卡。心欲不外逸、邪气不入侵,还有什么事情不能节制?什么事情不能成功?那才是不用然后能用,无为然后有力。人的精神劳累就会离散,耳目淫荡精气就会衰竭。所以得道体道的君主是熄灭欲火、抛弃杂意,以清静无为来对付所有一切;他不替任何人说三道四,他不将他人的事务揽于手中;他只是按照各种名分来落实实际事务,使各种官吏完成各自分内的事情。任用他们而不瞎指挥,提出责职权益而不多下指令;以无法规定、无可奈何的“道”作为法宝,这样百官群臣就能各守自己的岗位而尽心尽力了。

     君主如果能掌握利用好权势,那么对于教化民众这点来说,就非常容易了。过去,无能的卫国君之所以能役使勇武的子路,就在于他掌握了权力的缘故;而平庸的齐景公和齐桓公能让精明能干的管仲、晏婴做他们的臣子,也是因为景、桓两公身处君位的缘故。这怯懦的制服勇武的、愚庸的制服聪明的,是因为怯懦、愚庸的身处地位要超过勇武聪明的。所以树枝不能大于树干、树梢不能强于树根,这样大的重的就能够制约小的轻的;就像五指属于臂控制,手指的搏拉抓取十分敏捷灵巧,没有不随心所欲的,这就是说小的属于大的控制。正因为这样,谁获得重要位置、有利形势就显得很重要,这样他尽管掌握持有的很小,但所能胜任的却很大;他尽管掌握守持的很小,但所能掌握的却很广。因此,十围粗的木柱,却能支撑千钧重的房屋的重量;五寸长的插销,却能控制大门的开关。这难道是木柱和插销的粗细长短足以胜任房屋重量和大门开关?不是的,而是因为它们处的位置太重要关键了。孔丘和墨翟研究先圣的学问、通晓六艺的理论,但是后来继承传播他们的言论思想、亲身实践他们的志向、仰慕追随他们的义理和风格,并为他们奔走效劳的门徒只不过数十人。假使孔丘和墨翟处在天子的位置,那么天下儒、墨的门徒就不是数十个人了,可能天下到处都是儒、墨的门徒了。楚庄王为文无畏在宋国被害而感到悲伤,并为之挥袖而起,领兵攻打宋国,一路上跟随前往的追随者接连不断,浩浩荡荡攻到宋国都城、并取得胜利,这一切因为楚庄王掌握权势而导致的。楚文王喜好戴獬豸冠,使楚国人都仿效他;赵武灵王佩着贝带、戴着砫砮冠上朝,整个赵国人都被他同化。假如楚文王、赵武灵王只是一个平民百姓、处平民百姓的地位上,即使也戴着獬豸冠、佩着贝带、戴着砫 砮冠而上朝,就不免被人耻笑了。

     在整个社会中,能够自觉爱好善良,乐意正派,不靠禁令惩罚而就能遵守法规的老百姓,大概是一万人当中也没有一个。因为这样,所以君主发布法令就应坚决、实行就应坚定,服从者就让他得到好处,违逆者就叫他遭殃,这样,转眼功夫,天下就没有不遵守法规的了。所以如果手握剑锋,将剑倒着迎战敌人,即使是像北宫子和司马蒯蒉这样的勇士恐怕也难以去与敌人交战;而手握剑柄、以剑锋对准敌人,即使是武功平庸的人也能战胜敌人。这也可以这样讲,如果让乌获、藉蕃这样的大力士去牵拉牛尾巴,你就是将牛尾巴拉断,这牛还是不听你的话,原因是在于你违逆了牛的本性;如果你用手指粗细的枝条贯穿牛的牛鼻,这样即使是弱小的五尺牧童也能牵着牛周游天下,使牛服服帖帖,原因是顺应了本性。七尺船桨能够控制船只的左右方向,是由于凭借水的作用力;天子君主发号施令能够令行禁止,是依靠民众的势力。

     能够堵塞防止危害民众的事,开发推行有益于民众的事,这样君主的威信,就像挖开池堤池水畅通灌溉田地一样深入人心。所以说顺流而下是很容易到达目的地,背对着风奔跑是容易跑得远的。齐桓公登基执政,下令不许畜养食肉的猛兽和吃粮食的鸟儿,撤除捕捉动物的网罗,仅这三项措施实施就使百姓心悦诚服;而殷纣王残杀王子比干就使骨肉间产生怨恨,斩断早晨趟水过河人的胫骨就引起万民叛乱,仅这二项罪行就使他丢掉了天下。所以君主的义举,用不着使天下所有人同时都获得利益,而其中只要有一人得利获益,就能使天下人从中受感化;纣王的暴行,并没有使天下所有人同时受害,但只要残害了一人,天下人就会离心背叛。所以齐桓公靠办三项事件便九次会合诸侯;殷纣王只做二件蠢事就遭灭亡,此时想做名普通老百姓都不可能了。所以君主的一举一动都不可不慎重。君主要向人民征收赋税,一定要事先盘算一下年成好坏,估计一下人民手中的积蓄,弄清百姓是饥还是饱、有余还是不足,做到心中有数,然后才酌情征收供君王车马衣食所需的赋税。高耸的楼台、层叠连片的榭屋和宫室,十分壮观漂亮,但是老百姓还挤在土房窄屋里栖身,那么英明的君主就不会以住入这些华丽的宫室楼台里为快乐;肥砵醇厚、甘甜酥脆的酒食,也十分味美可口,但是老百姓还过着糟糠粗粮都吃不上的日子,那么英明的君主就不会以享用这些美味佳肴为甜美;安适的床榻、细软的席垫,也十分舒适,但是老百姓还过着戍守边境、遭受危难、战死野外、尸骨暴露的日子,那么英明的君主就不会以寝卧舒适为安适。所以古时候的君主,他对百姓的痛苦而担忧、悲伤,只要国家里有挨饿的人,他就不会对食物挑东拣西;只要国家中还有挨冻的人,他就不会身穿裘皮;只有当年成丰收百姓富足时,君主才悬挂钟鼓、陈设干戚,君臣上下与民同乐,国家因此无一人悲哀。

     所以,古代制造铜钟、石磬、箫琴,是用来表达快乐之情的;制造兵器、铠甲、斧钺,是用来表示愤怒的;制定祭祀、应酬礼节,是用来传递互相友善、喜悦的;而穿丧服系麻绳着草鞋、捶胸顿足号啕痛哭,是为了表述哀悼之情的。这些喜怒哀乐之情,都是发自内心世界,又以一定的外在形式表现出来。到了乱世昏主,搜刮民脂民膏时不顾百姓的承受力、聚敛财富时不看百姓的家底积蓄,民众从事的男耕女织根本无法供给上面君王的奢求,这样导致民力疲乏,财源枯竭,君臣互相怨恨。因此人民是被弄得唇焦舌燥、心急火燎,吃了上顿没有下顿,在这样一种生活状态下却去撞击大钟、擂击响鼓、吹奏竽笙、弹拨琴瑟,就好像是披戴盔甲进入宗庙祭祀神灵、穿着细软华丽的锦衣出征打仗一样,完全失去了原本制定音乐的目的了。

     百姓维持生计主要靠农业生产,一个男性劳动力所耕种的土地不过十亩,中等土质的地一年每亩收获不过四石。妻子儿女老老少少都靠这些收获过日子,有时还要碰到水旱虫灾,就无法缴纳赋税供给政府朝廷的车马军队的费用。由此看来,人民百姓的生活也够令人忧愁的。全国可耕种面积,按三年耕种积余一年粮食来计算,九年只有三年积蓄,十八年则有六年的储备,二十七年就有九年的储备积累。这样如遇水旱虫灾,人民百姓就不至于陷入困境流亡逃荒。所以,一个国家如无九年的储备积累,就叫不足;一个国家如无六年的积蓄储备,就叫悯急;一个国家如无三年的积蓄,就叫穷乏。正因为这样,有的英明君主,取用民财知道节制,自己消费知道限制,这样就能承受天地的施予和奉养,而不至于会遭受饥寒的灾难。反过来,如果是贪婪残暴的君王,那么他可能是不停地骚扰百姓,侵夺吞没百姓的财物以满足他的无穷贪欲,这时,百姓们就无法承受天恩地德所赐的福利。

     食是人民的根本;而人民又是国家的根本;国家则是君主的根本。知道这道理,治理国家的君主就应上循天时、下尽地财、中用民力,这样万物就能顺利生长,五谷就能繁茂生长。君主还应指导人民养育六畜,按季节种植各种树木植物,致力于农业耕种,发展桑麻业,按各种不同肥沃贫瘠的高原山地来种植相宜的农作物。而对那些丘陵险地及不能种植五谷的地域,则种以竹木,春季可以砍伐枯林,夏季可以摘收瓜果,秋季可以积蓄蔬菜杂粮,冬季可以砍伐薪柴以供民用。因此,活着不会缺少用品,死后不至于抛尸荒野。所以,先王治国的方法是:畋猎时不得杀绝成群的野兽,不捕捉幼小的麋鹿,不放干池湖之水而捕鱼,不焚烧森林打猎。不到能捕杀弱兽的时间,不让在野外设置捕捉的罗网;没到水獭捕捉鱼群的时间,不得在水中撒网;不到老鹰隼鸟捕杀兔等食物的时间,不得在山谷安装罗网;草木还没凋落之前,不许进山林砍伐;昆虫还没开始蛰伏之前,不准放火烧荒。不准捕杀怀胎的母兽,不准掏取孵化着的鸟蛋,不许捕捞长不足一尺的鱼,不得宰杀不满一年的幼猪。正因为这些规定,保护了生态环境,所以草木生长如气一样蒸蒸升腾,禽兽归山如泉水一样奔流,飞鸟入林如烟云聚集,所有这些均归功于君主保护生物的措施得当。所以先王执政理事,雨季将到之时就要农民修整田疆;虾蟆鸣叫燕子归来之时就组织劳力修整道路;阴气降临百川之时就发动民众修建桥梁;黄昏张星宿位于正南方中天的时候,就要抓紧种植谷物;大火星宿位于正南方中天的时候,就要抓紧播种黍豆;虚星宿位于正南方中天的时候,就要抓紧种好越冬麦子;昂星宿位于正南方中天的时候,就要做好收敛储藏、砍伐薪柴以便过冬。这些政令,上告苍天,祈求保佑,下达万民,令其实施。先王之所以能顺应天时,处事周全,富国利民,使国库民囤财物充盈,让远方异族归顺,是因为他的道性完备的缘故。这道性不能显现目见,但能付之履行;想使百姓得利获益不忘于心,这样这道性的器官功能就自然具备了。人心对于人体的九窍四肢来说,尽管它(人心)不能代替九窍四肢这样具体器官的功能,但手脚的一举一动和耳目的视听都以心为主宰,并不忘心给予它们的主宰作用和好处。所以尧帝心地善良,众人的心地也随之善良起来;夏桀心狠手辣胡作非为,众人也就随之为非胡乱起来。善行积累则功业告成,恶贯满盈则祸害来临。

     圣明之人所具备的条件,是这样的:考虑问题要细致,处事要谨慎,同时胸襟要开阔,志向要远大;智谋要圆通灵活而品行要端正;才能要广泛多样而处事要简约。所谓心要细,是说要在祸害尚未发生或形成之前就要有所预见而加以防备,警惕和谨慎地对待可能会出现的过失及萌芽状态中的危险,不敢放松自己的思想。所谓胸襟开阔,志向远大,是说能兼容所有的诸侯国,统一四方边远的异邦,庇护恩及天下百姓,让他们亲密聚合如同一个宗族的人;无论是和你一致的还是和你不一致的人,都要能将他们团结在你的身边,就像车辐聚合在车毂周围一样。所谓智谋圆通灵活,是说智慧如圆环那样反复运转、始终无端;像江河那样到处奔流,四面畅达;又像深渊泉水那样永不枯竭;这样万物因此兴盛,没有不响应随从的。所谓品行端正,是说站得直、不弯腰屈服,朴素洁白而不受污染;穷困时不改变操守,通达时不放纵自满。所谓才能广泛多样,是说文武具备,动静符合法度,举止恰如其分,没有阻碍和抵触,没有不完全适宜的。所谓处事简约,是说掌握权柄、运用权术,以简约驾驭繁琐、以少制多,处静执中,如同璇枢掌握斗柄运转一样,以一合众,就像符节相合。所以心细谨慎者就应将错误禁绝于微细萌芽中,胸襟开阔、志向远大者就应无所不容,智谋圆通者就应无所不知,品行端正者必有所不为,才能广泛者必无事不能,处事简约者必持简要原则。

     古代天子上朝听政,有公卿正面进谏,博士朗诵读歌,乐师规劝告诫,平民百姓的街市议论由有关官吏报告君主,史官记载天子的过失,宰臣减少天子膳食以示思过,尽管这样,天子对这些监督仍嫌不足。所以尧设置供进谏者敲击的鼓,舜树立了供人们书写意见的木柱,汤设立了监察官员,武王备用了警戒自己谨慎的摇鼓,哪怕出现细微的过失,他们都已做好了防备的措施。这些圣人明主,对于善事,无论有多小也必定去做;对于过失,不管有多小也一定去改。所以,尧、舜、禹、汤、文王、武王,都能心胸坦荡而称王拥有天下。在那个时候,君主饭前要先击鼛鼓,饭毕演奏完《雍》乐后再撤席,用过饭后还要祭灶神;他们办事处事时不用巫祝通鬼神,而鬼神却不敢作祟,山川之神也不敢为祸作乱,这可以称得上最可贵的德政了。但是他们仍然战战兢兢,一天比一天谨慎小心。由此看来,圣人君主是多么地小心啊。《诗经》说:“就是这位周文王,言行谨慎小心,心胸光明地事奉上帝,给国家百姓带来很多福利。”说的大概就是这种情况吧?武王讨伐纣王,打开巨桥粮仓将粮食分发给百姓、将鹿台府库里的钱财分发给民众;同时修整忠臣比干的坟墓,在商容的故里表彰商容的贤德,朝拜商汤的宗庙以示敬仰,并解除对箕子的囚禁;让人们都返回家园,耕种自己的田地;没有故旧、新人之分,只要贤能就亲近他们,任命使用的并不都是他自己原有的亲信旧臣,但安然地如同本来就拥有他们一样,使他们能像原有的亲信旧臣一样各安其位。由此看来,圣人君主的胸怀是多么地博大啊、志向是多么地远大啊。文王全面考察先王施政的得和失,广泛地研究以往治国的是和非,尧舜之所以昌盛、桀纣之所以灭亡的教训,都记录在册存放明堂以供借鉴。然后广泛求教、集思广益,以便能处理应对所碰到的天下大事。由此看来,圣人君主的智谋是多么地圆通啊。周成王、周康王继承文王、武王的事业,恪守祖宗留下的制度成法,研究观察前人存亡的事迹,看清了成败演变的规律,不合乎道的话不说,不符合义的事不做,一言一行都不随随便便,有所选择后才去做。由此看来,圣人君主的品行是多么地端正啊。孔子算得上通才,他的智慧超过苌弘,勇力压倒孟贲,腿脚灵敏能追上野兔,力气能举起城门闩门的横木,他的才能够多的了。然而孔子的勇力并不为常人所知,孔子的技艺也并不为人们所了解,他专门推行政教之道,终被人们尊称为“素王”,可见他的处事原则是强调简约的。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中,被灭亡的国家有五十二个,被臣下杀掉的国君有三十六,孔子收集善事、隐去丑事,编写《春秋》以弘扬王道,其中阐述的理论也够广博的。然而孔子在宋国被人围困,却面不改色、弦歌不停,身临死亡境地、遭受患难危险,仍根据义理行事而心无恐惧,这说明孔子对命运的理解也相当透彻的。到孔子担任鲁国司寇时,处理案件诉讼总能谨慎决断。著述《春秋》,又不言及鬼神、也不敢专任己意主观臆断。圣人的智慧已经够多的了,再加上他处事简约,所以使他的事业兴旺发达;而那些愚蠢的人,智慧本来就少,却又喜欢卷入过多的繁琐事务,处事又不简约,所以一举一动均行不通办不成。正因为这样,所以智慧不如孔子墨子的吴起和张仪,却想使大国君主互相争斗,结果导致自己被车裂肢解。所以,凭着正道实施教化,则容易且一定能成功;以邪道欺蒙世人,则困难且必定要失败。大凡想在天下实施自己志向、却又舍弃容易且一定能成功的简约方法、而选择采用繁琐困难且必要失败的方法的,都是由愚昧惑迷所造成的。这上述讲的六种相成相反的处事原则,不可不察呀。

     全面了解万物而不知道社会人情世故,就不能叫做“智”;普遍地爱护各种生物而不爱护人类本身,就不能叫做“仁”。所谓“仁”,就是要爱护人的同类;所谓“智”,就是不可糊涂。仁慈的人,虽然有时不得不割爱,但他那不忍心的神色还是会流露出来。聪慧的人,虽然有时碰到烦难之事,但他那聪慧的心志还是会呈现出来。心地宽厚的人能经常反躬自省,自己所不愿意的,就不会强加给别人;由近而知远,由己而知人。这就是仁智结合运用的结果。对小的毛病加以管教,是为了使他大了有出息,对小的错误加以责罚,是为了使他大了能安宁,只是出于爱护同情之心才推行这种做法的,也就是智者的决断做法。而一味讲仁的人是难以做到这点的。所以仁和智有时是错开有矛盾的,有时又结合相一致的。仁和智结合,就是正道做法,有时仁和智错开不相合,就是权变做法。这两者的含义则是一样的,都是出于知人爱人。

     一般官吏遵守法度,而一般君子则受义制约。如果光遵守法度而不讲道义,就像一般的官吏那样,是没有资格主持国家大政的。耕作农田之事是相当辛苦的,纺纱织布之事也是相当麻烦的,但老百姓就是在这辛苦麻烦中也不放弃耕织,是因为他们知道只有靠耕织才能过日子。吃饭穿衣是人之常情,而要获得衣食的途径只能从事耕织,这道理平民百姓看得清清楚楚。他们还知道,这种耕田织布像其他事物一样,开始时是辛苦麻烦,但最终是会获利的,然而在众多蠢人中间能明白这一点的人是很少的。事情可以变通灵活处置的方法很多,然而蠢人能变通灵活处置事情的很少。这也就是愚蠢人之所以多灾多难的原因。事物所具备的物性,聪明人也都具备;事物可以变通,聪明人也都能灵活变通。这也就是聪明人之所以顺顺利利的原因。所以聪明人往往是先处逆境而后顺遂如意,愚蠢人常常是开始得意高兴而后悲哀痛苦。

     所以你告诉他今天干什么便能成功享受荣华富贵、明天再考虑怎样做合符道义的事,他很能听得进;但你告诫他应该先做些合符道义的事,以后再考虑享受荣华富贵,他就很难听得进你的话。这就是愚蠢人之所以愚蠢的地方。当问盲乐师:“洁白的颜色是怎样的?”他会说:“就像洁白的丝绸那样。”又问:“黑色是怎样的?”他会说:“就像熟透的桑葚一样。”但你真的拿出白与黑两种颜色的东西叫他分辨,他就无法分辨了。这是因为分辨白与黑靠眼睛,而说出白与黑则靠口,盲乐师可以用口来描述白与黑色,但无法用眼来辨别白与黑,所以当他用口描述白与黑时,其能力与常人一样;但当他要用眼睛来辨别白与黑时,其能力就与常人不一样。在家孝顺父母,外出做官忠于君王,这道理无论是聪明人愚蠢人、贤德者不肖者都知道是合符道义的,但要他们讲清楚怎样尽孝尽忠、为何要尽孝尽忠,那就很少有人能做到这点。大凡人们考虑问题,总是首先认为可行的,然后才去实施,但最后的结果是,有人收到预期的效果,有人却没有收到预期效果,这是由于聪明和愚蠢所造成的。

     就人的本性来说,没有比仁更珍贵的、没有比智更重要的。将“仁”作为主体,用“智”去实施它;这样以“智”、“仁”作为基础根本,再加上勇力和辩才,处事迅速勤快、灵巧机敏,聪明地审察分析,这样就集中了所有长处,十分完美了。如果自身的才能没有多少,却学会了一些雕虫小技,又没有仁和智来作为主干表现在外,而拥有的上述这些“捷疾、劬录”等,只会增加它的危害性。所以不“仁”却勇武有力、果断敢为,就会像疯子握利剑一样,后果难测;没有“大智”却能言善辩、机敏乖巧,就会像骑着骏马驰骋而漫无目标。所以虽然有才能,但使用不当,所处不适宜,那就会被用来助长虚伪、粉饰错误,这样,所具有的技艺多还不如少些好。所以不仁且有野心者,是不能让他获得有利地位、处有利形势的。而那些天质愚笨者,是不能授予重要权力的。

     鱼得到水才能游得快乐;如果池塘决口水干涸,脱离了水的鱼就可能被蝼蛄蚂蚁所吞食。所以要有人负责修理池塘堤防,补好缺口,这样鱼就能得水而获利。国家有赖以生存的东西,人也应有赖以生存的东西。这国家赖以生存下来的东西是“仁义”,而人赖以生存的东西则是“行善”。一个国家一旦到了不讲“仁义”,那即使大国也必亡无疑;一个人一旦没有了“善心”,就是勇武有力也必定会受到伤害。治理国家是上面君主的事,一般人难以参与;而在家孝敬父母、顺从兄嫂、取信朋友这些事却用不着君主发布命令就可去做的。撇开自己所能做、所应做的事,而要求自己去做那些自己无法控制的、自己不应做的事,这实际上是违背了事理。士人处在卑微隐逸的地位时,要想上进有所表现,必须首先从自我修身养性做起。所以进取为官是有门道的,你如果名气声誉不佳,还是不能被选中任用的。同样获取名誉也是有门道的,如果你不能取信于朋友,也是难以获得好声誉的。同样取信于朋友也是有门道的,你在家侍奉孝敬父母都不能让父母愉悦,那又怎么会使你在交朋友中取信于友?能让父母愉悦舒坦也是有条件的,你自身的修养都不真诚,又怎么能侍奉好父母双亲?同样,修身真诚也是有准则的,如果心不专一,就难以做到心性真诚。上述这些做人的道理相当浅易,并且就在你的身边,就看你是做还是不做;但有些人却要到远处去寻找这些道理,所以总是无法得到。

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险巇、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反此则是含灵巨贼。 “大医精诚”——孙思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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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楼#
发布于:2019-11-09 0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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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 缪称训
两汉:刘安及门客 撰

     道至高无上,至深无下,平乎准,直乎绳,圆乎规,方乎矩,包裹宇宙而无表里,洞同覆载而无所碍。是故体道者,不哀不乐,不喜不怒,其坐无虑,其寝无梦,物来而名,事来而应。主者,国之心,心治则百节皆安,心扰则百节皆乱。故其心治者,支体相遗也;其国治者,君臣相忘也。黄帝曰:“芒芒昧昧,从天之道,与玄同气。”故至德者,言同略,事同指,上下一心,无岐道旁见者,遏障之于邪,开道之于善,而民乡方矣。故《易》曰:“同人于野,利涉大川。”

    道者,物之所导也;德者,性之所扶也;仁者,积恩之见证也;义者,比于人心而合于众适者也。故道灭而德用,德衰而仁义生。故上世体道而不德,中世守德而弗坏也,末世绳绳乎唯恐失仁义。君子非仁义无以生,失仁义,则失其所以生;小人非嗜欲无以活,失嗜欲,则失其所以活。故君子惧失仁义,小人惧失利。观其所惧,知各殊矣。易曰:“即鹿无虞,惟入于林中,君子几不如舍,往吝。”

    其施厚者其报美,其怨大者其祸深。薄施而厚望,畜怨而无患者,古今未之有也。是故圣人察其所以往,则知其所以来者。圣人之道,犹中衢而致尊邪:过者斟酌,多少不同,各得其所宜。是故得一人,所以得百人也。人以其所愿于上,以交其下,谁弗戴?以其所欲于下,以事其上,谁弗喜?《诗》云:“媚兹一人,应侯慎德。”慎德大矣,一人小矣。能善小,斯能善大矣。

    君子见过忘罚,故能谏;见贤忘贱,故能让;见不足忘贫,故能施。情系于中,行形于外。凡行戴情,虽过无怨;不戴其情,虽忠来恶。后稷广利天下,犹不自矜。禹无废功,无废财,自视犹觖如也。满如陷,实如虚,尽之者也。

    凡人各贤其所说,而说其所快。世莫不举贤,或以治,或以乱,非自遁,求同乎己者也。己未必得贤,而求与己同者,而欲得贤,亦不几矣!使尧度舜则可,使桀度尧,是犹以升量石也。今谓狐狸,则必不知狐,又不知狸。非未尝见狐者,必未尝见狸也。狐、狸非异,同类也。而谓狐狸,则不知狐、狸。是故谓不肖者贤,则必不知贤;谓贤者不肖,则必不知不肖者矣。

    圣人在上,则民乐其治;在下,则民慕其意。小人在上位,如寝关曝纩,不得须臾宁。故《易》曰:“乘马班如,泣血涟如。”言小人处非其位,不可长也。物莫无所不用,天雄乌喙,药之凶毒也,良医以活人;侏儒鼓师,人之困慰者也,人主以备乐。是故圣人制其剟材,无所不用矣。

    勇士一呼,三军皆辟,其出之也诚。故倡而不和,意而不戴,中心必有不合者也。故舜不降席而王天下者,求诸己也。故上多故,则民多诈矣,身曲而景直者,未之闻也。说之所不至者,容貌至焉;容貌之所不至者,感或至焉。感乎心,明乎智,发而成形,精之至也。可以形势接,而不可以昭誋。戎翟之马,皆可以驰驱,或近或远,唯造父能尽其力;三苗之民,皆可使忠信,或贤或不肖,唯唐、虞能齐其美。必有不传者。中行缪伯手搏虎,而不能生也,盖力优而克不能及也。用百人之所能,则得百人之力;举千人之所爱,则得千人之心。辟若伐树而引其本,千枝万叶则莫得弗从也。慈父之爱子,非为报也,不可内解于心;圣人之养民,非求用也,性不能已。若火之自热,冰之自寒。夫有何修焉!及恃其力,赖其功者,若失火舟中。故君子见始,斯知终矣。媒妁誉人,而莫之德也;取庸而强饭之,莫之爱也。虽亲父慈母,不加于此,有以为,则恩不接矣。故送往者,非所以迎来也;施死者,非专为生也。诚出于己,则所动者远矣。锦绣登庙,贵文也;圭璋在前,尚质也。文不胜质,之谓君子。故终年为车,无三寸之鎋,不可以驱驰;匠人斫户,无一尺之楗,不可以闭藏。故君子行思乎其所结。

    心之精者,可以神化,而不可以导人;目之精者,可以消泽,而不可以昭誋。在混冥之中,不可谕于人。故舜不降席而天下治,桀不下陛而天下乱,盖情甚乎叫呼也。无诸己,求诸人,古今未之闻也。

    同言而民信,信在言前也;同令而民化,诚在令外也。圣人在上,民迁而化,情以先之也。动于上不应于下者,情与令殊也。故《易》曰:“亢龙有悔。”三月婴儿,未知利害也,而慈母之爱谕焉者,情也。故言之用者,昭昭乎小哉;不言之用者,旷旷乎大哉。身君子之言,信也;中君子之意,忠也。忠信形于内,感动应于外,故禹执干戚,舞于两阶之间,而三苗服。鹰翔川,鱼鳖沈,飞鸟扬,必远害也。子之死父也,臣之死君也,世有行之者矣,非出死以要名也,恩心之藏于中,而不能违其难也。故人之甘,甘非正为蹠也同,而蹠焉往;君子之惨怛,非正为伪形也,谕乎人心。非从外入,自中出者也。义正乎君,仁亲乎父。故君之于臣也,能死生之,不能使为苟简易;父之于子也,能发起之,不能使无忧寻。故义胜君,仁胜父,则君尊而臣忠,父慈而子孝。圣人在上,化育如神。太上曰:“我其性与!”其次曰:“微彼,其如此乎!”故《诗》曰:“执辔如组。”《易》曰:“含章可贞。”

    动于近,成文于远。夫察所夜行,周公惭乎景,故君子慎其独也。释近斯远,塞矣。闻善易,以正身难。夫子见禾之三变也,滔滔然曰:“狐乡丘而死,我其首禾乎!”故君子见善则痛其身焉。身苟正,怀远易矣。故《诗》曰:“弗躬弗亲,庶民弗信。”小人之从事也,曰苟得,君子曰苟义。所求者同,所期者异乎!击舟水中,鱼沈而鸟扬,同闻而殊事,其情一也。僖负羁以壶餐表其闾。赵宣孟以束脯免其躯,礼不隆,而德有余,仁心之感恩接而憯怛生。故其入人深。俱之叫呼也,在家老则为恩厚,其在责人则生争斗。故曰:兵莫憯于意志,莫邪为下;寇莫大于阴阳,枹鼓为小。圣人为善,非以求名,而名从之。名不与利期,而利归之。故人之忧喜,非为蹗,蹗焉往生也。故至人不容。故若眯而抚,若跌而据。圣人之为治,漠然不见贤焉,终而后知其可大也。若日之行,骐骥不能与之争远。

    今夫夜有求,与瞽师并,东方开,斯照矣。动而有益,则损随之。故《易》曰:“剥之不可遂尽也。故受之以复。”积薄为厚,积卑为高,故君子日孳孳以成辉,小人日怏怏以至辱。其消息也,离朱弗能见也。文王闻善如不及,宿不善如不祥。非谓日不足也,其忧寻推之也。故《诗》曰:“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怀情抱质,天弗能杀,地弗能霾也。声扬天地之间,配日月之光,甘乐之者也。苟乡善,虽过无怨;苟不乡善,虽忠来患。故怨人不如自怨,求诸人不如求诸己得也。声自召也,貌自示也,名自命也,文自官也,无非己者。操锐以刺,操刃以击,何怨乎人!故管子文锦也,虽丑登庙;子产练染也,美而不尊。虚而能满,淡而有味,被褐怀玉者。故两心不可以得一人,一心可以得百人。男子树兰,美而不芳,继子得食,肥而不泽,情不相与往来也。

    生所假也,死所归也。故宏演直仁而立死,王子闾张掖而受刃,不以所托害所归也。故世治则以义卫身,世乱则以身卫义。死之日,行之终也,故君子慎一用之。无勇者非先慑也,难至而失其守也;贪婪者非先欲也,见利而忘其害也。虞公见垂棘之璧,而不知虢祸之及己也。故至道之人,不可遏夺也。

    人之欲荣也,以为己也,于彼何益?圣人之行义也,其忧寻出乎中也,于己何以利?故帝王者多矣,而三王独称;贫贱者多矣,而伯夷独举。以贵为圣乎?则圣者众矣;以贱为仁乎?则贱者多矣。何圣仁之寡也。独专之意乐哉!忽乎日滔滔以自新,忘老之及己也。始乎叔季,归乎伯孟,必此积也。不身遁,斯亦不遁人。故若行独梁,不为无人不兢其容。故使人信己者易,而蒙衣自信者难。情先动,动无不得;无不得,则无莙,发莙而后快。故唐、虞之举错也,非以偕情也,快己而天下治;桀、纣非正贼之也,快己而百事废。喜憎议而治乱分矣。

    圣人之行,无所合,无所离,譬若鼓,无所与调,无所不比。丝管金石,小大修短有叙,异声而和;君臣上下,官职有差,殊事而调。夫织者日以进,耕者日以却,事相反,成功一也。申喜闻乞人之歌而悲,出而视之,其母也。艾陵之战也,夫差曰:“夷声阳,句吴其庶乎!”同是声而取信焉异。有诸情也。故心哀而歌不乐,心乐而哭不哀。夫子曰:“弦则是也,其声非也。”文者,所以接物也,情系于中而欲发外者也。以文灭情,则失情;以情灭文,则失文。文情理通,则凤麟极矣。言至德之怀远也。

    输子阳谓其子曰:“良工渐乎矩凿之中。”矩凿之中,固无物而不周。圣王以治民,造父以治马,医骆以治病。同材而各自取焉。上意而民载,诚中者也。未言而信,弗召而至,或先之也,忣于不己知者,不自知也。矜怛生于不足,华诬生于矜。诚中之人,乐而不忣,如鸮好声,熊之好经。夫有谁为矜。春女思,秋士悲,而知物化矣。号而哭,叽而哀,而知声动矣;容貌颜色,理诎亻曳倨徇,知情伪矣。故圣人栗栗乎其内,而至乎至极矣。

    功名遂成,天也;循理受顺,人也。太公望、周公旦,天非为武王造之也;崇侯、恶来,天非为纣生之也;有其世,有其人也。教本乎君子,小人被其泽;利本乎小人,君子享其功。昔东户季子之世,道路不拾遗,耒耜余粮宿诸每首,使君子小人各得其宜也。故一人有庆,兆民赖之。

    凡高者贵其左,故下之于上曰左之,臣辞也;下者贵其右,故上之于下曰右之,君让也。故上左迁,则失其所尊也;臣右还,则失其所贵矣。小快害道,斯须害仪。子产腾辞,狱繁而无邪,失诸情者,则塞于辞矣。成国之道,工无伪事,农无遗力,士无隐行,官无失法。譬若设网者,引其纲而万目开矣。舜、禹不再受命,尧、舜传大焉,先形乎小也。刑于寡妻,至于兄弟,禅于家国,而天下从风。故戎兵以大知小,人以小知大。君子之道,近而不可以至,卑而不可以登,无载焉而不胜,大而章,远而隆,知此之道,不可求于人,斯得诸己也。释己而求诸人,去之远矣。

    君子者,乐有余而名不足,小人乐不足而名有余。观于有余不足之相去,昭然远矣。含而弗吐,在情而不萌者,未之闻也。

    君子思义而不虑利,小人贪利而不顾义。子曰:“钧之哭也,曰:‘子予奈何兮乘我何’其哀则同,其所以哀则异。”故哀乐之袭人情也深矣。凿地漂池,非止以劳苦民也。各从其蹠而乱生焉。其载情一也,施人则异矣。故唐、虞日孳孳以致于王,桀、纣日怏怏以致于死,不知后世之讥己也。凡人情,说其所苦即乐,失其所乐则哀。故知生之乐,必知死之哀。有义者不可欺以利,有勇者不可劫以惧,如饥渴者不可欺以虚器也。人多欲亏义,多忧害智,多惧害勇。嫚生乎小人,蛮夷皆能之;善生乎君子,诱然与日月争光,天下弗能遏夺。故治国乐其所以存,亡国亦乐其所以亡也。金锡不消释则不流刑,上忧寻不诚则不法民。忧寻不在民,则是绝民之系也。君反本,而民系固也。至德小节备,大节举。齐桓举而不密,晋文密而不举。晋文得之乎闺内,失之乎境外;齐桓失之乎闺内,而得之乎本朝。

    水下流而广大,君下臣而聪明。君不与臣争功,而治道通矣。管夷吾、百里奚经而成之,齐桓、秦穆受而听之。照惑者,以东为西,惑也;见日而寤矣。卫武侯谓其臣曰:“小子无谓我老而羸我,有过必谒之。”是武侯如弗羸之必得羸。故老而弗舍,通乎存亡之论者也。

    人无能作也,有能为也;有能为也,而无能成也。人之为,天成之。终身为善,非天不行;终身为不善,非天不亡。故善否,我也;祸福,非我也。故君子顺其在己者而已矣。性者,所受于天也;命者,所遭于时也。有其材,不遇其世,天也。太公何力,比干何罪,循性而行止,或害或利。求之有道,得之在命。故君子能为善,而不能必其得福;不忍为非,而未能必免其祸。君,根本也;臣,枝叶也。根本不美,枝叶茂者,未之闻也。有道之世,以人与国;无道之世,以国与人。尧王天下而忧不解,授舜而忧释。忧而守之,而乐与贤终,不私其利矣。

    凡万物有所施之,无小不可为,无所用之,碧瑜粪土也。人之情,于害之中争取小焉,于利之中争取大焉。故同味而嗜厚膊者,必其甘之者也;同师而超群者,必其乐之者也。弗甘弗乐,而能为表者,未之闻也。君子时则进,得之以义,何幸之有!不时则退,让之以义,何不幸之有!故伯夷饿死首阳之下,犹不自悔,弃其所贱,得其所贵也。福之萌也绵绵,祸之生也分分。祸福之始萌微,故民嫚之。唯圣人见其始而知其终。故传曰:“鲁酒薄而邯郸围,羊羹不斟而宋国危。”

    明主之赏罚,非以为己也,以为国也。适于己而无功于国者,不施赏焉;逆于己便于国者,不加罚焉。故楚庄谓共雍曰:“有德者受吾爵禄,有功者受吾田宅。是二者,女无一焉,吾无以与女。”可谓不逾于理乎!其谢之也,犹未之莫与。周政至,殷政善,夏政行。行政善,善未必至也。至至之人,不慕乎行,不惭乎善。含德履道,而上下相乐也,不知其所由然。有国者多矣,而齐桓、晋文独名;泰山之上有七十坛焉,而三王独道。君不求诸臣,臣不假之君,修近弥远,而后世称其大。不越邻而成章,而莫能至焉。故孝己之礼可为也,而莫能夺之名也。必不得其所怀也。

    义载乎宜之谓君子,宜遗乎义之谓小人。通智得而不劳,其次劳而不病,其下病而不劳。古人味而弗贪也,今人贪而弗味。歌之修其音也,音之不足于其美者也。金石丝竹,助而奏之,犹未足以至于极也。人能尊道行义,喜怒取予,欲如草之从风。召公以桑蚕耕种之时,驰狱出拘,使百姓皆得反业修职。文王辞千里之地,而请去炮烙之刑。故圣人之举事也,进退不失时,若夏就絺绤,上车授绥之谓也。老子学商容,见舌而知守柔矣。列子学壶子,观景柱而知持后矣。故圣人不为物先,而常制之,其类若积薪樵,后者在上。

    人以义爱,以党群,以群强。是故德之所施者博,则威之所行者远;义之所加者浅,则武之制者小。矣铎以声自毁,膏烛以明自铄,虎豹之文来射,猿狖之捷来措。故子路以勇死,苌弘以智困。能以智知,而未能以智不知也。故行险者不得履绳,出林者不得直道,夜行瞑目而前其手,事有所至,而明有所害。人能贯冥冥入于昭昭,可与言至矣。

    鹊巢知风之所起,獭穴知水之高下,晖目知晏,阴谐知雨,为是谓人智不如鸟兽,则不然。故通于一伎,察于一辞,可与曲说,未可与广应也。宁戚击牛角而歌,桓公举以大政;雍门子以哭见孟尝君,涕流沾缨。歌哭,众人之所能为也,一发声,入人耳,感人心,情之至者也。故唐、虞之法可效也。其谕人心,不可及也。简公以懦杀,子阳以猛劫,皆不得其道者也。故歌而不比于律者,其清浊一也;绳之外与绳之内,皆失直者也。纣为象箸而箕子叽,鲁以偶人葬而孔子叹,见所始则知所终。故水出于山,入于海;稼生乎野,而藏乎仓。圣人见其所生,则知其所归矣。

    水浊者鱼噞,令苛者民乱。城峭者必崩,岸青者必陀。故商鞅立法而支解,吴起刻削而车裂。治国譬若张瑟,大弦縆,则小弦绝矣。故急辔数策者,非千里之御也。有声之声,不过百里;无声之声,施于四海。是故禄过其功者损,名过其实者蔽。情行合而名副之,祸福不虚至矣。身有丑梦,不胜正行;国有妖祥,不胜善政。是故前有轩冕之赏,不可以无功取也;后有斧钺之禁,不可以无罪蒙也。素修正者,弗离道也。君子不谓小善不足为也而舍之,小善积而为大善;不谓小不善为无伤也而为之,小不善积而为大不善。是故积羽沈舟,群轻折轴。故君子禁于微。壹快不足以成善,积快而为德;壹恨不足以成非,积恨而成怨。故三代之称,千岁之积誉也;桀、纣之谤,千岁之积毁也。

    天有四时,人有四用。何谓四用?视而形之,莫明于目;听而精之,莫聪于耳;重而闭之,莫固于口;含而藏之,莫深于心。目见其形,耳听其声,口言其诚,而心致之精,则万物之化咸有极矣。地以德广,君以德尊,上也;地以义广,君以义尊,次也;地以强广,君以强尊,下也。故粹者王,駮者霸,无一焉者亡。昔二皇凤皇至于庭,三代至乎门,周室至乎泽。德弥粗,所至弥远;德弥精,所至弥近。君子诚仁,施亦仁,不施亦仁;小人诚不仁,施亦不仁,不施亦不仁。善之由我,与其由人若,仁德之盛者也,故情胜欲者昌,欲胜情者亡。欲知天道,察其数;欲知地道,物其树;欲知人道,从其欲。勿惊勿骇,万物将自理;勿挠勿撄,万物将自清。

    察一曲者,不可与言化;审一时者,不可与言大。日不知夜,月不知昼,日月为明而弗能兼也,唯天地能函之。能包天地,曰唯无形者也。

    骄溢之君无忠臣,口慧之人无必信。交拱之木,无把之枝;寻常之沟,无吞舟之鱼。根浅则末短,本伤则枝枯。福生于无为,患生于多欲,害生于弗备,秽生于弗耨。圣人为善若恐不及,备祸若恐不免。蒙尘而欲毋眯,涉水而欲无濡,不可得也。是故知己者不怨人,知命者不怨天。福由己发,祸由己生。

    圣人不求誉,不辟诽,正身直行,众邪自息。今释正而追曲,倍是而从众,是与俗俪走,而内行无绳,故圣人反己而弗由也。道之有篇章形埒者,非至者也。尝之而无味,视之而无形,不可传于人。大戟去水,亭历愈张,用之不节,乃反为病。物多类之而非,唯圣人知其微。善御者不忘其马,善射者不忘其弩,善为人上者不忘其下。诚能爱而利之,天下可从也。弗爱弗利,亲子叛父。天下有至贵而非势位也,有至富而非金玉也,有至寿而非千岁也。原心反性,则贵矣;适情知足,则富矣;明死生之分,则寿矣。言无常是,行无常宜者,小人也;察于一事,通于一伎者,中人也;兼覆盖而并有之,度伎能而裁使之者,圣人也。


译文:
     道高到没有顶点,深到没有底部;它比水准平,比墨绳直,比规圆,比矩方;它包容宇宙天地无内外之分,混沌覆载万物没有阻碍。所以领悟“道”体的人能不哀不乐、不喜不怒,坐时无思虑、睡时不做梦,物体来到能叫得出名称,事物发生能应对自如。

     君主是国家的心脏,心脏健全正常,全身的脉络就畅通安康,心脏功能紊乱,全身的血脉也随之紊乱。所以,一个人的心脏如果正常,肢体也就相安无事;同样,一个国家治理得好,君臣之间就各守其位,各司其职。黄帝说得好:“至德者纯厚广大,能承顺上天的道德,精气能与上天的元气相通。”所以,至德者其谋略与臣民意见相吻合,办事的旨意与臣民意思相一致,这样君主与臣民同心同德,没有意见上的分歧和偏邪见解,也就能堵塞歪门邪道,开启行善之道,使人民都能朝正道上走。所以《易经》上说:“君主在郊外聚集民众准备出征,由于上下一心,就一定能跋涉山川渡过难关而取得胜利。”

     道是万物的先导;德是对人本性的扶助;仁是积聚恩德的见证;义是合和人心、合乎众人的心愿。所以道被泯灭就以德来取代,德衰微了就产生了仁义。因此,远古圣人之治是依靠“道”而不靠德,中古圣王之治是谨守“德”而不怀仁爱之美。近代君王治国是小心谨慎抱持仁义而恐怕失去“仁义”。君子没有了仁义就无法生存下去,丧失了仁义就丧失了生存的条件;小人没有了嗜欲就无法生存下去,丧失了嗜欲就等于要他的命。所以君子害怕失掉仁义,小人则害怕失去利益;观察他们所害怕什么,就知道了君子与小人的不同了。

     《周易·屯卦》说:“追逐鹿而得不到向导的帮助,就是追进深山老林也得不到。君子知道追逐不到手不如舍弃,因为继续追逐深入,危险就在前头。”如果施予别人丰厚,那么得到的别人的回报也丰厚;如果结怨深大,那么招致的祸害也必然深大。施予别人的相当浅薄而得到厚报、积怨深厚却无灾患,从古到今还没碰到过这样的事。所以圣人知道自己怎样和人交往,也就知道别人将怎样回报自己。圣人为人处事的方法,就像在四通八达的道路中央设置酒樽,以酒款待行人,行人喝酒多少,按自己的酒量来决定,喝多喝少以每人的适量为标准。所以能够赢得一个人的心,也就能因此影响百人来拥戴。如果一个人能够用他希望上司对待他的态度来对待自己的下属,那么他的下属谁不爱戴他?如果一个人能够用他要求下属对待他的态度来对待自己的上司,那么他的上司又有哪个不喜欢?《诗经》说:“(周武王)能从爱护每个人做起,所以能够积聚成崇高的功德。”崇高的功德是伟大的,关爱人的善举是微不足道的;但正因为能从积累每一件小的善行开始,才能形成崇高的美德。

     君子看到他人的过失就忘掉了批评他人可能会招致责罚,所以他敢于直言进谏;君子看到贤才便忘记举荐贤才可能会使别人地位超过自己,所以他乐意让贤;君子看到衣足不足者会忘记给济别人会穷了自己,所以他能慷慨解囊给予施舍。内心世界维系着真情,就会在外在行动中表现出来。凡是言行饱含真情、流露真意,即使有过过失,别人也不会怨恨;言不由衷、行为虚假,就是装出一付忠诚的样子,也会招人讨厌、憎恶。后稷为天下人谋利,但却从来不自我夸耀;夏禹治水没有白费民力也没有白用钱财,但他从不自满。他们就是这样在完满中看到缺陷,在充实中看到不足,所以能使自己尽善尽美起来。

     一般而言,人们都欣赏自己所喜欢的人,而所喜欢的又是自己感到愉快的人和物。世上没有人不举荐自以为贤能的人,但所举荐出的人,有的能把事办理好,有的却把事办砸了;这些并不是举荐人时自己欺骗自己,而是所举荐的人只求合适自己的口味。可是当你自己的水平并不是很高的情况下,按你自己的水平去寻求人才时,所得的人才就并不一定是真正的贤才。这就好比,让尧去鉴识度量舜,当然是可以的;但如果让桀去衡量识别尧,就好像用升去量石一样,是没法量清的。现在一般人都在说“狐狸”,实际上他们既不知道“狐”是什么、也不知道“狸”是何物;他们不是没有见过“狐”,就一定是没有见过“狸”。“狐”与“狸”不是异类,但因习性相近而属同一大类。可是日常中的人混称“狐狸”,可见他们根本不知什么是“狐”、什么是“狸”。所以,把不贤的人称为“贤人”,就足见他一定不明白什么叫“贤”;反过来将贤才说成是“不贤”,那也能知道他一定不明白什么叫“不贤”。

     圣人处于上位,那么百姓乐意接受他的管理;圣人即使不在位上,百姓也会仰慕他的思想和志向。而小人占于统治地位,那么百姓就像睡在机器的发动机上、或像穿着棉袄暴晒,没有片刻的安定。所以《易经》说:“骑马徘徊不安,面临血泪淋淋的险境。”是说小人处在他不该处的位置,导致人民百姓日子难过,同时小人也不可能长久处于这种统治地位。

     物没有什么是无用的,天雄和乌头尽管是草药中的剧毒药,但良医却能用这种剧毒药来救治人的性命。侏儒和盲人,是人中间最困窘愁郁的人,但君主却用他们作乐官和乐师。所以君主圣人对待人物如同巧匠裁取砍削木材一样,没有什么可以被弃舍不用的。

     勇士一声呼喊,三军为之退避,这是因为他的呼喊发自肺腑的真诚。所以,有领唱的人、却没有人应和,上有此意图、却没有人领会执行,这些都必定是因为双方的内心思想感情没有得到交流融洽。所以,舜不离开坐席而能匡正天下,这是因为他自身要求严格。所以,在上的君主大臣喜爱玩弄权术,那么下面的人也必定跟着玩弄智巧、变得狡诈起来。正因为这样,所以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身子弯曲而影子却直的这样事情。

     用言辞所不能表达的,却可靠表情动作来表达;用表情动作所不能表达的,却能用至诚的精神来感化别人。内心世界产生了真情,意识随之明智起来,然后必定在外表流露出来,这就是至诚的精神所至;人正是用这种至诚的精神来影响、感化别人,而不是用一种苍白空洞的说教来告诫别人。

     戎、翟出产的良马,都是善于奔驰的,不论远近,但只有像造父这样的御手才能让马儿充分发挥出它们全部的力气;三苗族的人民,都是能被教化得忠诚老实,不论贤愚,但只有像尧舜这样的圣主才能使他们具有这样的品德——这说明像造父和尧舜他们必定有着无法言传的奥妙法术。中行缪伯尽管能徒手与老虎搏斗,但是不能驯养老虎,这是因为他只具备力气而不具备驯养老虎的才能。能够运用百人的才能,就能得到百人的力量;办理一件上千人关爱的事,就能得到上千人的拥戴之心;这就好比砍伐大树、拖累到树的根部,这样树的千枝万叶也不得不跟着拖累。

     慈父关爱儿子,并非是想得到子女的报答,而是因为无法抛开内心的那颗爱心。同样,圣人养育百姓,并非是想奴役百姓,而是在尽爱民的天职;这就如同火的本性是热,冰的本性是寒的一样,用不着特地加以修炼。等到需要依靠子女赡养、百姓出力时,他们也会自然而然尽孝尽忠,这就像江中之舟失火一样,全体船员和乘客都会一起尽力灭火。所以君子在事物的开始就能知道事物的结果了。媒人撮合婚事,婚姻的男女双方都不会感激媒人,因为知道媒人称誉双方撮合婚事只是为了钱财;雇佣农工的东家劝佣工吃饱,不会使佣工感激东家,因为知道东家劝他们吃饱只是为了让他们以后多卖力气多做事情。正因为这样,所以即使是父母亲,如在关爱子女过程中充斥了某种私心而不具备真诚的爱心,那么,作为子女也不必一定要牢记养育之恩。所以,赠送厚礼给客人,不能怀有企盼客人某天回赠的想法;同样,对死者加以厚葬,不应只求死者在天之灵能保佑现在活着的人。如果真的出自一颗至诚的心,那么所感化的作用就会相当深远的。

     披戴锦绣进入庙堂,这是推重文饰;而摆放圭璋玉器,则是表示内在质朴纯情。不以文饰的东西掩胜过质朴的纯情,这才称得上君子。所以一年的时间来制作一部车子,但又惟独缺少一根三寸长的车辖,那么车就无法正常运行;木匠做门,但到时又惟独缺少一根五寸长的门闩,那么门就无法关闭紧合。所以君子做事就一定要考虑到事情的最终结局。

     精诚真心可以用来神妙地感化他人,但不可用来说教他人;明亮精粹的眼睛可以在无形中察知事物,但无法用它来教导告诫他人。心和眼的这种功能既无形迹、也无法把握,不能使人知道这其中的奥妙。所以舜不离坐席而天下大治,桀不下台阶而天下大乱,这些都是由于感情的影响作用所致,并且远远要超过人的呼喊作用。自己无法做到的事,却要求别人做到,这在古今都是闻所未闻的事。百姓赞同你的言论并且说话诚实,是由于你在对百姓作说教前一向说话诚实;百姓服从执行你的命令并且被教化好,是由于你的发号施令也同样出于真诚。圣人处于上位,百姓归顺并被感化,同样是由于圣人对百姓动之真情实意。反过来,君王处在高位发布政令而下面百姓不响应,这是由于君王的真情与政令不一致。所以《易经》会说这样的话:“身处高位的君主为自己的骄傲横蛮带来的恶果而后悔。”三个月大的婴儿,还不知利害关系,但慈母的爱心却能感受到,这是由于母子间的真情相通所致。由此看来,言教的作用真是小之又小,而不言之教的功效却是大之又大!能够亲身践履君子说的话,这叫“信”;能够符合君子的意向,这叫“忠”。“忠”和“信”在内心形成之后,就会对外界产生感化作用。所以禹手执盾牌、大斧在宫廷台阶前跳起古舞,表示为德治而武力征讨,使作乱的三苗很快就臣服。老鹰在江河上空盘旋飞翔,使鱼鳖慌忙沉入水底、鸟也高飞远走,这些都在于它们能感知到老鹰有伤害之心,所以远远地躲避起来。儿子能为父亲去死、大臣能为君主舍命,这些事情每个朝代都有,这当然不是为了以死来邀取名利,而实在是他们内心有感恩之情。所以不怕也不想躲避这种死难。所以,人们情愿去做一件自己想做的事情,这并非是为了实现某种意愿和目的,可这种意愿常常会实现;同样,君子的忧伤悲痛,也并非只是做做样子,因而能够使人理解通晓。这些都在于他们的这种情感不是迫于外力,而是真的产生于内心世界。

     “义”的重要性要超过君王的重要性,同样,“仁”的位置应置父亲之上。所以,君王对臣下,可以有权决定他们的生死,但不能让重“义”的臣下迎合君主而改变道义;父亲对儿子,可以呼来唤去使用他们,但不能让讲仁行孝道的儿子不为父母亲忧虑挂念。所以,我们将“义”和“仁”置于君与父之上,由此也导致社会是君尊而臣忠、父慈而子孝。

     圣人在上位,他的教化应验如神灵。远古的明主说:“我只是顺其自然、无为而治治理天下。”以后的德治社会中的五帝说:“没有百姓的拥护,天下哪能治理得如此太平。”所以《诗经》如此说:“手执驾御缰绳,如同丝线织帛。”《易经》上说:“怀有高尚情操,行为就能走上正道。”所以说能够注意自身的修养,就能获得深远的美好结果。也因为这样,周公能在黑夜里省察自己的行为,做到身正影正毫不愧色。这就是君子的“慎独”。反过来说,不注意自身的修养,却想企盼远大目标的实现,这是行不通的。知道行善的道理是容易的,但亲身行善就难了。孔夫子看到庄稼由种子变成禾苗、又长出穗谷的生长过程后,感慨地说:“狐狸头朝着山丘而死,那么人类也不应忘本吧?”所以君子看到善事,就感到自身也应从善去恶。自身如果正直,那么安抚远方的人就容易了。所以《诗经》就这样说:“君主如果不能亲自行正道,那么百姓就不可能信赖他。”

     小人办事叫做只求得到好处就行,君子办事则只求符合道义。他们在追求这一点上是相同的,但追求的目标则是不一样的。由船上摇桨击水的响声导致鱼沉入水底、鸟飞往高处,在这里听到的响声是一样的,而躲避的地方则是不同的,但鱼鸟都为了避害则是一致的。春秋时曹国的僖负羁因送一壶饭给晋公子重耳而被重耳立表旌表彰僖负羁的功德;赵盾因送一束干肉救济过灵辄而后却又受到灵辄的保护。僖负羁和赵盾所赠送给他人的物品并不丰厚,但得到的回报却相当厚重,这是因为他们的行为出于仁爱之心,并以恩德待人和怜悯之情油然而生,所以使受恩者刻骨铭心、永不忘记。同样是吆五喝六的大声呼喊,在家中如是长辈对晚辈如此,则被认为是对晚辈的爱护;如果用这种呼喊对待陌生外头人,则有可能会引起争吵并为之争斗殴打。所以说:“兵器锋利所造成的威力比不上以情感化的威力;如此一比,就是莫邪宝剑也显得钝愚不堪了。同样,武力攻打的功效也比不上神奇兵法的功效;如此一比,击鼓进军就真的是小事一桩、不在话下。”

     圣人为善行善,并不是为了什么名,但恰恰会使名望随之而来,求名也并不是为了利,但利禄又会自然归于他。所以一个人发自内心的忧喜,产生和表现出来后并不希望能感染别人,但感染的作用却会自然而然产生。所以至德的人从来不修饰自己的外表,所以他的表现又像用手下意识地揉搓眯眼一样、又像快要跌倒自然地用手支撑一样。但就是这样,圣人的无为而治,开头看不出有什么能耐、漠然寂静,但到后来就知道了他的伟大。就像太阳运行,骏马都无法和它赛跑。人们在暗夜里寻找东西就像盲人一样,但等到东方旭日升起,就将一切照得光明通亮。任何人的举动都会带来利益,但它的反面——损害也会随之而来。所以《易经》这样说:“事物的衰败剥落不是无尽头的,正因为这样,所以《序卦》将代表复生的《复卦》来承接《剥卦》。”薄的积多了可以变厚,低的积多了可以变高。所以君子每天勤勉地行善以成光辉的美德,小人每天因贪心不足而怏怏不乐,以致品德败坏而受辱。这里面变化的道理,就是像离朱那样的人也看不清楚。周文王听到善事可行,唯恐自己赶不上,而对自己的不善之处,如果留宿一晚都会感到不安详,这并不是只为偶然不足而不满意,而是深深忧虑如长此下去将变得不可收拾。所以《诗经》说:“周国虽然是古老之邦,但它的国运却正在新兴。”怀着真情,拥抱质朴,上天不能扼杀,大地无法埋没,声威传播于天地之间,可与太阳、月亮的光辉相比配,这是美好而又快乐的事啊。如果能向善从善,虽然做错事。别人不会埋怨;如果不能向善从善,即使忠诚也会招致祸患。所以怨天尤人不如埋怨自责自己,要求别人不如要求自己。

     声音是自己发出来的,容貌模样是自己显示出来的,名声好坏是自己确定下来的,文辞言语也是自己日长势久确定的,没有什么不取决于自己的努力。拿着锐利的刀剑攻击刺伤他人,惹下如此大的祸怎么可以怨别人不避让你的刀剑?所以管子尽管平时有不少不拘小节的丑行,但他胸怀立功名扬天下的壮志,终于能锦衣玉食,政绩被记载在齐国的宗庙里;子产尽管平时仁慈宽厚,但此美德不过被人贬为妇人之心、如人之母,最终自己也享受不到尊严富贵。很多时候,看上去空荡荡,实际上却很充实,咋一口品尝清淡无味,细细品尝却回味无穷,那些身着粗布短衣却怀揣宝玉的人就是这样。所以,心有二心、情不专一的人连一个朋友都难以得到,而那些诚心专一、感情专一的人却能得到上百人的喜欢。男子汉种出的兰草,看似艳丽却无芳香;由后娘养的小孩,看似壮实却无神采,这是因为双方都缺乏内在天生的情分沟通和培育滋润。生命只是人世间的一种寄寓物,死亡才是必然的归宿。所以弘演为了申张仁义而毫不犹豫地站着捐躯牺牲,王子闾为扶助正义而毫无惧色地蒙受刀砍剑刺,他们都不为偷生而妨害到死得其所。所以处于治世则用义来维护自己的洁身自好,处于乱世则用自身来维护正义,乃至不惜牺牲生命。这条原则要坚持到死的那天为止。所以君子在这生死问题上是毫不含糊的。没有勇气的人,并不是先天就胆怯恐惧的,只是到灾难来临时才丧失了应有的操守;贪婪的人,也并不是生来就欲壑难填,只是看到了利益而忘掉了贪利的危害。虞国国君在看到了晋国送上的垂棘璧石时就忘掉了虢国亡国的灾难将很快会殃及自身这一点。所以只有达到“道”的境界的人,才不会改变,也无法遏止他的信念。一般人都想得到荣耀好处,也都是为了自己,对别人是没有什么好处的。圣人做善事行义事,这忧思出自圣人的内心,所以对他本人有什么好处?所以自古以来做帝王的够多的了,但只有汤王、夏禹、文王受人称颂;社会上贫贱的人够多的了,但只有伯夷被抬举得很高。如果现在我们将凡地位尊贵者都等同于圣人的话,那么天下的圣人就该多得不得了了;如果现在我们将地位贫贱者都等同于仁者的话,那么天下的仁者就该多得不得了了。但实际上圣人、仁者少之又少,这是为何原因呢?这是因为要想成为圣人、仁者,你就得专心致志、全心全意、心甘情愿地行善从善,如滔滔奔流的江河,每天都得有发展、长进和进步,乃至关注行善而忘乎衰老将降临自身,开始时收获不大,最终的成果则很大很多,这种为圣人做仁者的过程也是长期坚持不懈行善从善的积累过程,一般人又谁能做到这点?不欺骗自己,也就不会欺骗别人和被别人欺骗,就像过独木桥,他不会因为没有旁人就不显得谨慎小心的样子。不过让旁人相信自己容易,而蒙上眼睛相信自己困难。

     凡人的情感都首先在内心世界形成并活动起来,活动着的情感均会通过一定的方式(如言行举止)流露出来,流露或宣泄出来以后就不会凝结壅塞在内,心情也就畅快愉悦。所以,尧舜的言行举措,不只是伴以尧舜他们的真情实感,而且还使尧舜他们自己因情感散发心情畅快、民众百姓也因受之感染而达到天下大治。反过来说,怀有罪恶情欲的桀纣并不只是偶然干些伤天害理的事,只要有这种罪恶情欲就会必然地表现出来;但表现出来后,桀纣他们自己是痛快了,而天下的种种事情都被搞乱了。所以说君主帝王的善恶情感的流露、宣泄,决定着天下的治和乱。正因为这样,圣人君主的行为(实际上是情感的流露),就不能顽强地以自己的情感意愿去做。它应当是无所迎合,也无所分离。它应当是好比“鼓”,没有什么和它相调和,但也没有什么和它相不合,在鼓点的控制下,琴瑟箫笛、金钟石磬,大大小小、长长短短都能井然有序,各种声音互相协调应和,奏出美妙的乐曲。同样,君主身处上位,群臣自处下位,尽管官职各不相同、事务各有区别,但配合协调得就像一支乐章。这就像织布是向前进展的,翻耕是往后倒退的,劳动的方式不一样,但成功事情是相同的。申喜由听到乞丐的歌而能动了悲情,出门一看,歌唱者竟然是失散多年的母亲。先秦艾陵之战,吴王夫差说:“我们吴军的士气高昂、呼喊声激昂喜悦,吴国准能打胜仗。”同样是声音,但从中获得的信息却是不同的,这是因为声音中含有不同的情感。所以心情悲哀,这歌声就不欢乐;内心快乐,那么即使哭泣也不哀痛。也正因为这样,所以当闵子骞在守完三年孝后拿琴弹奏时,孔子会说这样的话:“琴还是这把琴,但弹出的琴声音调却不一样了。”所谓礼仪形式是用来和人交往的,但这外在的礼仪形式必定要有情感系于中。它们二者是内容和形式的统一。如果只讲礼仪形式忽视内在的情感,就会表现得失情虚伪;如果只讲内在情感忽略礼仪形式,就会显得文雅不足。如果能形式和内容的统一,即以必要的礼仪形式来表达内在的真情实感,这凤凰和麒麟都会降临庭院;这是说怀有善德的情感能感化远方的人。输子阳对他的儿子说:“高明的匠工应熟习运用矩凿这些技艺”。能掌握这些矩凿技艺,就没有什么事不能办得周全圆满。圣王就是凭着它来管理民众,造父就是靠着它来调理车马,医骆就是根据它来诊治疾病的,他们均是从匠工运用矩凿的技艺中吸取一定的方法和治术的。君王的意图使下面的人很快就接受领会并执行,这是因为发自内心世界的真诚之情感化了大家。还没说什么,就取得了互相的信任;也没有发什么号召,就使人主动前往,这是因为事先就有了感应和默契。有些人总是埋怨人家不了解自己,实际上有这种认识的人首先是缺乏自知之明。所以之所以骄傲,实际上在于自身只是半罐子水;而之所以浮夸虚华又在于自傲骄横。内心真诚的人,他的快乐发自内心自然而然,如同鸮鸟喜欢歌唱、狗熊喜欢树上悬吊一样,它们又哪有故作姿态保持矜持的成分?春女感阳则思春,秋士感阴则悲秋,从中也能知道季节物候的变化;有时嚎啕大哭,有时悲叹而哀,从中也能知道其人的声音和心态间的关系;而某人容颜及身体动作,从中也能反映其人的意识和情感。正因为这样,所以圣人总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毫不松懈,从而使自己修养达到极高的境界。

     功成名就,取决于天命;循顺事理,则靠人力。姜太公吕望、周公姬旦,不是上天专门为武王而造出的;崇侯虎、恶来,也不是上天特意为纣王而生出的;这是在于有那种世道,便有那种人产生。君子的天职是实行教化治理,小人就能承受到他们的恩泽;小人的职责则是生产财富、提供物质利益,能让君子享用。过去君王东户季子的时代,路不拾遗,农具、粮食留在田头过夜也不会遗失,这是在于东户季子让君子、小人各守自己的职责。所以说一国国君秉有美德,亿万国民也就有了依靠。凡君位高贵都以“左”方为尊,所以臣下对君主来说是“辅佐”,这是臣的谦辞;在下位的都以“右”方为贵,所以君主对臣下就说是“佑助”,这是君的谦让。所以,如果君主迁离“左”位,就会失去他的尊严;臣下离别“右”位,就会失去他的贵重。贪图一时的痛快会伤害道义,只图眼前利益会损害原则。子产颁布新法而受到不少流言的责难,但是实行新法尽管案件刑狱增多,却遏止着了邪气。如果在治理国家的措施中丧失了真情慈仁,就会受到舆论的抵制而无法实施。在成功的治国之道下,应该是,工匠不偷工减料、弄虚作假,农夫不惜劳力、努力耕种,士人不隐居避世,官吏不犯法乱纪。这些就好比撒置网,抓着了网绳就能张开所有的网眼。舜、禹不再受天命而登基,是由于尧传位给舜,舜再传位给禹;尧为舜创立了基业,舜又继承宏扬了这基业,而这些基业都是从小的方面慢慢积累起来的。这就像他们在家为正妻做出表率,又示范于兄弟,再影响传播遍整个国家,这样天下也就形成了好风气,好习俗。所以,兵器知道大的,就能推知小的,对人来说则是从小处就可知道他的以后。君子治世之道,看似近处也无法控制,低处也登不上去,可是却无所不能容载,无事不能胜任,越久越显伟大,越远越显崇高。要掌握这种治世之道,不能求助于别人,而只能从自身做起。离开自己而求之于人,那就离它太远了。君子快乐有余而名誉不足,而小人则是快乐不足而名誉有余。看看他们之间的有余和不足,就能知道他们间的差距。内心形成情感而不吐露、有真情而不流露在外,这种情况还没听说过。君子考虑的是义而忽略的是利,而小人贪求的是利而不顾义。孔子说:“子予说同样是哭,有什么不一样。我对他说:‘子予,你这样的问题怎么奈何得了我呢!尽管他们的哭是一样的,但哀哭的原因却是不一样的呀!’”所以哀和乐触及侵入人的感情是多么地深呀。有些人想池子,另些人又想将池子填上,这些人并不一定存心想折腾百姓、劳役民众,只是各自按自己的意愿去做而搞出的乱子。这就说明每人都具有的意愿和情感是一样的,但给别人造成的影响却是不一样的。所以尧舜每天都孜孜不倦地修养德行,终于达到天下大治;桀纣每天贪心不足郁闷不乐而导致死亡,还不知后世人在讥笑自己。

     大凡人之常情是这样的:解脱了痛苦的事便快乐,丧失了快乐的事和物就感到哀伤,所以知道生的欢乐,就一定知道死的悲哀。对于坚守道义的人是不能用利去诱骗他的,对于勇敢的人就别想以恐惧来威胁他,就像对饥渴者不能用空罐子来蒙骗他一样。人的贪望多了,道义就会亏损;忧虑多了就会损害智慧,畏惧多了就会伤害勇气。傲慢蛮横产生在小人身上,不开化的蛮夷都是这样做的;善良仁慈产生在君子身上,这些美德可与日月争光辉,天下没有什么东西能遏止改变它。所以达到大治的国家的国君喜欢的是使国家赖以长治久安的美德,亡国的国君喜爱的是致使国家灭亡的东西。铁矿物不能溶化成液态,就不能浇入模子,君主的忧思不诚恳就无法规范民众。忧思的不是广大百姓的事,也就无法和民众取得联系。君主如能返归到治国的根本,那么与民众的联系就牢固了。君主最好的德行是既注重大节,也不忽略任何小节。齐桓公注重大节而不注意小节,晋文公与此相反,是不注意大节而注重小节。所以晋文公宫内的事处理得很好,但和各国的国际关系处理得不好;齐桓公对内宫的事处理失误,但对本朝朝政治理得很好。水朝低处流而越积越浩淼,君王如能谦恭下问便能聪明。君王不争抢下属大臣职责分内的事,这治国的道路就通畅了。管夷吾和百里奚策划国家大事成功,是在于齐桓公和秦穆公能听取采纳他们的主张。告诉迷路者时将东当成西,因为自己还没弄清楚,到太阳出来才醒悟过来。卫武侯对他的下属大臣们说:“年青人不要看我年迈而以为我不中用,就让我这样衰败下去。你们还是要发现我的过错,并给我指明。”这说明卫武侯虽然被大家普遍认为是年迈了,但他却不认为自己老迈力衰,还能做到年老而不放松对自己的德行修养;而能做到年老不松懈修养自己的德行,也就离通晓生存和死亡道理不远了。

     人不能从无中创造出些什么,但有能力做些可做的事;有能力做些可做的事,但没有能力决定最终事情的成功。人只能顺应天理做事,并由天来决定成功。人一辈子为善行善,但没有天时条件就行不通;人一辈子为恶行恶,但没有天时条件就不会灭亡。所以行善行恶,取决于人本身;但是福是祸,则不是由人所能决定的。因此君子非常谨慎地对待自己所能做的事罢了。人本性秉赋于天;而命运,就要与你所逢的世道时运一致起来。有才能而遇不上好世道,这就是天命。姜太公有何力量?比干又有何罪过?他们都由各自秉赋的特性而实行自己的志向,但一个得利、一个遇害。追求实现自己的志向是各有各的做法,而能否达到自己的理想则在于天命。所以君子能为善行善,但却不能一定得到幸福;同样,不忍心做恶事坏事,但也不是一定能避免灾祸。君王是根本,群臣是枝叶。根不健壮而枝叶却繁茂,这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事。有道之世,是将人给予国家;无道之世,是将国家“送”给他人。尧统治天下时忧虑没有解除过,后来将政权平安移交授给舜后,忧虑才解脱。忧虑缠身时尧毫不松懈地坚守君位,最后又乐于将君位传授给贤人,始终不将天下的利益占为私有。凡物都是有用的,没有什么东西因小而不能用的;如果不懂得它的用处,那么碧玉也会成粪土。人之常情,总是对祸害力求挑小的,而对利益好处总力图捞大的。所以同样味道的熟肉,人总是喜欢吃大块的肉,那一定是个觉得大块肉好吃的人。同拜一个老师而又能超群的学生,那一定是一个以学习为快乐的人。不乐意去做一件事,却能做得好,这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事。君子处世,碰到好时运好机遇便进取,凭着道义得到重用,这是没有什么可值得庆幸的。世道不好时运不好就避开,避开也是符合道义,又有什么不幸可言!所以伯夷饿死首阳山,也并不后悔,因为他抛弃了他所鄙贱的东西,而保持了他所认为可珍贵的东西。幸福萌生时是相当细微,如游丝;灾祸初发之时也是相当微弱,如尘埃。因为祸福萌发之时总是细微不明显,所以百姓忽略不当一回事,而只有圣人才能做到见微知著,预见事物的未来,所以古书中说到:“鲁国送楚王的酒不如赵国献的酒醇厚,可赵国邯郸反而被楚军包围;华元宰羊慰劳部队,因忘了多舀点给御手,结果被御手出卖,遭郑军擒捉而危及宋国。”

     英明的君主实行赏罚,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国家利益。符合自己的心意但对国家无功劳的人,便不给予赏赐;违背自己的心意但对国家有贡献的人,便不加惩罚。所以楚庄王对共雍说:“有德的人接受我赐封的爵禄,有功的人接受我赏赐的田宅。 而这二条没有一条符合,所以我无法赏你。”楚庄王的这些话可以称得上不违背常理呀!楚庄王拒绝了共雍的邀赏,没有赏赐给他任何东西,但给了他一种要争取获赏的勉励,也算是一种赏赐。

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险巇、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反此则是含灵巨贼。 “大医精诚”——孙思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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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楼#
发布于:2019-11-09 09:28
     周代达到道治标准,殷商政治是好的,好的政治又未必能达到道治的标准。具有至德水平的圣王是不会满足于行的通的政治,也不会只限于只要是“好的”能问心无愧就够了,他是蕴怀着德而遵循着道,能使君民融洽愉快而臣民却不知这快乐是君王给的。

    占据天下,拥有君位的君王是够多的了,但只有齐桓公、晋文公出名;泰山上留有的古代七十二个帝王祭坛,但只有三王为人称颂。君王不对臣下提出苛烦的要求,臣下也不凡事依托君王。从自己身边的每件小事做起,就能产生深远的影响,而且后世的人也会称颂他的伟大,这样不出家门就能成就事业、彰显光明,当然很少有人能达到这种境地。所以殷高宗之子孝己在被流放中仍坚持礼节,一般的人也能做到这点,但无法能超过他的美名,这是因为一般的人无法拥有像孝己这样的胸怀和境界。

     行为适宜而充满义节的是君子,贪图私利而忘乎义节的是小人。具有智慧的人有所获得而不辛苦,次一等的人是辛劳但不劳累不堪,再次一等的人是终身劳累痛苦而又不愿辛劳。古人品尝滋味而不贪食,今人贪食而不懂品尝,制作歌乐来修饰一般的声音,但是修饰出来的音乐还是难以达到教化的作用,就是配上金石丝竹协助演奏,还不足以达到教化的最高境界。使人们尊崇道、实行义,那么改变他们的喜怒、取予情,就像草随风倒一样容易。

     周朝召公在养蚕、耕种的季节里放宽刑狱、将在押犯释放出来,使百姓都能返回家园从事农业生产;周文王让出千里封地,以此作为条件请求纣王废除炮烙之刑。所以圣人办事处事,均能做到进退不失时机,这就如同夏天换穿葛衣、上车拉着绳索一样自然而然。

     老子拜商容为师,商容张开嘴吐出舌,使老子从中领悟到“守柔”的道理;列子向壶子学习,从形影相生,形亡影不伤的现象悟出“持守为后”的道理。所以圣人不处事物之先,然而却能控制万物,这有点像堆积柴薪,后放的却压在先放的上面。

     人应该以基本的道义去爱人,用善良正直的语言去团结人,依靠群体的力量来强盛自己。所以,如果德泽恩爱施布广泛,这威力就遍及深远;如果缺乏仁义,想用武力镇服人的作用就很小了。

     吴国产的铃铎因为发音响亮而终被自己的铎舌撞破,蜡烛油灯因为能照明而终将自己熔尽销毁。虎豹因有美丽的皮毛而招来射杀,猿猴因为敏捷而招刺杀。所以子路因为骁勇而死于卫国的战争,苌弘因为智谋聪慧而被杀害。这些人都是能依靠智力去认识事物,但却不能做到虽有大智而自知之明。所以走在险道上的人是不能走直路的,穿过深山老林的人总要走不少弯路,夜间行走时眼睛看不清,只得伸出双手摸索着行进。事物各有它适宜的范围,聪明有时也未必有用处。人如果是通过黑暗迷惑而达到光明悟醒的,是可以和他谈论至道的。

     鸟鹊筑巢知道风向而选择合适的位置,水獭建穴是根据水位的高低来决定的,雄鸩叫鸣将预报天要放晴,雌鸩鸣唱将预报天要下雨。从中就可知人的智慧不如鸟兽的看法是不对的。因为这些鸟兽出于身体本能的“聪明”总是有限的。所以只是通晓一种技艺、只能分辨片言只语的真伪,这样的人只能与他说些浅陋的道理,而不能与他作广泛的应对。宁戚敲击牛角而悲歌,感动了齐桓公,被齐桓公任命为大田官。雍门子以哀歌使孟尝君悲从心起,流下眼泪以至打湿帽带。悲歌、痛哭对一般性的人来说是都会的;但一发悲声就能使人听了动真情,那就要有精诚的感情才行。所以唐尧、虞舜的治国方法可以仿效,但他们用情感化人心的效果是常人无法企及的。齐简公因为懦弱而被陈成常杀害,子阳因为施行猛政而遭劫难,这些都是因为他们不得其道的原因。所以唱歌如果不合音律,那么他的歌声就会变得清浊不分;墨绳不能切中、三点一线,就不能取直。

     纣王用象牙筷而使箕子哀叹不已,并预感到纣王的贪欲将导致国家灭亡;鲁国用木偶人殉葬使孔子心痛叹息,诅咒不仁者将绝子绝孙。所以圣人看到事物的征兆就能预知到事物的结局。发源于高山的江河流水必定要注入大海,庄稼长在田野,最后一定会归入贮藏到粮仓。正是圣人看到事物如何生成,就将知道事物会如何归宿。

     河水混浊鱼儿就会口露出水面喘气,法令苛繁百姓就会混乱,城墙陡峭必定会崩溃,堤岸高峻必定崩塌。所以,商鞅制定苛法而招致自己被肢解,吴起施行酷法而遭车裂。

     治理国家好像调琴瑟,大弦绷得太急则小弦就会断绝。所以一味勒紧缰绳,不断挥动鞭子的人,不是一个能驾御千里的御手。能够听得见的声音,传播不过百里地;而没有响声的声音,可以传遍四海。所以,俸禄已远远超出他的贡献的人,就必定会受到伤害;名过其实的人也必定会受到蒙蔽。如果贡献和品德合乎实际再加上与之相适的名誉,一般性来说,祸患不会无缘无故降临到他头上。人有噩梦缠身,就无法胜任正常行动;国有恶事先见之徵,就无法胜任善政的实施。所以前面放着高官厚禄的赏赐,是不可以靠无功来获取它的。后面有严刑峻法,也不可能因无罪而蒙受诛罚。你平时修身养性保持正直纯洁,做一个正派人而不偏离正道,就会相安无事。

     君子不以为小的善事不值得做而就舍弃它,因为小善积累起来也就能成为大善;也不以为小的坏事做做也无妨而去做,因为小恶积累起来也就成为大恶。所以说,羽毛堆积到一定程度也能将船压沉,很多轻东西放在车上也能将车轴压断,所以君子是绝对禁止自己做微小的坏事的,这就是平时说的君子谨戒于微细之处。做一件令人愉快的好事还不足以形成美德,但坚持做好事,日长势久就能形成好的品德;做一件令人悔恨的坏事还不足以败坏品德,但经常做坏事就会成恶棍。所以夏禹、商汤、周文王周武王的善政美德,受千秋万代人称赞,夏桀、纣王的恶行暴政,遭千年万代人唾骂。

      天有春夏秋冬四个季节,人有四种可用的器官。何谓四种有用的器官呢?一是眼睛,没有什么能像眼睛那样明察秋毫;二是耳朵,没有什么能像耳朵那样听得那样精确;三是嘴,没有什么能像嘴巴那样闭守牢靠;四是心,没有什么能像心那样深含莫测。眼睛能看清事物的形状,耳朵能听清事物的声响,嘴巴能说出真情话,而心则能达到精妙的境地,这样万物的化育变化便全能被掌握了。国家的领域是靠德政来扩展的,君王的尊严是靠德政来提高的,这是上等的治国之道;而国家的领土是靠义来扩大的,君主的威望是靠义来提升的,这是次一等的治国之道;国家的领土是靠武力强权来扩张的,君王的威严是靠武力强权维持的,这是下等的治国之道。所以治国之道纯粹是德治的可以尊奉为王,治国之术驳杂的可以称霸为王,而这两方面都不具备的只能是亡国了。过去伏羲、神农两位圣王治理天下,凤凰都飞临皇室的庭院;夏禹、商汤、周文王管理天下时,凤凰能飞临皇室的大门口;周朝以后,凤凰飞到郊外的湖泽中。这正是君王德行越粗糙,凤凰飞临的地方越远;君王的德行越精粹,凤凰飞临的地方越亲近。内心具有仁爱的君子,施恩于人时是仁爱的,就是不施予人也是仁爱的;内心根本不具备仁爱的小人,就是施小恩小惠于人也是不仁爱的,如不施予人就更不仁爱了。君子自己身上有的善行美德,也像别人身上有的善行美德一样,因为他能感染别人,这就是君子仁德盛大的地方。所以崇高情操战胜贪欲则昌盛,贪欲战胜情操则丧亡。

     要想知道天道,就要观察天道的运行;要想知道大地之道,就要观察大地上所种植的物类;要想知道人之道,就要考察人的欲念。不必惊慌也不用恐惧,万物自会自生自灭;不去骚扰也不要触犯,万物自会清静安宁。只看到事物一角一隅的人,是不能和他讨论万物的变化的;只关注一段短暂时间的人,是不能和他谈论天地之大的。白天月亮不露脸,黑夜太阳不露头,所以是“日不知夜,月不知昼”;尽管它们都能给人间带来光明,可是都无法兼容对方的功效,唯有天地才能包容万物。而能包容天地的,又只能是无形的道。

     骄横霸道的君主不会有忠臣,信口开河乱许诺的人不会讲信用。缠绕而长的藤类树木长不出一握粗的枝干,狭小的水沟不会有能吞舟的大鱼。根浅的树木必然是长出短的树干;根如受伤则枝叶也就枯萎。福来自于无为,祸生于多欲;灾害来自无防备,荒芜是因为没除草。圣人为善行善唯恐赶不及、防备祸患唯恐避不开。灰尘蒙脸却不想眯眼,涉水过河又想不打湿脚,这种事是不可能的。所以有自知之明的人是不会胡乱埋怨人的,知天命者是不会胡乱埋怨天的。幸福由自己创造,灾祸是自己招惹。圣人是不追求赞誉,也不逃避非议诽谤,他立身正道,所以各种邪气无法兴起,奸邪自然平息。如果放弃正道而追求邪曲,背离正确而随波逐流,这就是与世俗同流合污,失去行为准则,所以圣人是返回原秉有的本性不随俗同流。

     原本纯粹的道,如加上一些不必要的东西,使之有形迹可寻,就不算是最纯最好的道了。最纯粹的道是品尝起来清淡无味,看上去无形无象无迹,并且无法用言语传授给他人。

     大戟草可消除水肿、亭历草能消除肿胀,但如果使用不加节制,反而会加重病情。世界上的事物有很多是看上去相似,而实际上则不同,这些只有圣人才能分辨出其中的细微差别。

     善于驾御的人心中不会没有马的印记,善于射箭的人是十分注重弓弩的,善于为人君的人是不会忘记他的臣民的。诚心诚意地爱护臣民,并且为他们谋利益,那么天下人就会归顺追随。如果既无爱心又无利益,就是亲生儿子也要背叛他的父亲。

     天底下有最珍贵的东西,但它绝对不是权势和地位;有最大的财富,但它不是指宝石、金子;有最长寿的,但不是说活到一千岁;回归本性道体,就是最尊贵的,适情知足就是最富有的,明白生死之分就是最长寿的。

     说话没准,行为反复无常,这是小人;能明察事理,精通某种技艺,这算中等之人;兼容覆盖一切,无所不能,并能度量人的才能后决定如何运用的人,才称得上是圣人。


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险巇、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反此则是含灵巨贼。 “大医精诚”——孙思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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